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兰笙忽阴忽晴的神色变化里过的飞快,当兰笙终于不再找人说话后,她开始喝酒。一到晚上,她就要搬着椅子坐到院子里喝酒,起初是一杯一杯的喝,喝了几天后,就换了小银壶,一壶一壶的喝。玲珑的那套勺子和碗派上了新用场,盛着兰笙亲点的酌酒小菜摆到了椅子旁边的小竹杌上。
玲珑愈发看不懂兰笙的用意,她甚至担心兰笙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意。“小姐,你这病要装到什么时候啊眼看着就一个月了,佟妃娘娘的禁足令都要结束了。一旦走漏风声,这就是欺君之罪啊”玲珑往炭炉里加了一撮炭末,她怕兰笙喝凉酒伤胃,坚持把酒热过才让兰笙喝。
“我不是装病,我是真的病了。”兰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情惬意地仰躺在竹椅上,“我这是心病,你不懂。”
“心病也可以心药医啊。您把药方告诉我,我去给您抓药。好好的日子,咱们为什么病着过呀”和兰笙待久了,玲珑对她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你想听兰笙说实话,一定要先用废话把她哄开心了,否则,你听到的,一定全都是废话。
“不是病着过,是慢着过这样,才能过的长远吧。”兰笙直接拿起酒壶,对着壶嘴一通畅饮,“这酒,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滋味。”
玲珑忍不住抱怨,“小姐,您是名门闺淑,这样饮酒,是不是太放肆了”
“这算什么放肆美酒当前,醉饮无类。这世上最不可辜负的就是美酒。”兰笙一口气把壶里的酒都喝了,然后把空壶递给玲珑,“再来一壶。今晚月色美好,应以美酒相陪。”
玲珑嘟哝了一句“司库府的人都嫌咱们要的酒多了”,见兰笙无动于衷,仍旧望着夜幕出神,玲珑只得去小厨房取酒。
听着玲珑的脚步声远去,兰笙敛起了眉间的轻惬,轻轻叹息着,闭上了眼睛。兰笙喜欢在夜里追逐风的形迹,那些吹打、摩擦、絮贴,种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就是风的声势,神秘的无形之势。也许是因为酒的影响,兰笙觉得今夜的风声有些哀怨,好像来来回回都离不开这座锦织苑,所以有些困顿的疲惫之意四散开来。兰笙不禁想起了一首诗,“穹下辽原声苍苍,疾风狂卷撼八荒。带走生灵十万数,纷纷攘攘到四方”。这狂傲不羁的风若是到了这深宫中,又会带走些什么呢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兰笙吩咐道,“酒不用热了,我直接喝就行。”
伸出手接过酒壶,兰笙喝了一大口,“嗯,果然是这样喝着爽口。”
“独斟自饮不觉得寂寞吗”
温和柔顺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细腻,兰笙转头看看站在背后的皇帝,又把头转回来,沉声问道,“陛下想来一杯吗”
“我喜欢喝温过的酒。”皇帝将另外一壶酒放到了炭炉上,拨弄了几下,让炭火旺盛起来。不想继续伪装了吗一道疑问在皇帝的心头划过,转瞬消失在谨慎的遗忘中。
兰笙把腿蜷起来,露出了一半的椅子,“陛下请坐下说吧。”
皇帝也不介意,就在椅子上坐下来,温言道,“你父亲请旨,想进宫来看看你。”
兰笙轻抚着手中的酒壶,对皇帝的随和不以为意,“谢陛下告知。陛下会让父亲进宫吗”
皇帝一直在盯着兰笙看,看她波澜不惊的应答、百无聊赖的观望,心中竟生出一丝困惑赵庭远究竟是怎样教导这个女儿的怎么会是如此的,特立独行。几乎随心所欲的到了无法言表的地步。这样一个人,赵庭远是怎么放心送到宫里来的
“该交待给你的,你父亲在家里没交待完吗还有必要进宫来向你面授机宜”皇帝哑然失笑。赵庭远在朝堂上是一枝独秀的敏慧柔韧,多少八面玲珑、九转心肠的人在他面前都要诚心诚意的说上一句“自愧弗如”。可是如此长袖善舞的赵庭远怎么会有个这样直率不懂曲折的女儿呢
“父亲应该交待我些什么怎么做好皇帝的妾室吗”兰笙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头微微后仰,似有醉意,“陛下有那么多如花美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这种事情,无需交待。”
