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家师尊面前说违心话的阙子真, 看起来格外顺眼。
会说谎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值得信任,反倒多了几分可爱与真实。
是笨嘴拙舌的阙子真, 而非受人敬仰的玉山仙君。
裴天和看傻徒弟这副紧张的模样, 心下了然, 刻意拔高了声音问他“这次出去, 可有见到想见之人得到想要的答案”
“见到了, 也问到了。”至于见到了谁,问到了什么,阙子真一概不谈。
可即便他不说, 裴天和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去见谁。
“当年你在为师门前跪了一夜, 就为了带他回来, 名正言顺地让仙门百家撤销追杀令。当年没把人带回来也就罢了, 怎么, 他如今还不肯跟你回来”
裴天和忽然提起旧事,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不经意加重了阙子真的紧张感。
“师尊”不必提这些。
“他既不识好人心,你还总惦记着作甚。”
元栖尘躲在门后,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这老狐狸明明发现了他的存在却不戳破,接着又说了这样一番话, 分明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怪他不识好歹, 连累了他家宝贝徒弟。
阙子真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板起脸叫停了裴天和“师尊。”
得, 他家这傻小子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
“也罢,你不愿提那就不说了,先让我看看你的道心。”裴天和说着,伸手去摸他的脉门。
阙子真不经意躲开, 后退一步“无碍。”
他躲开的原因,更多是不想让裴天和发现自己受伤。裴天和倒没有多想,只以为他如此抗拒探查道心,是怕被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阙子真一向让他放心,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只遇到过元栖尘这道跨不过去的槛。
孽缘啊孽缘。
裴天和摇头叹气,转身欲走,不料阙子真竟主动叫住了他“有件事,想请师尊行个方便。”
他这个徒弟甚少开口求人,少有的几次,还都是为了某个人。
裴天和有种不妙的预感。
阙子真“我想向师尊要个文道院旁听的名额。”
这倒是裴天和没想到的“事情不难办,只是我得知道,这个名额,你是替谁要的”
阙子真“”
文道院学生来自三洲四境,皆是不满二十的年轻孩子,据他所知,阙子真身边并无符合条件的人选。
不,等等,还是有一个的。
前不久大闹天枢宫的那个不就是吗
可那孩子是魔族
裴天和充满怜爱地看着自家徒弟,欲言又止“子真啊你知道我们天枢宫招的,都是修炼灵力的修士吧”
阙子真“知道。”
“那这孩子”
阙子真斟酌了一下措辞“他刚学会御剑不久,文道院教的东西比较基础,正适合他。”
不是小魔头
裴天和略放心了一些,兴许是子真路上遇到个有天分的孩子也说不准。
他一口答应下来。
元栖尘一听便知道那名额是为元霄要的,但他元栖尘的儿子,去文道院旁听算怎么回事。
“你想让元霄去文道院经过我同意了吗”他没好气道。
阙子真认错认得倒快“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他明白阙子真的好意,但文道院那群老头子最是迂腐,让他们教还不如留在这里让阙子真亲自教。
怎么说阙子真也是孩子他爹,还能害了元霄不成。
“我同那些老头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元霄跟他们学成了老古板可怎么办。”元栖尘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我不同意。”
对此,阙子真有不同看法,并试图和元栖尘讲道理“元霄在修炼灵力这条路上还是个初学者,文道院教授的东西是最适合他的,何况元霄需要的不仅仅是学习,还有朋友。”
而文道院恰好有元霄认识的人。
元栖尘已经有些被说动了,但他不习惯轻易低头“魔族不需要朋友。”
阙子真“但是元霄需要。”
他们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元霄一颗脑袋忙碌非常,一会儿看他爹,一会儿看玉山仙君,心里想着他们是不是在吵架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元霄。”
正出神思考要不要躲起来,忽然听他爹叫了一声。
“你自己说,愿不愿去文道院”
元霄忽然立于风暴中心,有些左右为难。
玉山仙君很为他考虑,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大美好,对自己一直都很不错。
可那是他爹。
“我就不”去了吧。
“我们问的是你自己的想法。”阙子真道。
元霄下意识看向他爹,元栖尘默了默,也道“不必顾虑我的看法。”
元霄眼睛光芒闪烁,问“宸姐姐,山山还有唐霖,他们都在文道院吗”
阙子真点头表示肯定。
“那那我愿意去。”
他所处这座山峰,不负清净之名,常常唯有风声作伴。
晚上,阙子真将卧房让了出来,自己去书房将就,顺手整理了这些年积攒的手稿。
