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魂峰。
对秦武人来说,是安全之地。
千余英灵护佑,诸邪避退。
对楚汉修士而言,是为死地。
莫说百余三境日夜监视,时不时补充固锁道体的气血枷锁,单单战死的炼体士残留于峰上的血肉,都让他们无法联通天地灵气。
这玩意儿才要修士的老命。
坐监月余,生死无定论,修途更渺茫,众修军心更为涣散。
若非主动投降带来的底气,疯几个都正常。
眼见楚寻、楚觅俩兄弟走过来,众修隐晦互视,又微微松了口气。
二人为郢都学宫学子,天资卓越,地位不凡。
虽说同样被俘,他俩能到处走,我们只能乖咪咪不动——双方之间,又多加了一条差距。
“若非俩兄弟和秦武人谈了条件,不出半年,吾等道基尽毁啊。”
“确实如此,谁能想到炼体士气血,还能消磨道基?”
“这般残暴的玩意儿,归墟门都不管管的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被听到……”
……
俩兄弟在第一座山洞站定,四目齐扫。
众修见状,谄笑刚爬上脸庞,俩兄弟转身走人。
这什么情况?
众修怔住。
有机灵的修士瞬间反应过来,猛冲至精钢栅栏处,大叫道:“两位公子,小道什么都能做,但有需要,尽请吩咐!”
俩兄弟站定,回头打量此人。
“如何称呼?”
小道心中狂喜:“小道名黄枚,三境中期,擅……”
“黄枚?”楚寻拿出小册子,翻了几页,眼神一定,“就你了,取了个好名字啊。”
一号监牢数十位修士都傻了。
直等到黄枚被放出,众修炸窝。
“楚公子,岂能以名取人乎!”
“楚公子,我叫谭谭,世间罕见的叠字名啊!”
“叠字平庸,楚公子,若需要,我,我也可以叫黄枚!”
……
俩兄弟倒也认真听了众修名字,发现没一个和小册子中对得上,走得干干脆脆。
“楚公子,”黄枚紧跟其后,不敢落后半步,恭敬问道,“不知要小道做些什么?”
“别问,跟着就是。”
一圈儿下来,近百监牢,也只找出了三十几个。
“哥,根本不够啊。”
楚寻摇头道:“沈……公子的原话是宁缺毋滥,便这般吧,走,去找沈公子。”
二人也没资格自由出入。
离开监牢上了地面,四位三境炼体士就左右包着。
下旧峰上新峰,再见沈公子时,对方被围得严严实实,周围更是吵闹不休。
直到某老头慢吞吞走出,开口就骂。
“搞这些就兴致勃勃,让尔等覆灭楚汉,一個个跑得飞快!”
嚯!
俩兄弟瞪鼻孔绷嘴,一肚子惊雷,全劈在了五脏六腑上。
“义……大人,”柳高升笑嘻嘻扑腾翅膀道,“我们是在帮沈哥出谋划策呢,等沈哥搞定此事,下件事儿就是覆灭楚汉,我说的,仙皇刘信来我也这般说!”
我谢谢你啊柳兄。
沈青云无语,叹道:“列位,你们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总不能九九八十一难,难难都有你们吧?”
“也不是不可以……”
“你滚蛋!”霍休瞪走义子,随后上前,低头瞅了瞅沈青云面前的……演职人员登记表,基本都是空白。
浏览一番,他指着其中一行道:“这个菩提祖师,有人吗?”
“呃,暂时还没找到……”
霍休:“咳。”
咳是什么意思?
沈青云微怔,旋即卧槽。
大人该不会是打算……带权入组?
“什么世道!”
绷嘴一瞬,他表情犹豫,随后鼓起勇气道:“属下有罪,请大人原谅。”
这就舒服了……
霍休心里满意,皱眉问道:“什么罪?老夫是知道小沈的,处事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怕是不可能。”
“其实属下已找到人选,但……”
“但什么?痛快点!”
沈青云站起身,深吸口气:“属下觉得,没人比大人更适合菩提祖师这个角色,只是大人公务繁忙,属下……”
“诶,这话说的,”霍休正色道,“这也算公务,且老夫……有诸位贤才辅佐,公务也不算繁忙,此事若办成,对秦武大利,老夫当仁不让!”
