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寻喻玉儿,自然是没什么好事。
对于这个不合她心意的,出身低贱的儿媳妇,郡王妃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膈应。但她的不满与厌烦无人能理解,每每她提及对喻氏的嫌恶,素来宠爱她的丈夫都要恼火翻脸。
被训斥的多了,哪怕松鹤园什么都不做,她都觉得碍眼。何况这喻氏昨儿竟然追去了北大营。
郡王妃正愁抓不到她把柄教训,这不就送上门了
喻玉儿面含笑意地站在堂下,上首贵妃榻上郡王妃靠着引枕,面色不善。
郡王妃也是到今日才嚼出味儿来。这喻氏,瞧着一副软糯可欺的模样,实则就是个铁打葫芦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她这厢口舌都说干了,这人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郡王妃当下就气得拍了桌子,要罚喻玉儿家法“举止轻浮,不贞不慧,愚钝不堪来人给我拿家法来”
梁嬷嬷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这喻氏夜不归宿固然是把柄,也不至于大动干戈。
此处不是燕京,规矩自然不似宫里头严苛。何况这喻氏是去看望周长卿,情有可原。郡王妃若非抓着这点不放,便显得小题大做,故意找茬儿。
“娘娘,娘娘这可使不得。”梁嬷嬷连忙安抚道,“郡王爷今夜要回府的,若是知晓你这般寻喻氏的晦气,怕是又要不满。若是气得王爷去了那边,不就白叫那凝华院得了利。”
郡王妃倏地一顿,顿时更恼火了。
丰腴的胸口一起一伏的,一张脸都气得通红。她左思右想,只能以身子不适,罚喻玉儿回去关禁闭一个月,抄经书百遍来小惩大诫。
喻玉儿领了罚便被赶出了思懿院。
自打决定当个死猪,谁也影响不了她的心态。
常嬷嬷出了思懿院,衣裳背后都是湿的。
哪怕到了如今,她也想不通这郡王妃对喻玉儿这般深刻的憎恶是哪里来的。即便再瞧不上自家主子的出身,都已经嫁入郡王府了,也算是一家人。郡王妃何至于这般恨呢
一路走一路都在抹眼泪,忍不住哀叹喻玉儿的命苦“明明是王妃自个儿允的主子出府,怎地过了一天就翻脸不认呢这么厚的一沓经文,抄一百遍,不得把手腕子抄废了”
喻玉儿倒是不痛不痒,回屋就将经书丢到一旁。
那厚厚一沓的经书砸在桌上啪嗒一声响,她扭头就叫红苕将她先前要的东西拿上来。
喻玉儿记得,亚历山大弗莱明从腐败的食物上偶然发现的青霉菌。
正常来说,含杀菌作用的食物中含有天然青霉素比较多。像大蒜、生姜、牡蛎,鸡汤之类的,其实会更容易提取出青霉菌。不过这些食物也不容易发霉,放上一两个月,都不见得能生出一块霉斑。要想快速地提取到青霉素,还是得用容易发霉的食物。
“去取一些大米和芋头来。”
用大米磨成汁混入芋头的汁水做培养基溶液,“红苕,你去后厨看看,找一些发霉的吃食过来。”
红苕一愣,不知自家主子突然之间要些发霉的吃食作甚。但喻玉儿的性子打小就跟一般人不一样,要这些必然是有用。当下不敢耽搁,立即去找。
巧了,近来多雨。后厨还真找到了一些被放了许久霉变的吃食。
红苕将这些吃食全拿过来。
喻玉儿取了其中一个拿手上。端详了许久,拿了个小刀将上面青绿色的霉菌都给刮了下来。而后倒进磨耗的大米汁水之中。
常嬷嬷嫌脏,想阻拦。还没靠近就被喻玉儿给喝止“别过来,仔细碰了我的手。”
常嬷嬷瞧着那小刀寒光一闪,立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几个丫头也好奇,瞪大了眼睛看着。
“主子这是在做什么”红苕瞧着实在奇怪,小心地问青竹。
青竹是略通医术的,喻家专门招来的老大夫的学徒,配到喻玉儿身边。平素只管着喻玉儿入口的汤药。闻言,摇了摇头,她也不知“瞧着像在制毒。”
红苕“主子不会是被郡王妃骂了一通,用发霉的吃食刮点毒下来悄悄毒死郡王妃吧”
想到这,几个丫头看向喻玉儿,觉得也并非不可能。
是自家主子干得出来的事儿。
齐齐打了个寒蝉,几个丫头正心惊胆战呢,就见喻玉儿将这些霉菌刮进汁水后便将这些霉菌拿到一边去,好似几要收手。喻玉儿放下了刮刀,将这一盆东西放到角落,吩咐院中下人谁也不许动,就又懒懒地去盥洗室净手,好似真的不管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思。
红苕想想,又将先前喻玉儿要的那些瓜果蔬菜给抬进了屋,询问喻玉儿还要不要。
“拿到次间阴凉潮湿的角落放着,等上了霉再拿来。”
喻玉儿已经净完手,人端坐到书桌后头,且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昨儿那鲜红的裙子褪下,又换了一身水红的窄袖襦裙。自从成婚以后,她好似舍了那些寡淡的衣裙,偏爱这鲜亮的色泽。
也真好,鲜亮的色泽更衬得她气色红润,多几分生气。
喻玉儿吩咐绿芜过来研磨,铺上一张宣旨,头也不抬地提笔快速地记写。
青霉素这东西,谁也不敢抱希望一次就能培养出来。她当初求学时,虽然总被同学称之为气死人不偿命的天才学神,但也不是百分百成功的。
