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河底的淤泥一阵一阵被水流扬起,看不清楚。
舟向月想,好家伙,不能在水下呼吸,逃跑不得往水面上跑么,这怎么还带往水底跑的,岂不是自寻死路。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你从沉船中逃跑出来之后,才发现真正的恐怖不在沉船之中,而在沉船外面”
有什么像水草一样冰冷细长的东西缠上了舟向月的脖子,上方隐隐约约透下来的光被一片漆黑的东西挡住了。
舟向月一抬头,发现那是一大团水草一般在水中漂浮的黑色长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背后。
黑发在水中仿佛无穷无尽地散开,除了缠在他脖子上的这一缕之外,还有更多的发丝延伸飘向了他的四肢。
那团湿滑黏腻的长发趴伏在舟向月背上,像是一朵花一样慢慢绽开。
按照舟向月的经验,这一大团长发绽开到最后,恐怕会看到淹死鬼那张惨白发胀的脸
他从境客包袱里取出把匕首,一扭身割断了缠绕在身上的黑发,然后朝着沉船的方向拼命游去。
不管沉船里有什么吧,至少他现在需要呼吸空气
还没游出多远,更多的黑发从背后缠上了他的身体。那团黑发像是被他激怒了一样,黑发延伸缠绕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舟向月没有再与这团头发纠缠的心情,毕竟他现在肺里一片火烧火燎的,视野都开始晕眩了,需要赶紧回到能呼吸的地方。
他飞速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可见的人影,随后在指背上划了一道,立刻有血珠从细长手指上渗出。
一缕鲜血在水中飘荡开来。
原本缠在他身上的黑发猛然一震,就像是小鬼见到了更厉害的恶鬼一样,在水里疯狂蠕动逃离。
那一缕鲜血在水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是飘了一下就逐渐融入了幽蓝水中,但舟向月眼看着它飘过的地方就像清场一样,黑发逃之夭夭。
他把匕首往怀里一揣,赶紧向沉船游去。
手指上的伤口依然时不时在水中冒出一丝一缕的鲜血,几乎是飘到哪里,哪里就迅速腾出一片空间。
有了这缕鲜血的护送,舟向月终于顺利地游到了沉船黑洞洞的门边,感觉自己憋气已经憋到胸口都瘪下去了。
门里面似乎有人影
一条鞭子猛然从门洞中飞出来,一把就卷住舟向月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拖了进去。
“哗啦”一声,他终于离开了水面,接触到咸腥而潮湿的空气。
砰
舟向月重重摔倒在湿淋淋的地面上。
似乎是潮湿腐烂的木地板,地板上也生满了粗糙的贝壳和水藻,有一种又滑腻又粗糙的奇怪触感。
他吐出几口水,趴在地上一边呛咳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呼吸起来。
一边呼吸,他一边透过湿淋淋的视野看向四周这里的确是沉船的内部,没有外面的光透进来,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出稳定而昏暗的光,显得阴暗又逼仄。
四面都是木制的船舱,只是都湿漉漉的生着藤壶和各色贝壳。不断有细细的水流从木板的缝隙中流下,就像是缀了个水帘洞。
有许多人围在旁边有围在近前的大人,远处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小孩,无一例外都长着一身仿佛被水泡久了之后发白的皮肤,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瑟缩在角落里。每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舟向月想,所以那些孩子也是和他一样的“珠奴”吗
他迅速地扫过面前的所有人,没有看到任不悔,或者是长得很像任不悔的小孩。也没有看到其他眼熟的人。
如果任不悔也进了这个魇境,他会在哪里
“愚蠢的逃奴”
鞭子“啪”地落在舟向月身上,他肩头立刻现出一道血痕,但那人说的话却不是对他说的,“你们看看他的下场就知道了吧早就说过不要离开沉船,外面很危险”
“身为珠奴,你们只要好好地待在船舱里就行了,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问旁边一个拿着张单子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是今天刚来四号船的珠奴叫叫”那人艰难地辨认了半天,还是没辨认出纸上的字,“老大,这名单被水泡了,看不清。”
一鞭子又甩到了舟向月身上“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舟向月眨了眨眼“小青。”
小青作为逃跑后又返回被抓住的逃奴,当众挨了一顿鞭子,然后那人简单地宣布他今晚没饭吃,就把他扔进了一个狭小的船舱里。
舟向月惊讶地发现,其实这顿鞭子挨得并不算重。
当然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打得轻了重了他都不痛。
只是按照他原来的想象,他还以为珠奴既然是“奴”,那出了一个逃奴恐怕要杀鸡给猴看,就算打死了也不奇怪。
舟向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这些珠奴们的生活条件显然非常艰苦,如果伤重了,没有条件治疗,怕他们会直接病死。
所以,这些珠奴应该都有自己的价值
结合“珠奴”的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一点猜想。
不过自己瞎猜当然不如直接问来的方便。
舟向月环顾四周。
船舱里原本只有两个铺位,但已经挤了好几个孩子,每个都是湿漉漉的,瘦骨嶙峋。
一个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背对所有人瑟瑟发抖,从头到尾都没转过头来说过一句话。
一个一直忍不住紧张兮兮地啃着泡得发白的指甲盖,两眼发直地望着墙上角落里正慢慢爬过藤壶之间的寄居蟹。
还有一个稍微像活人一点,满脸惊恐地坐在边上,肚子却“咕噜噜”叫了一声。
舟向月笑了。
趁着另外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神游天外,他凑到最后这个孩子面前,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小包云片糕“你饿不饿,一起吃”
这还是之前郁归尘给他的云片糕,得益于他总要存一点的习惯,现在还没吃完。
因为是放在境客包袱里面,洁白的云片糕甚至没有进水受潮,还是雪白干净香喷喷的模样。
那个孩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舟向月知道,稳了。
果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孩子吃了舟向月分给他的几片云片糕,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一股脑掏了出来。
小男孩名叫智源,那个一直背对着所有人一言不发的叫阿豆,年纪比较小;紧张兮兮啃指甲的叫东旭。
他们都是生活在这里的珠奴智源从有记忆起,就是这里的珠奴。
舟向月问道“所以,你没见过水面上是什么样”
智源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我们去水面上不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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