在律部历练了大半边,拓跋堑这时也没什么异样表情了。
众小恭维了霍休一圈儿,沈青云便在菩提祖师后面的方格里,填上了霍休大名,想了想,又在最后加了个领衔主演的名头。
霍休眼皮几跳,有心想问,又不太好意思,便又:“咳。”
杜奎早就记住了先前那一声咳,此时反应则快。
“沈哥,这个领衔主演,什么意思?”
沈青云正色道:“所谓领衔,乃全戏本的第一主角,主角中的主角,对剧情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戏份超多,是观众最为期待的角色,没有之一……”
众小听完,看了眼霍休,退至一旁,不说话了。
霍休听完,责任感爆表,皱眉道:“老夫是没想到,此角色这般重要的?”
是啊是啊,戏份多,累得要死,这简直不符合大人您的人设啊,赶紧推了吧!
沉默的众小,在心中狂呼。
“那老夫的日程,就得改改了,”霍休叹道,“总不能辜负了小沈的苦心,枉费了这一出好戏,杜奎,你们几个跟老夫来,重新安排一下分工……”
我他妈……
众小气得冒烟,幽怨看了眼沈青云,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人。
“哎,这哪儿说理去?”
沈青云悻悻摸鼻,转过头看到楚寻二人,忙招手。
“人选得如何了?”
楚寻忙道……拱手道:“回禀沈公子,按您的要求,我俩只选了三十来人,远远不够……”
“确实不够啊。”沈青云想了想,摇头道,“但时间紧任务重……便这般吧,你将人带过来,我安排一下……”
俩兄弟又跑了一趟,最后返回地牢,沉默盘坐。
“哥,这般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寻瞪楚觅,悄声喝道:“当初我说跑,你非得贴上去,现在告诉我不是长久之计了?”
“哥伱这话……”楚觅无语道,“你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帮不了沈公子,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是帮我找到真爹了啊!
楚寻被兄弟刷新三观,半晌才摸鼻子道,“那你说咋整?”
“我是这样想的,”楚觅凑近,“这帮俘虏,沈公子肯定要用,用之前肯定要收拾一番,不如我俩先帮沈哥收拾了,他到时候用也方便。”
楚寻头皮发麻:“楚觅,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哥,这形势你还没看明白吗,”楚觅声音更轻了,“那位背景神秘不说,手段更是叵测,就好比方才那事儿,你看得懂?”
“看不懂,”楚寻摇头,犹豫道,“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这便叫于无声处听惊雷,”楚觅嘿嘿道,“若真不正经,那老头能主动挑起……什么菩提祖师的重担。”
楚寻边点头,边嗯了个长音,正要开口,有人来寻,二人忙站起。
“两位,沈哥有请。”
再见沈青云,演职人员表已经填得满满登登。
楚觅悄悄瞄了眼。
“好像只剩最后两个空了?”
正想着,沈青云开口。
“是这样的,人数不够,只能走客串一途了,”沈青云叹道,“但还剩俩角儿,委实安排不了,不知两位楚道友可有意?”
楚觅抢先笑道:“听沈……哥的。”
“行,”沈青云笑而提笔,边写边道,“楚星道友是兄长,就演这个奔波儿灞,楚觅道友演灞啵儿奔,稍后给你俩戏本,这几日好好熟悉角色……”
俩兄弟互视沉默。
待回了地牢,二人忙不迭拿出戏本看。
“奔波儿灞,鲇鱼怪……”
“哥,好巧,我也是鲇鱼怪!”
啪!
楚星把戏本丢地上。
“简直了!”
“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楚觅忙捡起戏本,正色道,“咱只是诠释角色,又不是演什么就是什么,想开点儿。”
“这你让我怎么想得开!”楚星泪眼汪汪,咬牙道,“我楚氏列祖列宗啊……”
“列祖列宗肯定更想看到,我们仗剑走天涯的一幕!”
