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属实小得可怜,只一间农家屋大小,灰头土脸地掩在藤蔓之下,青苔生满四壁,行来的路也被杂草侵没。
若不是有靼苒引着,怕是无论如果也发现不了这种地方。
别说是什么九天上神之一司月帝神的殿,就说是祭靼苒这种小山神的庙都有些寒酸。
“吾有闲暇也回来打扫几番的,都不知当年上神是怎么建了如此一个神殿在这儿偏僻地方,总之虽然不是精心照顾的,但也不至于疏于打理破败不堪,您要是想拜,应该还是会心诚而显的。”
“靼苒,与我还是别说尊称了吧。毕竟人神有别,你再怎么惧怕艾叶,我都只是个惶惶蜉蝣薄命凡人罢了。”
靼苒生着对儿翦水鹿眼,水汪汪的大眼闪动,总蕴着些委屈可怜韵味。
他再把眼前凡人好生瞧了遍,俏笑道“话是这样说,但吾使尊称并不全因为大妖威逼,是您虽为凡人身,却隐约捎带神韵,当是为大道之人呢。”
顾望舒被他这份纯澈逗得发笑,想来神仙似乎也与凡人没什么差别,谈不上大道无情薄心寡欲,也并非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只不过更为心思纯粹了些罢。
又可能因为他这神位实在太低了
他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冒犯,赶紧清了清脑子,推开布满青苔的大门。
与心想的神殿设立雕像大为不同,这座殿只有整面有些脱色的巨大七彩壁画,上模糊可见一位细眸微阖,身姿傲妙的神像。
神像上一身披帛无风自扬,素色纱衣连带银发飘扬纯净如月不染半分杂色,玉指掐株金黄桂枝,将神光外泄,是为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确不愧为九天帝神之一的仪态万方。
可惜壁画面部已是大块脱落,只剩一身清冷庄严仍在,如此一来竟显得雌雄莫辨。
顾望舒在短暂愣神后不由叹道“这里壁画上的司月帝神,可与民间柳腰轻盈的形象大相径庭啊。”
“是因无人亲自目睹揽月帝神真容,凡间都是靠自我想象画的像,自然人心有神,各为千秋。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位神,即便是这儿的壁画,也未必是那位真容。”
顾望舒脱去大氅搁到一边,用衣袖仔细抹了案上浮灰,一丝不苟地插上燃香跪拜时靼苒就在他身后看着。
直到长香燃尽,徒留青烟绕梁,给这冷清百年的神殿煨了烟气,这小山神才忍不住好奇问道
“道长,您求的什么呀。看您身边不就有个无所不能且肝胆涂地为您的大妖吗,何必来跪这遥遥不可及的上神”
顾望舒拍拍衣袍起身,视线落在偌大壁画之上,轻声笑道“求她救救人间。”
随后再回身与靼道“别与艾叶说这个,他又该多想。”
靼苒脸色一下青了,想来面前这凡人早看出来自己并非好心才陪他走这么远的路,只是艾叶吩咐自己看护好他罢了。
不过这小山神发现自己很难从顾望舒身上移开视线,疑心自己大抵是太久没见过凡人怎道是现在看个凡人都觉得气阔耀眼。
良久后感叹道“你们二位可真了不起。”
“此话怎讲”顾望舒疑问。
“这份互相思量的心啊。”
靼苒思忖道,“您本同这神殿一般不应属一方破落地,而是在更大的天地问天行道。但既然身在此处,必当是有自己肯付之一切的理由。只不过这份决心”
即为神言,顾望舒即便疑惑也是没有打断,却见靼苒停顿有一,再开口时显然犹豫。
“只不过,明知悲剧还要硬闯的决心虽看似凄美灿烂,可其间日日夜夜的患得患失,只会将一切欢愉都染上层灰,真的是条正路吗即便如此还硬着头皮走,当然了不起。道长,人生苦短,于妖神永生之下不过转瞬,且有容貌沧桑变化,您当真”
第146章 漭漭人间付终生
“哈哈哈哈哈”
顾望舒忽然大笑,在靼苒茫然的神色中泰然道
“小神仙,我自然懂得这些,也看得出那患得患失的妖眼中迫切,不瞒您说,我确是曾对这份感情更担忧踌躇过甚久,但在我决意跟他来这的那一天起,便放下一切了。”
顾望舒正视他道“随心去吧,假若我是个明日便会失明的瞎子,你说今日我是埋头痛哭叹命运不公,还是走出房门将世间景色一览无遗更为不亏些既然人生如这草木一秋,我能燃尽这几年,十几年,反正在这漭漭人间白驹过隙,倒不如豁出命去,尽我所能,护他万世周全。”
靼苒不明不白看着眼前人的豪爽释然,不解道“可您,怎么护得了他万世”
“小神仙,你当我为何要求上神人间安宁”
靼苒摇头。
“他既为妖王九子,便是注定要为三界献祭其身的存在。假若真的有什么法子能保他不死还人间安宁的,我自然要舍命去寻,假若寻不到,那我便陪他一起死就罢。何须在这儿忧心重重,胆战心惊的患得患失呢。”
“祭拜虔心至诚不辜负我心,而后神若有心赐福,我自当感恩戴德。可神若还是那般自持清高明哲保身,”
“那我便做了那个神就是。”
顾望舒从河边拎着收拾干净的河鱼走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艾叶蹲坐在门口等他。
艾叶那身袍子好像是真的不会脏,还是一如既往的花白发亮,天转凉后果然褪了灰,一尘不染好似白玉般无暇,不需清洗这点才是他最羡慕的。
平日还好,若是待到冬季冰河刺骨的,洗衣裳的确是一个大麻烦。
“出去这么久,饿死为夫怎么办。”
艾叶两手撑在屋外凉榻上,眯着眼痴心撒娇的扭了十八个调子吭叽出声。
顾望舒看他这幅耍赖的模样也不来气,只扬手将那两条开膛破肚的生鱼丢在艾叶身上,说,
“那你就这么吃吧,也不是吃不了,我这还收拾干净的。”
“又应付我。”艾叶坐直身子,把他手里的生鱼摘下来搁在一边,自己环住顾望舒正站在面前的腰,将脸贴在他那湿了些水还未干透的胸前委屈着
“腻了我是不是。”
顾望舒揉着他头发,“出去过了”
“哪有。”艾叶收了手抬脸说,“自你那禽兽锁符解了就没动过,一直等你回来了。”
艾叶瞧着顾望舒脸上渗出些复杂,开始还是颇为不解,见他抚上自己的脸颊,拇指抹了把什么东西在手里搓了搓,拾起鱼绕了出去。
“那就去把柴火烧上,我给你烤鱼吃。”
艾叶应了声哦,狐疑地擦了把脸,放在鼻下闻了闻,目光骤然一沉。
是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
想自己费尽心思弄干净了衣裳,却忘了检查脸上,被他瞧个正着,实在是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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