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问他的话还了回去,但这一次,却不再称呼淑成公主为姑母,而是直呼封号。
陈王心说不好,目光往后一扫,扫见雍王正低着头,心想不行雍王是宗亲们有意推举的继任皇帝,于情于理这个时候他都不能出来说话。
陈王对着萧家家主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劝说皇帝。
萧家主却跟着低下头,只做不知。
陈王气了个倒仰,只好自己上前一步,打圆场道“皇上,淑成公主脾性忠直,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并不是想要冲撞皇上。”又对淑成公主猛使眼色。
淑成公主自幼身份尊贵,从未忍气吞声过。过去白丞相逼凌皇权太甚时,她敢命丈夫儿子带着公主府侍卫前去砸相府大门,如今对着皇帝,自然更不会收敛脾气。
好在她明白陈王是为了自己考虑,勉强忍住气“皇上,此举不妥。”
皇帝问“有何不妥”
淑成公主眉头皱紧,硬声道“衡阳如果是个皇子,宗室不会有任何异议,我知道皇上只有衡阳一个骨血,但她毕竟是个公主”
皇帝道“那又如何”
公主也好,皇子也罢,反正他快死了,衡阳这孩子又有些神异之处,他这个做父亲的存些私心,顺从女儿的心意,又能怎么样
不要说什么皇帝肩上的责任,他登基数年来,说话从未管用过。既然从未真正做过主,没道理人之将死,反而该担起责任来了。
皇帝心里是这么想的,因此嘴上也说的理直气壮。
“皇上。”太傅的声音传来,肃然道,“这是乱命。”
皇帝问“乱在何处”
和景昀想的不同,太傅并没有说出女子当国牝鸡司晨一类的话,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皇帝,叹道“世人不服。”
这句话很简单、很无奈。
但却很有力。
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当国的先例。
宗亲不服、朝臣不服、文官不服、武官不服,世人皆不服。
按理来说,君王自有气魄,即使面对世人质疑,也总该做些努力,试着说服或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而不是一听到反对的声浪,便灰溜溜缩回去了。
但很遗憾,皇帝从来不是一个雄才大略、敢于抗争的人。
唯一敢于站在他身前的妻子已经死了,从那之后,皇帝就更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而且,皇帝虽然软弱,却并不愚蠢。
说服和证明确实有用,但问题是,那需要时间。
皇帝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动乱和争端。
一个世人皆不服的公主,即使手持玉玺,也没有可能登上皇位,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毫不留情的撕碎,化作御座阴影中的一抹幽魂。
太傅注视着皇帝。
皇贵妃注视着皇帝。
陈王与淑成公主注视着皇帝。
除去年幼的衡阳公主,殿内所有人都注视着皇帝。
每个人都在等着皇帝收回成命。
即使皇帝不收回成命,也不会有人愿意奉命。
议政殿前的灯火渐渐散去。
皇贵妃披着雪白的狐裘走出来,坐进温暖的轿辇中,对着身边的宫女轻声道“皇上欲传位衡阳公主。”
宫女眼中惊色微露,旋即悄无声息退去。
不出半个时辰,这个消息便会被送到白丞相面前。
待那宫女退走,皇贵妃挥了挥手,对着自己的心腹大宫女松果低声耳语两句。
松果同样无声无息地退去。
两名宫女先后退走,方向却截然不同。
皇贵妃面无表情,拥着怀中的暖炉心想宗室千万别败的太快。
第一名宫女是白丞相派到皇贵妃身边负责传信的信使,松果则为宗室带去了一些隐秘消息。
自从白德妃死后,皇贵妃想了许多。
她是白家女,白党煊赫至极,所以皇贵妃才有今日。倘若父亲事败,她这个做女儿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做皇帝的女儿,未必会比做皇贵妃更好。
白丞相有许多女儿,皇贵妃未入宫时,曾经很得他宠爱。
皇贵妃心里清楚,这份宠爱什么用都没有。正如白丞相眼也不眨地舍弃了白德妃,如果需要,他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自己,眉头都不皱一下。
对皇贵妃来说,维持现在的局面最有利。
白家需要通过她掌控皇帝,宗室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皇帝现在快要死了,皇贵妃如果想要维持这种超然的地位,必须确保下一任皇帝仍然在她的掌控之中。
雍王绝对不行,已经长成又太有主意。
衡阳最合适,可惜是个公主。
想到这里,皇贵妃忽然想起景昀,问“公主呢”
嬷嬷道“衡阳公主年纪小,困得不行,已经先一步用暖轿送回宫了。”
皇贵妃松开蹙起的眉尖,哦了一声,便不在意了。
另一边,宗亲朝臣们相继出宫,也顾不得寒冷,在宫门前低声商议片刻,才各自乘车上轿离去。
每个人离去时,无论年纪长幼,都朝着雍王微微颔首。
这里说话不方便,他们是用这种方式表示他们对雍王的支持不会改变。
在所有人眼中,今夜进宫白跑一趟,简直像是听了个笑话。
论起血脉远近、贤良才干、胸怀气量、年纪辈分,宗室中哪还有比雍王更合适的人
衡阳公主的血脉倒比雍王更近更尊贵,倘若是个皇子,宗室中支持小皇子登基的人怕是会多些。可如今她既是公主,年纪又小,自然从来不在宗室的考虑之中。
面对宗亲朝臣的表示,雍王的表现极为得体。
他礼貌含蓄地做出了回应,而后目送着长辈离去,而后登上马车,坐进温暖宽敞的车厢中,拿起手炉舒适地叹了口气。
然而那口气没能叹完。
马车很大,车厢中摆着一扇屏风,将车厢隔成前后两部分。
此刻,屏风上忽然倒映出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那是一个静静坐着的娇小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雍王全身上下寒毛耸立。
他飞扑向马车车厢外,同时厉喝“来人”
这一扑一喝何等迅速敏捷,话音未落,雍王已经扑至车帘处。
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刻雍王离开车厢,车外的侍卫立刻会将马车团团围住,将潜藏在车里的人叉成一只刺猬。
然而意外发生了。
咣当
雍王重重撞上了车帘,像是撞上了一层铁板。
伴随着闷响,他不出意外地摔了回来。
那条车帘本是用上好的冰缎制成,极其柔软,侍女在缎子上又加了一层青绒,使得它变得沉重了些,不易被风吹起,也更显得华丽富贵。
但一块嵌青绒的冰缎,无论多么沉重,都不大可能坚硬如钢铁。
车厢外一片寂静,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压过青石路面的簌簌声传来。
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没有出现,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