楚星一顿,沉默良久,接过戏本,刚看了两眼,又想丢。
“不是主角也就罢了,还是配角
楚觅又劝道:“哥,至少有名字,刚我看了,还有什么大蟒精多目怪,你就偷着乐吧。”
“你……”楚星被兄弟堵得差点背过去,良久直接乐了出来,“该说不说,兄弟,你日后肯定比哥我混得好。”
“谁混得好,咱哥俩都能混好,继续琢磨吧哥,演技这东西,可做不得假。”
三日过去。
沈青云鸣金。
对修士来说,演飞禽走兽分外简单。
都不需变化自身,给廉战座下仨儿徒弟,外加一匹马套个幻境,要啥有啥。
但这种东西经不起琢磨,所以能搞实在的就搞实在。
霍休还打算趁此机会,让律部众小修行鲲鹏地煞诀,遭遇齐齐反对。
好在律部众小,演得都是高级妖怪,只是个别地方未脱兽形,一个洗脸术就能搞定。
等苦研戏本的三十来位楚汉修士走出,一个个好似没了魂儿。
仿佛即将走的这一遭,比道基被磨灭还可怕。
眼见要登灵舟了,众修心头一慌。
“就,就要去了?”
“秦武这一手,太,太狠了!”
“这么大个把柄被秦武人捏住,楚汉我们怕是真回不去了……”
“哎,从此往后,吾之道心,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日后本座破入八境,怕是都忘不了这一幕……呜呜呜,大蟒精,苍天呐!”
……
剧组出发西行。
至麻衣门落脚。
“霍大人,闫某有礼了!”
“闫门主快快请起……”霍休嘴里说着,手上扶着,眼睛看向沈青云。
褚正笑道:“霍大人急麻衣门之所急,解决了招收门人之大患,麻衣门上下,感激不尽。”
“哎,老夫也是偶然想到的,”霍休笑眯眯接了话茬儿,打量麻衣门,由衷赞道,“就如今这规模,说是秦武第一宗门,也不为过了啊。”
闫门主深有同感道:“走出来,才知天地宽阔,回顾往昔,只觉可笑……霍大人,请。”
“便不进去了,”霍休问道,“廉战他们呢?”
褚正回道:“抄了两日……真经,昨儿启程东去,想必已走出了几百里。”
这么快的?
霍休微微蹙眉。
沈青云见状忙道:“大人,三洗前辈早已动身,且千里之外,便有一条小江,可成通天河。”
“那还来得及,”霍休嘱咐道,“那便出发,各自找合适的位置当妖怪……丑话说在前头,柳高升,老夫的丑话,主要就是跟你说的,回来!”
剧组跟着东去。
沈青云反倒留在了麻衣门。
和褚正长老编了几十根麻绳后,他也算捋清了后续发展。
“所谓的真经,便是麻衣门的麻衣驮碑功……”
于四大炼体宗门里来说,此功入门最简单。
“却也正是如此,此功以重根基而出彩。”
麻衣驮碑功,丢在东方的三国,修行慢是慢了些,但胜在入门简单,修行后也不会大改人性。
“等八十一难渡得差不多,就该菩提祖师出场……嗯?”
“沈小友,怎么了?”
沈青云回神笑道:“没什么,褚长老,束地绳销路如何?”
“除了年份久的留着,其他存货都卖光了,”说起此事,褚正还有些头疼,“买的人都是修士,给的灵石,沈小友,这定价……”
“这个晚辈就不清楚了,”沈青云想了想道,“一地一情,也不能拿秦武的情况套在此地,束地绳高低也算稀罕货,稍稍定高些,也不愁没销路。”
聊了几句,沈青云起身出麻衣门,又碰到三艘灵舟落地。
走出的上百人,先在纤云阁和麻衣门的情谊碑前瞻仰,算是正式开启了拜访之路。
沈青云摸摸鼻子。
“少阁主,您再不回来,纤云阁和麻衣门,就要穿一条裤子了呢……”
南下千里,到了新坊市。
坊市情况,和三日前没什么区别。
沈青云神识观照半晌,发现包子铺冒出的热气淡了不少。
凝神一瞧,蒸笼少了两座……
客人多了俩。
“总算有客人了,这也是好……”
正欣慰着,客人皮笑肉不笑开口了。
“柳掌柜,还是想想法子吧,总不能每日都拿包子付地租嘛。”
“你家包子是好吃,但……我们每天就吃包子不成?”
