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脉在,这么大的孩子,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可能在黑熊掌下活下来。
江雪溪在床上躺了半年,躺到和颐公主该出嫁时,才算勉强能爬起来。
他那时还不到四岁,终究还是太小了。又伤又病地躺了半年,期间不止一次差点没了性命,错过了许多关键的节点,一直到江雪溪后来拜入道殿,长大几岁有能力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之后,再去挖掘当年姐姐做了什么,已经太晚了。
那时和颐公主早已身死,死后和她的母亲兄长获得了相同的待遇夺去封位,废为庶人。甚至还要更惨烈些,江皇后和太子人死事消,虽然草草下葬哀荣全无,终究还有具全尸。
和颐公主则不然,他们夫妻二人被暴怒的皇帝挫骨扬灰,尸骨无存。江雪溪找到年幼的齐宁时,这孩子身边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小小年纪像只惊弓之鸟,比齐臻还惨几分。
江雪溪只记得,姐姐出嫁前,抱着他哭了一夜。
和颐公主提前为弟弟做好了打算,但她依旧害怕自己一旦离宫,她唯一的血亲就忽然丢了性命。
成婚是喜事,定国侯世子迎亲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往日里的风度全抛到了脑后。和颐公主却一步三回头,眼眶里滚动着泪水。
她想等到离宫之后就请一位可靠的修行者,为江雪溪检测根骨。但齐州分殿早已不再理会任何来自齐氏皇族的请求,和颐公主又不放心外面的修行者,何况皇子不能出宫,和颐公主没有办法将人堂而皇之地带入宫门。
然而很快,和颐公主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和颐公主下嫁数月之后,定国侯暴卒于军中。
后世猜测颇多,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场谋杀。至于幕后主使,有人猜测是郑氏一族,有人猜测是皇帝,还有人猜测定国侯死于别国奸细手中。真相无法考究,但这件事的最终得利者却很明显。
郑昭仪的兄长惜败一筹,没能接管定国侯的兵权。定国侯世子继任父亲的爵位,却只接手了三分之一的兵马,剩下的三分之二,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将接管。
那个武将迅速受到皇帝重用,地位便等同于曾经的定国侯。
又半年后,皇帝出宫嬉游,路遇刺客,重伤昏迷。
刺客当场就被抓住了,是一双兄妹。他们的祖父曾经官至六部尚书,是先帝一朝的重臣,清廉自守,却因为当今皇帝登基后行事无状多次劝谏,从而被皇帝下狱斩首,丢了性命。兄妹二人的母亲当时年轻美貌,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父亲因为丧父丧妻悲痛欲绝,没多久也过世了。
这兄妹二人行刺皇帝,自然是无人能改的死罪。但皇帝昏迷不醒,很可能再也醒不来了,客卿和太医都想尽了办法,要不是有灵丹妙药吊着,以皇帝的伤势,当场就能断气。
皇帝昏迷许久,仍然未醒,这时宫中人心已经浮动,各位有子嗣的妃嫔都开始做打算。就在这时,郑昭仪抱着自己所生的皇子,宣称论宠爱长幼、生母地位,都有自己的儿子在,凭借着郑家的支持和郑昭仪多年来的积累底蕴,暂时稳住了局面。
无疑,这个局面对和颐公主姐弟二人来说,其实是最不利的。
郑家和已故老定国侯结怨已久,和颐公主姐弟又是郑昭仪的眼中钉。倘若郑昭仪之子即位,姐弟二人连带着定国侯全族都活不过第二天。
但江雪溪不知道外面风云突变的局势,一个四岁的孩子,每天被关在长乐宫里寸步不出,女官宫人都担心他伤病犯了,一天到晚把江雪溪按在床上休养,到庭院里多走几步都有照顾他的姑姑们一脸担忧地盯着。
一个深夜里,江雪溪忽然惊醒。
许多双手把他抱了起来,裹上厚实的斗篷,他睁开眼,看见照顾他的女官们一个个泪水涟涟地望着他,邓女官抱着他往外走去。
“邓姑姑。”江雪溪睡意朦胧地问,“我们去哪里”
邓女官温热不舍的泪水滴落在江雪溪颊边,声音微微颤抖“小殿下,别出声,听话,千万别出声”
江雪溪离开了皇宫。
和颐公主趁乱买通了宫门守卫,抓住了这个皇帝昏迷、宫中动荡的时机,把五皇子从宫中偷运了出来。
但江雪溪甚至没来得及再见一眼姐姐。
未开府的皇子私下离宫是大罪,和颐公主生怕晚一点就走漏了风声,于是马不停蹄地直接命人接上五皇子,送离了京城,送往万里外的中州。
她自己刚刚生下孩子,当夜被送走的不止江雪溪,还有她的孩子。和颐公主为他们安排好了所有后路一旦和颐公主事成,则江雪溪离宫的罪过自然也就不是罪过,她的弟弟和孩子足以高枕无忧;一旦和颐公主事败,那么她的护卫亲信会带着江雪溪去中州道殿,检测他的根骨,如果有修行天分,自然无忧;没有修行天分,天高皇帝远,在中州度过后半生也可以,至于她的女儿,则送往另一个方向,确保这二人不会被一网打尽。
三日后,和颐公主与驸马定国侯打着正纲纪,诛妖妃的旗号,举兵攻入皇宫。
郑家之所以心心念念要染指军权,为此和老定国侯结下了梁子,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没有兵马。
郑昭仪在宫中经营多年,为她所用的人手固然不少,但多是屈从于权势利益,真到了兵戎相见的这一刻,几乎没有人愿意为她甘心赴死,宫人侍卫逃散而去。这位宠冠六宫,心狠手辣的美人,轻易地被拖拽出来,连带着她生的皇子,一同被挟到了宣政殿。
和颐公主很分得清先后主次,她打着解救父亲的幌子,带着绝大多数兵马赶向了皇帝养伤的宣政殿。然而攻破宣政殿的那一刻,亲兵来报,说皇帝不在宣政殿里。
公主的脸色顿时铁青。
无数禁卫涌出,包围了和颐公主夫妇带来的兵马。和颐公主冷眼看着,只见禁卫领头的那个,正是接替了定国侯地位的武将。
她原本以为此人三日前已经死在了她派去的亲卫手下。
皇帝从殿后缓步而出,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这个从来没有当回事的女儿,当目光触及她那张肖似其母的面孔时,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没想到,钓出来的鱼竟然是你。”
和颐公主情知大势已去,并不答话。亲卫将郑昭仪母子推出来,试图以宠妃母子要挟,再不济拉个陪葬也是好的。
郑昭仪风情万种的娇艳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她的皇子哇哇大哭,和颐公主闭上眼,只觉万分烦躁。
她的兄长要被赐死、母亲气息奄奄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哭的,跪在郑昭仪宫门外苦苦哀求,又有什么用
她年幼的弟弟被扔进猛兽笼子里,如果不是孔南暗中做了手脚,她的弟弟哪还有命在
和颐公主扬起脸,冷笑一声,抬手去抽驸马的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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