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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问题不小
    11月22日晨

    杭州

    江南之战结束已过三四个月,因战事而萧条下来的杭州也逐渐恢复了些往日繁华。

    只是这种繁华还不及过去的十之五六,却也让人不免为后面的日子忧心。

    “不知明年会不会免税。”

    杭州城门之外,几个挑着大小担筐的百姓正聚在一起等待城门开启,而趁着这個功夫,年岁稍长一些的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都是杭州附近的农夫,平素里农活不多的时候都会砍点柴火送到城里,多少也算是能补贴点家用。

    之前鞑子兵临城下,他们的柴火自然没了去处,家里的收入便也因此少了那么一节。

    所以,眼看着将到年末,这年长些的也便想到了明年的税银。

    “三叔,你想得也忒多了点,今年又没遭天灾,官家又怎会免咱的税”

    其实那年长农夫也不过是等得着急才莫名出了这么一句,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未落,边上便有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精瘦汉子直接耻笑了一句。

    “怎不会我听赵家厨里的说,遭了兵灾和遭了天灾是一样的,官家大抵都会免些徭役丁钱。”

    年长农夫口中所说的赵家乃是杭州城里的大户,此番所送木炭便是让赵家备着准备过冬所用。

    切莫以为现下不过十月,江南的天气虽然不似早前那般闷热难耐,但也用不着这么早就开始购买木炭。

    需知,似这等大户人家用来取暖的皆是上好木炭,若真等到天冷下来再备,一来这数量不见得能够使,二来这价格却也得高上一些。

    所以,当每年天气逐渐转冷,这些农人便也会在往大户人家送木柴时再担上几担木炭。

    “三叔,我看你真是想得忒多,今年鞑子虽闹得厉害,但过来过去都只是在城里闹腾,我们那庄子便连半个鞑子都未曾见过,又怎算闹了兵灾”

    “乱说鞑子将来的时候,里长不是还领着一个去大房那里催过粮”

    “你家交了”

    这年长农夫本想用有鞑子来过证明自家庄子也是受了兵灾的,可谁曾想,那年轻些的只这一句就生生将他问得无言以对。

    缘何

    他口中所说的鞑子的确来过,但也仅只来过一次而已。

    说到底,驻在他们县里的鞑子拢共也就千八百人,才散出去过一次,太子殿下的队伍便打了过来。

    其后打了几仗,鞑子们便缩在县城不敢出去,他们的粮食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我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你看你看,就不爱跟你说话,不就是辈分高些吗动不动就拿这压人,忒没意思”

    “闹什么,你三叔说的也没错,咱们是没受祸害,可城里的王家不是还被鞑子灭族了吗若将这事拿出来,谁敢说咱们县没遭兵灾”

    眼见两人就要杠起来,坐在那三叔身旁的络腮胡子便出言说了几句,而当他这话音落下,那年轻人却不似先前那般出言硬怼,显然是这两人的分量有所不同。

    这也难怪,那年轻的口中虽三叔长,三叔短,可论到根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出了五服,却不似这络腮胡子一般是那年轻人正儿八经的叔。

    不管怎样,因这络腮胡的一句,本快要杠起来的两人便没了言语,而在此时从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嘈杂,随即那厚重的城门便从里面被推开了。

    “门开了,入城的钱是各交各的还是我给包了”

    “你包了吧,这是你寻来的路子,咱们又结不了钱。”

    方才自地上起身,那络腮胡子便先问了一句,待听到各人都是这般说法之后他也不多言语,自腰间摸出十多个铜钱便攥在手里。

    这却不是络腮胡要替他们付了这入城钱,主要他们之前送炭柴的那家因犯案而被抄家,后来这赵家却是络腮胡联系下来的路子,各人无法在赵家结账又不想先出了入城钱,所以便有了这么一遭。

