放着问苍生的地方在发烫。
拿出来一看,那株墨绿的笔杆末端竟然长出了一抹嫩芽。
就像是这里风水的滋补,让这截原本早已死去许久的木头重新焕发了生机。
拿起问苍生的那一刻,不知愁眼前的画面猛然变了。
他的视野好像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神的视角。
他看到纸神像里面,是树的根须。
无数条棕黑色的根须如同纠缠的头发一样涌动,那些根须的末端则化为一条条透明泛光的血红细线,于虚空之中跨越天际,连在梅面陇和鬼面陇的每一个人身上。
每一个活人和每一个死人都在沉睡。
阿难、周嫂、若烟、张伯、头叔、莫黛,都在沉睡之中一无所知。
缠绕在他们脖颈和手腕上的血线就像是扎根进血肉的某种植物一样,在他们的身上缓缓蔓延开细细密密的根须。
一道道闪烁的光点沿着那些血红根须流淌到空中的血线上,又沿着透明的血线一路流淌向神像。
就像是无数的血肉与灵魂一点一点被根系吸收,运送到一棵巨大的占据了整片天地的树上。
他看到了时间。
时间飞速流动,那些细细密密的血管越来越粗壮、颜色越来越深浓,宛如整片鲜血的瀑布从空中垂落。
而根系最末端的那些灵魂,则在渐渐枯竭消失。
随着那些身影最终消失,梅面陇和鬼面陇重叠在了一起。
原本串联梅面陇和鬼面陇的,就是一棵树枯死的树干在梅面陇,而根须则在鬼面陇。
他看到一片死寂的梅面陇,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巨树耸立在中间。
那棵树将他衬得无比渺小,他仰着头才能看见上面郁郁葱葱的枝叶。
巨树的每一片叶子都苍翠欲滴,浓郁如墨绿的鲜血渲染,散发着喷薄欲出的繁荣生机。
更远处的枝叶则延伸进无尽的虚空之中,无边无际。
不知愁猛然明白了一切。
这是一场献祭。
所献祭的神,是一个早已死去的神。
世间死生早有定数,生必以死为换。
梅面陇和鬼面陇的活人与死人向神供奉香火,献祭他们自己的灵魂与肉体。
而这一切早已开始
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来了。”
不知愁悚然一惊,回头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身影。
天地间一切都是灰暗无色的,唯有无尽延伸的巨树枝叶是苍翠的绿意,而眼前的邪神是刺眼的猩红。
与神像上一模一样的红衣邪神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向他伸出手“给我吧。”
不知愁下意识攥着问苍生后退一步,一股阴冷的麻意沿着脊椎涌上来。
他感到喉咙中干得可怕,艰涩地开口“我不是你的信徒。”
邪神的眉眼笑得弯弯,眼角一滴泪意仿佛垂怜“但你对我许过愿。”
不知愁咬紧牙关“我没有。”
邪神温和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贪玩忘了回家的孩子“你忘了。但这不重要,因为你注定会来到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不知愁猛然想起莫黛对他说的话“传说会有一个落花客带着能唤醒神的信物来到这里。”
“他一定会来到这里,因为神让他来到这里。”
所以,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宿命么
他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纷乱的碎片,银白的刀尖,血红的衣服,飘扬的花瓣,黑暗,痛苦,鲜血,仇恨
他狂妄肆意地偷取邪神法器,想要向世人炫耀他的力量和胆识。
他撕裂自己的魂魄,放进人皮须弥绘里送到曼陀宫。
他残余的魂魄无法抵御惊梦引的毒性,让他灵力全毁,躲避仇家追杀,带着问苍生逃到梅面陇。
一切的一切,最后将他引到这里。
来完成一场跨越生死的献祭。
邪神又向他走近了一步“只差一步了。你是长生祭的最后一个人。”
“献祭完成之后,你所有的执念和遗憾,都会扭转。”
“不。”
不知愁抬起头,下颌绷紧,“我从来没有许愿把自己献给你。其他所有人也没有他们只是为你供奉香火,祈祷你重新降临的时候,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你只是利用了他们的信仰,榨取他们的力量你在欺骗他们。”
邪神摇摇头,笑容有些无奈“我说了,你许过愿,只是你忘了。”
“不过没关系,我还挺喜欢你的。我会让你离开,你甚至可以带着你妹妹一起走,只要你把问苍生还给我。”
不知愁狠狠一咬牙“谁信你”
同一时间,他猛地咬破指尖,带血的指尖在面前重重划过。
轰
眼前的画面如泡沫破裂一样崩碎成光怪陆离的画面,最后轰然倒塌。
红衣的身影消失了,他眼前依然是鬼面陇那个完全变形的神像。
不知愁转身拔腿就跑,手上紧紧攥着问苍生,其他所有东西都扔在了身后。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狠狠地往后一扯
他重重栽倒在地上,嘴里尝到了血和沙砾的味道,接着被硬生生地向后拖去。
沙沙沙
无数长发一样的根须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如同一片蠕动的黑色海洋,开始缠上他的身体。
整个鬼面陇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整个天地之间,只有渺小的一个他,还有无穷无尽的根须。
不知愁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瞬间砍断缠绕在他脚腕上的根须,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继续跑。
噗嗤。
一根尖锐的根须扎进了他的小腿,剧痛顿时在腿上炸开。
不知愁忍不住痛哼一声,支撑不住地再次跌倒。
就在这瞬间,另一条根须猛地缠住了他拿着问苍生的手,用力一拧。
咔的一声,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不知愁惨叫一声,手指终于无力地一松,问苍生立刻被根须卷走了。
在问苍生被卷进神像的时候,扎进他小腿的根须依然在往血肉深处钻。
钻心的疼痛沿着骨髓蔓延,就像烧红的铁钎直接烙烫着神经。
汩汩的鲜血从腿上的伤口处涌出,他汗如雨下,浑身剧烈颤抖,眼前被汗水和泪水弄得一片模糊。
剧痛让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感知远去,他好像陷进了一片只有自己的漩涡里。
但这片漩涡里有声音。
他仿佛听到阿难抱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他“哥哥”。
他仿佛看到周嫂啰啰嗦嗦地说他睡在地上不行会着凉的,硬是给他塞了一大堆的被褥床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