“你是病的不轻,还是醉的不清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不怕朕治你的罪吗”皇帝有点儿怀念之前欲拒还迎的赵兰笙,虽然是虚以委蛇,却有几分郎情妾意的味道,总好过现在,如此大胆的言行无状,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这种感觉,熟悉的让人头疼。
“皇帝也许会治我的罪,但是我的夫君不会。”兰笙笑了笑,歪着头的样子有几分僵硬的俏皮,“陛下,我嫁的,究竟是皇帝,还是你”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父亲。”皇帝起身,从炭炉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喝掉,觉得兴头不够,又倒了一杯,再喝掉,面上才有了些微暖的血色。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所以,你告诉我答案。”兰笙没想到皇帝会来。因为没想到,所以因意外而生的惊讶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的一把锁。那份执念一旦摆脱枷锁,就会让她做出意气用事的决定。
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兰笙,那眼神中传递的坚决和脸上涂抹的脂彩交相呼应,出现了一种诙谐的凝重之色。这个女人还是之前的赵兰笙吗明明想要假装出唯唯诺诺的求宠之姿,却总是在得到自己的点滴回应后溃不成军。这个拙劣地掩饰着真实心意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这样剖白自己她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当你刚才说的都是醉话,明日让你父亲来看你。”
“陛下不愿说,我便明白了。”兰笙举起酒壶,把壶中余酒一饮而尽,随即从榻上起身。甫一站立风中,兰笙有些恍神,“月明星疏醉夜凉”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真是弥足珍贵啊。
皇帝见她身形轻晃,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收敛,接下来是准备恃酒逞疯吗
兰笙把酒壶放到竹杌上,躬身跪地“陛下,臣女赵氏兰笙,因父亲在朝之故,嫁入宫闱。虽难得圣眷,却也明白圣上与家父之间的肘腋之谊。臣女自认与陛下无缘,但是为全父亲忠君爱国之志,臣女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只望陛下大权在握之日,能许臣女出宫,陪父亲告老还乡,以享天伦。”
皇帝垂首看着兰笙,将之前种种捋顺了一遍,明白了兰笙的用意虽为女子,却要效男子行事,既不能得荣宠于内宫,便取忠信于君王,这赵兰笙竟是要为臣,而非做妾。“你可想清楚了”
“臣女想的很清楚。”兰笙语气坚定、毫不动摇,“臣女虽无大才,但能悉听圣喻调遣、尽行君务号令,必以直臣之义效忠吾皇。望陛下成全。”
“你起来吧。希望你能言出必行,我不求你能做我的左膀右臂,只要能够为我所用,就不枉我与你父亲的君臣之交。”皇帝出手要搭扶兰笙起身,可是兰笙抬起头后,却依旧跪在地上。
“陛下,臣女希望您能以信物为今日之约做鉴。”兰笙仰着头,平静的目光如一汪碧湖盛满了皎洁的月光。
皇帝轻轻摇头,俊秀的脸上带着苦笑,“你还真是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拿这个做信物吧。”皇帝将一支发钗自袖中取出,递到兰笙面前。
“金莺唱春,碧莲迎夏。”兰笙轻声默念,眼中的寂寥如铜镜崩裂,溢出了丝丝郁愤。可是说话时,语气却平静地出奇,“这支簪子怎么会在陛下手里”
“你丢掉的,朕帮你捡回来。朕希望,朕丢掉的,你也能帮朕捡回来。”邱沄将簪子插在兰笙的发髻上,“这个信物,分量够不够”
兰笙缓缓的沉下一口气,垂眸拜倒,“臣女谢陛下恩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