    切莫以为这些农人算得太细,要知道寻常农户一年下来能混个温饱便已算是日子过的极好,而这伙人里除了那络腮胡大抵也便没人能拿出那三两文的入城钱了。

    商量好各事,几个人便安安稳稳地排在队伍里,趁着这个当口,那年轻人便悄摸摸地往那络腮胡跟前靠了一靠。

    “叔,送完炭柴你们能不能等我一下”

    “干啥”

    “我想到城里转转。”

    待听到那年轻人的回答,络腮胡便皱着眉头瞪了一眼,而那年轻人却似被看穿了心事一般,立刻就将头低了下来。

    “苏家是谋反,你怎敢还往跟前靠”

    “她就是一粗使丫头,这等大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眼见自家这侄儿,还在硬梗,那络腮胡立时便有些恼怒,只是周遭那么多人他却却又不得不将火气生生压下,随后才耐着性子悄悄说了起来。

    “若换以前,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叔便是费了这面皮,也当设法请管事成全了你们,可现在苏家犯了那等大事,你又能去哪里寻她呀”

    话音落下,那年轻人默然不语,见此情形,络腮胡本还想再说上几句,可于此时却有一独臂兵将从他们身边走过,他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被吸引了过去。

    “咨议局入城公干。”

    还未到靠到守城兵丁跟前,那独臂兵将便自腰间拿出一块牌子丢了过去,而那些兵丁则在接过牌子后麻溜地看了一眼便殷勤地将人迎了进去。

    面对此等景象,人面广些的络腮胡倒还没什么反应,那年轻人却是被惊了一大跳。

    “叔,这”

    “噤声”

    距他们那庄子不远便有一卫所,在这年轻人的印象中,他们小时候那卫所庄子里就有不少残了,只是那些人没了生计都只四五年光景就都再没见过。

    两相比较之下,他又怎会不惊讶于这独臂兵将的威风呢

    “这都是跟着太子殿下搏过命的,不是我们能够议论的,知道吗”

    “哦。”

    待听自家叔父的解释,那年轻人当是有些似懂非懂,可他看向独臂兵将眼神中的羡慕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住。

    也许似这等人物便能轻松将她救出来吧。

    对于年轻人的羡慕,吴昌瑞自是毫无察觉。

    不过他身为累世军户,又怎不知早年间的伤残兵卒会是何等下场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甚少有人当面表达过对他这般境遇的羡慕,但素来机敏的他又怎会一无所觉

    当然,在最初丢了膀子时,他也曾对尽力救了自己一命的郑大夫恼恨不已。

    可那一阵子太子殿下隔三差五便会来伤兵营里转转,更还因他起了轻生之念而厉声呵斥。

    如此,他也便打算暂时活着,等熬不下去再说其他。

    之后,殿下一直领兵在外,来到伤兵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他虽未曾如最初那般寻死觅活,但精神头却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那会,他也已想来,太子殿下那是天上的人物,又哪里来的功夫将心思花在他们这些寻常兵卒身上

    不过,他倒不是心生怨怼,说到底祖祖辈辈都是吃这口军粮的,轮到他遭这乱世也只是命数罢了。

    就这么在伤兵营里过了三两个月,看着一个个兵卒伤愈离去,又有一个个新的兵卒因这样那样的伤而入了营中,他的求死之心虽也淡了一些,可对将来的恐惧却越来越盛。

    直到那封谕令发来,整个营中哭成一片。

    他们真的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竟还记着他们这些废人。

    殿下不但给了他们丰厚的抚恤,更还给他们找了一条体面的出路。

    如此安排又怎能不让这些沙场悍卒痛哭流涕

    只是

    吴昌瑞最终被安排到了地方,未能如其他那些人一般再回军中任职。

    毕竟从表面看来他虽只失了右面的膀子并不影响行动,但鞑子那一脚终还是让其心肺受损却是和李朝东落下同样的毛病。

    由此,他便在一个多月前跟着新上任的县令和咨议局的书办去了华亭。

    “劳驾问下,衣帽巷怎么走”

