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顿时嗖地穿过一道不详,猛推开顾清池,推门冲进顾望舒的房内。
登时怔在原地
被褥叠放整齐,读过的书一页未翻躺在案上,甚连他白日里绝不离身的伞都还静静立在墙角。
他
他根本就再没回来过
“艾叶兄,您先冷静,听我说
“他在哪儿”
艾叶一把将顾清池按到墙上,手肘锁着他的脖子,眼底再次泛起幽蓝,几欲失控地厉声质问
“他在哪儿,他人呢,受伤了是不是,伤到哪儿了是吗。”
“无碍,他”顾清池卡着嗓子痛苦道。
“那他伤得重不重,他,他还活着没有。”
“活,活着呃。”
顾清池遭他勒得气短,眼泪直涌,一副可怜模样倒是让艾叶冷静停了手。
只是胸中郁气难解,手臂落下来前还是揪紧顾清池衣领。
“那就告诉我他在哪儿。”艾叶切齿咬牙,狠声问道。
顾清池咳嗽不止,眼眶发红,闭唇挤声道“他嘱咐过要您好生歇息。”
“安生不了”艾叶吵道“我急死了,我安生不了,歇息不了。”
“你先听我说”
“矫揉做作。”艾叶看不惯他挂满脸假善,睁眼找不见顾望舒的滋味要他手脚奇痒,头皮挑着针似的难受,抿唇发脾气道“我有鼻子有耳朵的,能闻能听,自己出去找便是。”
“不行”顾清池一改端雅,张臂锐声叫道“师父有命在先,不得独自离院,您身上有他下的梏咒在身,既然是师兄的命令你不得不从,且不说能不能从这院子里走得出去,至少有约在先,您与我们要相互尊重”
“你说这个”艾叶冷地嗤笑,凭空在自己脖颈处抓了两把,扯出根半透明的金丝状细圈,绕在指尖上“啪”地一声扯了下来。
顾清池骇退半步,背靠院门吞了口水,紧盯艾叶。
“不知这是什么哄阿猫阿狗听人话的梏咒,锁在脖子上发痒,要不是另一端在他顾望舒手里,兀自扯了怕他生气,我早弄下来烧了,妄图困我”
他眼底浑蓝,妖气冷冰冰地从口中泄出“相互尊重的笑话收回为妙,清虚观看似雅静清白实则愚昧迂曲,他得不到的尊重,我又凭什么守着。”
顾清池咬牙上前,手掌结印织起一道金网,翻手成结瞬间放大,将整个院子围了个严密,金光炽炽,宛如一道精巧黄金鸟笼。
恰一只飞蝇擦过网面,兹啦一声,烤成道灰烬随风散去。
“你要我如实以告好,二师哥前夜失手损毁后山结界,犯观内大律,理当领罚,这是我们观内事,您无权掺手。”
“罚什么罚”
艾叶勃然变色,祸也是我们俩一同惹出来的,说到底还得怪自己缠着他去后山,又是自己引来梦貘连累到他,凭什么要他一个人去领罚
说他疯,他还真就疯了
“那我更得去跟他们讲明白,此事因我而起,罪不在他。”
“师父有令,没有特允,您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阁下即为客卿,便不要参与我们自己人的事”
艾叶乐了“自己人你们平日里一个个躲他躲得要多远有多远,处处不得待见,满眼偏见出了事,需要找人揽责的时候,怎就成了自己人”
艾叶一个跃步单手掐起顾清池的脖子,凭空拎了人起来,露出利牙佞笑道“真当我这千年的身子是个废物了。”
言罢直直将他朝金网丢了出去
顾清池惊恐之际,为免把自己烧成团灰,只得急急收手解了这阵式,重摔在地上磕得不轻。
他身子骨本身就不如那两位师哥结实,痛摔一下简直要了半条命,半天都爬不起来。
艾叶趁空虚抬腿向外冲,顾清池管不了一身酸痛,连爬了几步扯住他的衣角,发怒道
“二师哥不让你去,他不让你去你不听我的,你听他的话好不好”
“可惜我不信呢。”艾叶指着耳朵道“谁知道你们凡人一张皮面下藏的什么鬼心,我未亲耳听见他说,不信。”
“混帐东西。”顾清池趴在地上捏拳捶地愤喃,勃然再嚷“混帐妖物”
他踉跄攀着艾叶的腿爬起,一时再使不出什么法术,干脆一拳挥在妖的脸上,砰地一声倒是给他打得獠牙发酸,怔着舔了两下。
“我去你”
艾叶话没骂完,顾清池大声道“他为何要将罪责全揽在自己一身你不懂吗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还是以为他疯了”
艾叶“铁定是他疯了。”
“今日四大法门皆有弟子前来观审,他不让你出去是不想让你暴露,清虚观破例容得下妖,可他人未必更何况若是被人看见你身上重伤,定会断你尚有妖法在身,是个隐患”
顾清池拦道“虽不知你们在后山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你要知道,法门一众一旦得晓结界损毁有你一份,定要被关进镇妖塔压个永生永世你知不知道,他独身揽下罪名是在护你”
他是在护我。
艾叶浑身发木,定定往云遮的后山眺去。
半晌,怨声推人道“谁要他护了,镇妖塔关就关,属他逞能。”
“真是不值。”顾清池许是知道拦不得他,松手跌坐在地咯咯冷笑
“私闯禁山损毁护山结界,这是足以逐出师门的大罪,师哥他为了继续留在这儿,门规当受十八销魂鞭为了你就为了你个不通人性的鲁莽东西,真替他不值”
艾叶沉了眼“销魂鞭又是个什么东西。”
“销魂鞭乃是清虚观审妖与重犯之时才会施的刑罚,行刑者以自身法力加持在六尺长鞭之上,一鞭下去便会皮开肉绽,削减受刑者的修为。若是普通人只用凡体硬挨,怕是连五鞭都撑不过就要昏死,可他今日要为你受十八下”
顾清池一向尔雅温文五官早被怒气颠覆,他再气不过,背身啐道“你去,你让他受这份苦全成白费吧。”
艾叶乜见自己指尖在打颤。
他哑口无言,心里糟乱成一团麻,嘴角还被打得火辣辣的痛,迈出的脚步仿佛被人钉在地上。
进也不是,退又不甘。
疯子
疯子艾叶才能抬头看向那轮似火骄阳,直视之下金光炫目。
耳廓微动,隔了片刻蓦地问“他人在后山。”
顾清池早不愿去追究他怎么知道的,撑身摇摆起来,拍掉袖上灰道“对,你能耐。”
“知道了,不去。”
艾叶撞开顾清池,闷头走到桂树下靠蜷起来,落叶飞花吹在头上,他把自己收成极小的一坨白绒球。
今日桂花败得腐烂,甜得发苦,苦得鼻子发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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