“咱就实话实说了,这地方水之深,根本不是你能混的,趁早腾出位置。”
……
柳岩骨子里的逼意,并未因生活的蹉跎而减退,闻言淡淡道:“水不深,我也不会来。”
“嚯!”二人气乐了,“行,我看你那点本钱,还够我们吃多久!”
“你就庆幸此地有大人物照拂吧,否则,不把屎给你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哦?”柳岩发现盲点,气势大涨,起身走出柜台,淡淡道,“来,本公子还手不是人,你们不出手……是狗。”
二人固然气急败坏,也没胆子在麻衣门周边闹事儿。
丢下两句狠话,扬长而去。
柳岩目送,眼神略带嘲讽。
“本都走投无路了,你俩给送上了锦囊……”
回转坐在小马扎上,他思绪万千。
“怀念卫城当伙计隐公子的……第二十五天。”
二十五日前,他被纤云阁的人带到此地,丢下就走。
他是不敢走的。
为了生计,趁坊市新开,他用仅有的本钱租了商铺。
本想用家传手艺,给老爹整家分店出来,结果包子有多热,生意就有多凉。
凉的还不是他一家。
整个坊市,除了买辅食的生意不错,其余和包子铺没俩样。
诡异的是,这些商铺丝毫不愁。
哪怕每日零进账,依旧笑眯眯,活得很没心没肺,柳岩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看来,都是因为那个大人物了……”
道理也简单。
众掌柜做生意不像做生意,肯定另有目的。
“生意人能有不做生意的?”
除非,他们还在等更大的生意。
“到底是什么大生……”想了想,思绪一改,“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能让他们如此?”
就食肆当跑堂的那点儿阅历,柳岩想不明白。
“但花田戈素来都是荒芜之地,那个麻衣门……”
莫非和麻衣门有关?
幽幽一叹,思绪回归自身。
“纤云阁的人,把我丢这儿又是何目的……”
正想着,脚步声接近。
坐直回头一瞧,柳岩皱眉。
“灵石没有,要地租,自己拿包子……不是,你们收租当一日三餐的整吗?”
见没被认出,沈青云暗松口气,边摸灵石边笑道:“包子怎么卖?”
chua!
柳岩起身,面带微笑,一出溜就给沈青云装好了八个。
“诚惠,八百灵石,客官运气好,打对折,四百……”
这价格,就很卫城了!
沈青云付了灵石,拿了包子一口下去,微微眯眼。
“皮薄馅厚,汤汁丰富……啧,鲅鱼馅儿的?”
柳岩接过灵石,手都在抖,闻言道:“非鲅鱼,乃……灵鲅,食之可强精血,久食甚至可短肢重生。”
“灵鲅,加个灵……嘶!”沈青云表情猛变,“断肢重生?掌柜的,这种事儿可不兴装逼的啊。”
柳岩不知装逼何意,但听也能听出几分韵味。
“我倒想装上一装,但没心情。”
“是真的?”
“嗯,”柳岩摇头道,“至少是五百岁往上的灵鲅,方有此功。”
不过五百岁!
“柳兄能找到拟灵虾,拓跋兄弟还找不到灵鲅了?”
沈青云心中大喜,边吃包子边笑道:“掌柜包子味道不错,生意却似不好?”
“谢客官美誉,”柳岩不想多言,淡淡道,“可能是运气不好。”
“运气怎就不好了?”
“上次遇到个想买我的人,还给不起钱。”
沈青云也不知是不是被认出来了,有些心虚,忙转话题。
“我看不是。”
“客官也懂商道?”
“略知一二,”沈青云正色道,“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做生意嘛,全靠胆子大。”
柳岩皱眉,沉吟道:“如何可称胆子大?”
“等我!”
日~~~
沈青云跑了。
日~~~
沈青云来了。
手里还提了块匾,噗嗤一声,插在了包子铺外面。
柳岩狐疑走出,低头一瞧……
“麻衣门指定营养早餐!”
果然大胆!
柳岩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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