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伴。
夜黑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蓝色。
深不见底的高浓度的蓝,如同海水从脚底淹没到鼻端,逼仄的氛围让人抬不起手,也喘不过气。
沈月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湖边游荡,看到湖水中倒映着的月亮时还有些恍惚。
他明明记得他离开枫树林时还是明媚的下午,光很暖很亮,现在月亮已到中空,风凉得刺骨,而这中间流逝的大半天时间他却毫无察觉。
很多感知都随着心脏一起,变得麻木。
双脚沉重得如同绑着铁链,他走累了,就在湖边席地而坐,风把他的毛衣吹鼓起来,长发凌乱地在飘,他靠着身后的柿子树点了一根烟。
路灯不照这里,于是他手边的火光成为了唯一的亮。
烟雾升腾,弥漫在他哭红的脸上,泪水干涸后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他手上不知道哪个伤口又破了,流出的血都快在手背上画朵花了。
“亲爱的。”
有个纤细的身影从蓝悠悠的雾中走来,沈月岛闻到一股熟悉的松香味,抬手把烟掐了。
“艾米夫人,晚上好。”
他面对这位看似冷漠的女士时总是很有礼貌。
“烟还是少抽点吧,听说你的病随时会挂掉。”
艾米夫人穿着墨绿色的裙子,长发被手作头巾包好,胳膊上挽着的小篮子里装满了撒着覆盆子果酱的面包,说出口的话却与她身上温暖的气质大相径庭。
但沈月岛早已习惯她这样丧丧的格调,和她说话时总是觉得心里平静。
他听话地把烟掐了,双腿伸直,侧头望着木屋的方向。
艾米夫人在他旁边坐下,那股淡淡的松香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混着她衣服上的蛋糕甜味,像是母亲的怀抱。
沈月岛鼻腔酸涩,转过脸来看向她。
什么都没说,艾米夫人却像明白他此刻有多需要一个怀抱一样,伸出双手,将他单薄的肩膀按在自己腿上,解下背上厚厚的披肩拢住他。
沈月岛闭着眼缩在那里,就像个安静的婴儿。
“您很像我妈妈。”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猜她和你一样温柔。”艾米夫人的中文并不流利,但静默的嗓音却像一条潺潺的河流,萦绕在沈月岛心间,将他处在崩塌边缘的混乱思绪一根根抚平。
他闷在披肩里,笑得淡淡的。
“您是不是用错词了,从没人说过我温柔。我妈妈也不温柔,但她很活泼,很可爱,还有些无厘头,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儿,脑子里有好多好多捣蛋的坏主意,总是把我爸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
“你爸爸也乐在其中不是吗。”
这话沈月岛倒是认同“我爸常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让我妈无忧无虑地过了一辈子,只是他们的一辈子太短了。”
艾米夫人一向冷酷的脸上露出些遗憾,隔着披肩拍拍他“亲爱的,我对他们的事感到抱歉。”
“没关系。”沈月岛像是早已释怀。
“两个人在一起,死亡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只有活着的那个才最痛苦。”
“可你不能一直活在痛苦中。”
“我也不想,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他从披肩里钻出来,直起身,靠着艾米夫人的肩膀,月亮投下的光冷清冰凉,将他们包围其中。
“撑过去一天,再撑过去一天,自己走不出来,反而把无辜的人也拖下水,如果是这样我还要再坚持吗我总是在想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这话,包括霍深。
因为知道自己的人生观压抑又灰暗,不想让别人受他影响甚至徒增伤感。
但他现在想和人聊一聊,他觉得自己溺在了海里,他想找到出口。
艾米夫人并没有劝解他什么,她不喜欢随意指摘评价别人,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刚烤好的蛋糕,放在手心还能感觉到热气。
沈月岛接过来,对着果酱最多的地方咬了一口。
“霍深说这个酱会和你的口味,看来他说得没错。”
沈月岛准备大吃一口的动作顿住了,看着手里的蛋糕“是他让您来的。”
“嗯,他说你白天提过想吃挤了很多果酱的蛋糕。”艾米夫人从篮子里拿了一颗青梅,看起来像是刚摘的,果子表面还带着晚间的露水。
她边吃边状似随意地说“无辜的人,是指霍深吗”
沈月岛没答。
艾米夫人就开玩笑“和他在一起很累吧。”
“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几年最轻松的时候。”沈月岛语速很快,像是着急帮霍深辩解一样,嘴边还沾了一点果酱。
艾米夫人一挑眉,笑着帮他擦嘴角“冒冒失失的,还像个孩子。”
沈月岛有些不自在,“总之他很好。”
“亲爱的,你和霍深不一样,你有一对很相爱也很爱你的爸妈,你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你很会爱人,被你爱着的人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
“但是霍深他没怎么被爱过,也不太会爱人。他的爱太偏执了,也太沉重。”
沈月岛摇头,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霍深的话,绵长的钝痛在心口蔓延。
“您弄反了,不会爱的是我,让人累的也是我,我和他都被我搞砸了。”
“比如呢搞砸了什么”艾米夫人问。
沈月岛瞳仁微颤,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总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那么他是那个人吗”
“不是,我认错了,我伤了他的心,他把我推开了。”
“把你推开你觉得他会因为比不过另一个人而把你推开吗你是被他的把戏绕进去了。”艾米夫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把梅子吃掉,又变出个医药包来,给沈月岛处理手上的伤。
她和沈月岛闲聊“我还有西蒙、管家,我们都是被霍深救助的人,要是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但在某些方面,我始终不能和他保持一致。”
“你们的分歧在哪里”
“他身上有种动物的特性。”艾米夫人说。
“我曾见过草原上的狼群,它们行进时有自己的节奏和秩序,以及严明的梯队,有经验的老狼开路,年轻力壮的主力狼分成两个梯队在前,它们的伴侣和孩子会被护在中间最安全的位置,而力量最强的狼王不在前面冲锋,却守在最后。”
“因为它要保护小狼”沈月岛猜测。
“嗯,如果遇到了整个狼群加在一起都难以解决的对手,狼王会赶走伴侣和小狼,然后独自守住队伍后方,为它们争取最后的逃亡时间。霍深有时就是那个狼王,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
沈月岛脸上的表情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