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字学的名字,王文龙直接用的章太炎的说法,而他的讲稿则基本上打算照抄训诂学方法论。
这是前世八十年代出版的训诂学书籍,两个作者分别是陆宗达和王宁,王宁是陆宗达的学生,而陆宗达受教于著名语言文字学家黄侃。
此书写作年代已经到了现代,内容是对传统训诂学理论的总结整理与提炼,把前人的方法基本上讲全了。
而王文龙之所以选用这本书,是因为他虽然想抄书,但他也真不是啥书都读过,像训诂学书籍王文龙能说系统学过的还真就只有这本训诂学方法论这书解释训诂学深入浅出,对于前人的方法总结概括全面,是王文龙大学时老师所用的教材。
考据学的内容太广了,王文龙也只能拿自己学过的地方入手,而现在董其昌等人正在安阳挖甲骨,甲骨的出现定然带动了一批文字学研究的风潮,王文龙觉得自己接下来讲学从文字学入手自然最方便。而文字学的三大内容中形制学需要不少甲骨文、金文的文字古董对比。
王文龙又不是著名的古董收藏家,突然拿出一大堆金石文字拓片开始讲论形制学定然会引人怀疑,这年代又没有拍照技术,这么多知识拓片是哪来的且这时甲骨文才刚挖出来,相关文字都没研究清楚呢,好多形制学的内容根本就不可能合理出现。
音韵学虽然可以发表相关作品,但眼见对于甲骨文的辨识和研究热潮就要起来,甲骨文现阶段的研究主要是字义辨析和字形辨认,和音韵学的关系显然没有和训诂学近,王文龙便选择了训诂学相关内容。
当然,原本的训诂学方法论之中有很多涉及训诂学史的部份,大量引用了清以后的训古学研究内容,而这些内容放到这年代就不能称作训古学史了,正确相关内容在讲课中王文龙打算直接当做自己的新观点提出。
王文龙开口讲述说道“上古文章去今千百年,当时的口头语言早已消亡,只能留下文字作为我们了解古人思想的枢纽。若是一段古代文字读起来语法语义和今人所说无甚差别,内容也就一望可知,不需要费神去研究了。我们所要研究的文字多半是难以辨识的,只能旁敲侧击去了解其意义。这旁敲侧击的方法说来也不多,大抵是以形索义、因声求意,和比较互证三种。”
“咱们都知道古人造字有六书之法,其中三种便是象形、指事和会意,对,这三种文字咱们就可以用以形索义的办法,根据文字的形象来判断意思。”
“比如回转的回字,籀文里有时写做这样,”王文龙提笔在一张大开的白纸上写出一个棒棒糖一样的符号,高高举起示以众人,然后道“我们乍看之下,虽不认得,但是先看其形象便有回环之意,再加以上下文分析,便能知道这是个回字,当然要确定,还要找到更多时代的回字写法,列出这文字的演变过程,这样才能叫做精确。”
到万历年间,读书人对于训骨学的研究还非常少,许多人是听到王文龙开讲,才大概知道训古学是什么意思,见到王文龙拿出古代文字跟大家分析,许多人都觉稀奇,想到这门课,专门就是教大家辨识古文的能力,不少人也由此生出偌大兴趣。
但今日来听讲的学子也有不少对于训古学有研究之人,王文龙的课讲到这里就有人举手
“先生,以形索义的训练研究乃是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常用办法,学生也自研究过,但因声求意和比较互证这两个方法学生却从没听过”
不错,还读过说文解字。
王文龙解释说道“有些古文字若是单一运用以行所意的方法去研究,难免会犯一个大忌讳,即是容易随意的用书写的字形来解释字义,看着这字像个什么模样,便把它认作什么字,这叫做望形生训,是会产生大问题的。”
“为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就必须找到更多研究训诂学的办法,中华文字很早就有表音的趋势,虽然一直保持是表意文字,但字形与语义之间的联系也是直接密切的,由此我们就找到了第二个研究古代文字的办法,根据文字的语音推演字意,当然这还需要学习一些音韵学知识。”
“而虽然有了这两个方法,但中华文字的意义十分丰富,一些词我们即使知道了其文字,也不一定能推出其意思,比如凡字,在古文中本是凡是的意思,但在钟鼎文中凡又常常有盘子的意思,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当时凡盘二字读音相近,若不加以比较而解出这个意思,看到钟鼎文中写将肉食装在凡里,多少先生就要挠头了。”
这例子在后世的训诂学研究中是一个常例,可是在明代还十分新奇,许多人从没听过,闻言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那学生也是连连点头,好奇问道“因声求意和比较互证这两种研究方法,不知是从哪本古书读来”
王文龙笑道“大概是我先提出的罢。”
因声求义是乾嘉学派的学者发展出来的训诂方法,比较互证的研究办法更是要到民国才提出,王文龙不把功劳归在自己身上,这课根本没法讲了。
而众人闻言都是惊讶,王文龙居然在跟大家讲前人从未提出的训古学研究方法,而且前人的研究方法只有一种,王文龙的新方法直接就有两种。
“这两种新的研究方法可以解决过去许多老问题,在场诸位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在学完这些内容之后,试着将过去难解的训诂问题用此二种方法尝试解决。”
王文龙接着讲道“就比如楚辞涉江有齐吴榜以击汰。一句。朱子楚辞集注解释此句说吴,谓吴国。榜,櫂也。以为吴榜是一种吴国的船只。照这个说法,这句意思就是用吴国的吴榜船去击水。然而在宋以前从没见人写过有什么船叫吴榜的,榜字在先秦也没见做过船的意思,这名字来源实在奇怪。”
“然而若根据音韵来分析,唐代李舟切韵中写“榜”读“北孟切”意思是使船只前进。宋代陈彭年广韵记载鋘、铧同音而通用是一种犁头,也衍生为插下犁头的意思,古人又常把插下某物的动作叫铧,且吴鋘又常通用。所以吴榜的意思生硬的解释为一种船实在奇怪,但解释成插下船桨,使船只前进。这句话就通顺了。”
“若是不从查切韵广韵并从声音方面去研究字义,吴榜这个词是解不通的”
为什么考据古书要研究训诂学因为好多古书上的词不通过训诂根本解释不清楚,古书内容解释不通,古文的解释权就会被大人物所掌握。
就像朱熹这样的大学者,看到楚辞上一个不知意思的词语就直接给人胡扯,而且因为朱熹的影响力太大,直接导致许多后人都跟着他错下去。
“吴榜”这个词被朱熹解释成“吴地的船只”之后,真的有不少人附庸风雅,宋元明一来真有些人在文章之中把吴地船只叫做“吴榜”以之显示自己的博学,甚至后世古汉语词典里“榜”也加入了船只的意思,直到训古学研究到达一定水平后才发现这就完全是闹了大笑话。
王文龙知道随着训诂学的研究发展,人们会慢慢意识到的大学者,犯的这样错误还不只一两处。
甚至整个理学对于古文的解释,好多地方都是瞎胡扯
而王文龙一段讲完,在场许多人却都惊得呆愣朱子还会犯错还是这么不严谨的错误。
有人当即惊道“这如何可能”
“建阳先生怕不是说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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