    入了城门,吴昌瑞便直端端往城内而去,可当他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联络的地点到底在何处。

    如此情形,饶是他现在已是有了些身份的人,却也不得不转身朝那守城兵丁客气地问了一句。

    “上官,直走第三个牌坊右转,再于第二个路口左转,待见两个石狮子再”

    那兵卒稀稀落落地说了几句,而吴昌瑞却只皱着眉头,似乎还在脑中搅着什么忧患左转石狮子。

    “哎呀,上官,咱这里走不开,要不然就带着你去了。”

    “大人我知道我能带你去。”

    这般情形,那兵卒自是猜到这独步兵将的想法,可当他提前用话将其嘴堵死之时却听后面队伍中传来了一阵喊声。

    “行,就你来吧。”

    话音落下,本还在外面排队的年轻农人扭头说了几句便不顾那络腮胡焦急地目光,直接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他给我带路也算公干,这入城钱需得免了。”

    “上官,这点小事哪里还需您亲自安排。”

    待听那兵丁所言,吴昌瑞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们的态度极其满意。

    这也难怪,此时的咨议局在普通百姓那里虽还名声不显,但其人员却已布到了江南各县,这些吃着官饭的兵丁们又怎不知这帮人都是曾跟着太子殿下出生入死的,哪怕咨议局还管不到他们,但添上几分恭敬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半晌之后,那年轻人按着吴昌瑞所言将其带到了一个宅子门口。

    待到敲开大门,那年轻人只听一声“你先在外等着”,紧接着便见其人入内,而那大门自也关了起来。

    对此,他倒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到底似他这等在地里刨食的便往寻常大户家里送炭柴时也只能在后门停下。

    若非今日有人引领,他又哪来的资格在这等宅子门口等人

    更何况

    约莫过了三四刻功夫,那宅子大门再次打开,而当他将才看到那独臂兵将的身影便立刻跑了过去。

    “大人,不知您还要去何处”

    “随便寻个吃饭的地方吧。”

    待听到那年轻人殷勤的问询,吴昌瑞只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便在其带领下穿梭于杭州城的巷道之间。

    华亭距离杭州并不算近,哪怕他骑着快马,这一来一回也得花上几日,而他宁愿丢下手里差事也要来这一趟杭州,为的便是将自己在华亭的所见所闻通过信得过的渠道传至李朝东手里。

    老实讲,经了这等大起大落,他的性子早已不似过去那般跳脱,待到华亭之后,他也只是打算安安稳稳地混好差事,切莫给殿下丢人,至于旁的却是真真未曾想过。

    可谁知,地方上的事虽比不得他们卫所里那般肆无忌惮,但若将其掰开揉碎来看却能把人吓上一大跳。

    由此,他终在思量数日之后假托探望亲友之名来了趟杭州,准备用那等渠道将这事告知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也坐。”

    “大人面前小的哪敢入座我在边上伺候就成。”

    心中思绪不断转动,吴昌瑞又将在那宅子里所听到的和自己在华亭所见拢了一拢,待到其反应过来之时,他人已在酒楼靠窗的雅间中落座,而那年轻人则恭敬地侯在一旁。

    “不必如此,当初咱也不过一寻常兵卒,若非殿下心善,似我这等废人又怎会有今日”

    话音落下,那年轻人口中称是,但就是不敢落座。

    见此情形,吴昌瑞用仅存的一只膀子将其强行拽到座上,随后才与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卢大山。”

    “是哪的人啊。”

    也不知是吴昌瑞心中有事,还是两人之间因身份差别而没旁的话说,总之在这一顿饭中,他问来问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循环播放,而那卢大山却也不耐其烦地一再回答。

    三两刻之后,吴昌瑞再次回过神来,待见桌上已吃了个干净的饭菜,他便准备给卢大山几文赏钱,可谁知这时他却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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