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喻玉儿白玉般的手捏着紫毫,快速地在纸上记下日期和采用的材料。
既然要试试,自然就要做好对比实验。
到了此时,喻玉儿才后知后觉地庆幸起自己天生记性好这事儿。旁人上课,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上课,能偷的懒绝对不能不偷。要笔记没有,要脑袋有一颗。不仅自己专业知识记得牢,连当初被老头儿踹去蹭制药系的实验课,也记得一清二楚。
等她这厢做好记录,时辰也很快到了午时。
聚精会神的时候不觉得饿,此时停下来才觉出饿得前胸贴后背。素白的手掩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喻玉儿一抬头就看到常嬷嬷捧着那本法华经,一张脸皱得像个倭瓜。
她忍不住一笑“怎么”
“主子,这一百遍的法华经还抄不抄”
哪怕跟在喻玉儿身边十几年,看着她从一丁点儿大长到如今,常嬷嬷直至今日也改不掉这提心吊胆的毛病。自家主子主意大,点子还歪得很。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也摸不准她下一刻又会冒出什么主意来。
“抄啊。”
常嬷嬷刚想说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却见喻玉儿已经没骨头似的半趴在香案上,半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纤细的身子倚着引枕“谁说非得我抄这不,今儿世子爷不就该回来了他母妃身子不舒服,需要家里人抄经书祈福。还有谁比他这个亲儿子更合适”
常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喻玉儿却笑起来“绿芜,传膳吧。”
与此同时,北大营的百里之外。
万里无云,澄蓝的天空仿佛近在咫尺,骑在马上伸手便可触天。
与澄澈的天空相比,眼前处处是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这大约百来户的牧民村庄,大火仍然在烧着。风一吹,还零星地冒着火苗。将近一半的屋舍被大火烧得黢黑,墙体遭遇了什么重创,狂风一吹,土渣扑簌簌往下落。
残垣断壁之下,每十步便有一个死不瞑目的大楚百姓。被风霜吹得黝黑的脸还残留着惊恐。横七竖八的老弱妇孺,衣不蔽体的年轻妇人,旁边还有来不及逃跑便砍死当场的孩童。
周长卿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身后一队人立即翻身下马。
下一刻,小队快速冲入村庄。左右踢开最近一户院落的大门。院落中灰黄的土地,已经被发黑的血水染得斑驳。
风声呜咽,仿佛死神的洞箫在为亡者哭诉。
周长卿骑在马上,头顶洁白云层飘过,一阵阴影遮蔽了烈阳。也顺势遮蔽了逆光坐于马上的周长卿面容。远远看去,只能看见发光的轮廓和一双冰凉刺骨的眼睛。
“少将军,”牵马的那几名将士快速行来,抱拳行礼,“四方村一百六十五口人,无一幸免。”
“嗯。”他嗓音冷冽,“搜,方圆百里再搜一遍。”
“是”
直至夜幕降临,方圆百里也不曾找到一个活着的人。血水浸透了四方村附近的枯黄草地,顺着篱笆一滴一滴地砸落到土里,被土地吸干。
马匹原地转了几圈,发出一声嘶鸣。周长卿拉住缰绳,厉声下令“回营。”
这是入秋以来,第三起屠村。
英红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甲胄在昏暗暮色中闪着寒光。周长卿翻身下马,夹杂一身煞气与寒风踏入营帐。召集所有将领议事。御郡王端坐上首,面沉如水。
原本持反战意见的将士,此时也是一脸愤恨。大楚与东胡的一战,看来是非战不可。
入夜,一匹快马横穿枯黄草地,进入白帝城。
等快马行至郡王府,已经是深夜二更天。
深秋寒露深重,喻玉儿下午小憩过一个时辰,此时睡的有些不踏实。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颀长身影踏入屋中
喻玉儿骤然睁开了眼睛,入眼就是一张冷清又几分错愕的脸。
四目相对,喻玉儿弯了弯嘴角“深夜来找金主,看来世子是真的很缺钱呀”
周长卿一愣,还未说话。一只白玉也似的手骤然伸出,抓住了他的腰带狠狠往下一扯。周长卿怕腰带被扯掉,身体顺势跟着往下一压,半伏到了床榻之上。
他瞳孔剧烈颤抖着,高挺鼻尖与床榻上少女的小巧鼻梁只有一拳之隔。
暖香的气息蓦地吸入胸腔,他心脏倏地一跳。
少女却无知无觉,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指责道“既然有求于金主,也合该收拾干净才是。如此一身尸臭,满面风霜的邋遢模样没礼貌洗干净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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