闭关的这些年,阙子真养成了抄书的习惯,只因写字须心无杂念,能叫人平心静气。
抄写完成的,便装订成册送去藏书阁,至于抄错的,阙子真也没舍得扔,放在角落里一张张累计起来,竟也攒了好几箱。
那些抄错的书稿上,无一例外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元栖尘。
阙子真拿起一张书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唤我作甚”元栖尘本就是来找他的,经过窗边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看到角落里的阙子真,发现他并不是因为看到自己才叫他的。
不仅如此,听到他的声音后,阙子真甚至有些慌乱,做贼心虚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盖了起来。
如此紧张,叫元栖尘不由好奇起来“那是何物”
“没什么。”阙子真转过身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其挡住,“你怎么过来了”
更在意那是什么东西了。
元栖尘收回视线,终于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想来问问仙君,我如今到底是不是自由身,还是只能待在这里,别处都去不得”
他问这话,是基于二人先前的交易。
在元栖尘看来,阙子真带自己回天枢宫的目的,不是论罪就是坐牢。
现在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虽说清净峰山清水秀,雅致清新,他住的甚至是阙子真的房间,但若不能出去,于他而言,这里也就和牢笼无甚区别。
阙子真倒是愣了一下“清净峰的结界,是为了知道是否有人过来才设的,并没有阻挡出入的效果。”
“就是说,天枢宫其他地方我都能去”
“只要不被人瞧见。”这对元栖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按元栖尘的性子,能想到来问一问,已经很将阙子真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当年他装成天枢宫弟子,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招摇过境,将天枢宫当成自家后花园一般的存在,何曾问过旁人的意见。
元栖尘虽问过了他,人却在清净峰待得极安稳。
两天后,裴天和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和文道院的长老们打好了招呼,阙子真可以随时让人过去。
阙子真也不耽搁,问过元栖尘后,当天便带元霄去找了文道院的聂长东长老。
“子真来了”聂长东扫了一眼跟在阙子真身后的孩子,“院长已经同我说过了,旁听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这孩子有何过人之处”
元霄用了换颜符,还是同唐霖他们认识时那副样貌,只看外表,确实平平无奇。
他眨眨眼,冲聂长东笑了一下。
聂长东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还算乖巧。
阙子真谦虚道“聂师叔高看,这孩子倒没什么过人之处,于术法之上也无甚基础,恐怕要请师叔多费心。”
聂长东只觉这些话莫名耳熟,像极了那些学生初来乍到时,父母长辈不放心,托人请他多加照拂的样子。
“子真难得求人,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你就放心好了。”
他答应得十分爽快,哪里想到阙子真口中的无甚基础,实则是一窍不通。
阙子真将元霄往前推了推“还不快谢过聂长老。”
元霄“多谢聂长老。”
阙子真放心走了。
去文道院的路上,聂长东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元霄。”
怎么又是个姓元的
聂长东和善的笑容顿时一僵。
不过此元非彼元,他为人师表,岂能迁怒于一个无辜孩子。
想到这里,聂长东心情平复下来,又问“修为如何”
元霄不是很确定“呃金丹期”
“金丹期就金丹期,吞吞吐吐作甚”聂长东道,“多大了”
“十三。”
才十三啊,难怪能得子真另眼相看。
说话间,文道院便到了。
准确的说,他们来的只是文道院授课的地方,实际上,途中经过的所有亭台楼阁,皆隶属于文道院。
或是用作炼丹,或是用于切磋,还包括后头元霄不曾去到,给每位弟子居住的地方。
聂长东进门前先站了一会儿,随后假咳两声,抬脚走了进去,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
闹哄哄的屋子骤然安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只听聂长东中气十足,怒道“裘山山带着同袍聚众赌博,像什么样子”
这是他常用的杀鸡儆猴的手段。
裘山山通常就是那只鸡。
他忍痛上交了第二十七副筛盅,鸦雀无声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压抑不住的噗嗤笑声。
裘山山怒从心起,想看看是哪个幸灾乐祸的,循声望去,却见到了元霄那张熟悉的天真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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