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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拍摄时中毒送急诊科不是小事,闻讯匆匆赶来的丹棠终于送走了摄影师,她满脸愧疚之色“本来听说挺顺利,我就去忙别的事情了,没想到会这样,小鸟还好吗”

    回头轻望虚掩的病房门,陈聿深情绪不佳“刚才一直喊疼,给药才睡着了。”

    “的确是我安排秦世去的,食材也是节目组准备的,但蘑菇的事我真不知情。”丹棠惊魂未定,“以后我肯定认真检查拍摄道具。”

    这意外方才已经解释清楚了。秦世从小就对任何琐事都不上心,据说蘑菇是家里厨师给的,也嘱咐了他烹饪方法,结果一忙乱还是没认真炒熟。

    三人都尝过那道菜,验血之后证明中招的只有体质虚弱的桑雀,罪魁祸首倒是生龙活虎。

    陈聿深已经习惯了秦世的不靠谱,蹙眉道“怪我,桑雀硬要给他面子,我没阻止。”

    丹棠苦笑“没出大事就好,医药费节目组会负责的,拍之前也都上了意外保险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一码归一码。”

    “行吧,早点回去休息。”陈聿深急着回病房陪桑雀,话毕立刻握住门把手。

    稍许安心的丹棠终于缓和身色,微笑提醒“生病了正是脆弱的时候,你要好好表现啊。”

    陈聿深没脸承认桑雀之前的伤才刚刚好,最近简直快被自己活活折腾死了,只好故作淡定地应声“我知道。”

    知道个鬼。

    原本桑雀还能勉强睡着,凌晨两点又高烧痛醒,一直在奇怪的幻觉间疼得蜷缩成一团,难受的模样让人不忍细瞧。

    再度给过退烧针和止痛剂后,医生便不肯下猛药了,只言坚持过去就好。

    可忍受痛苦这种能力桑雀全不具备,更何况他幻觉未消,只会哽咽地抱着枕头说要去天上和妈妈团聚。

    动作生疏地帮他贴好退热贴,陈聿深不由心疼地小心搂抱,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没事的,等下就不疼了。”

    桑雀脆弱地闭着眼眸啜泣,嘴唇苍白至极。

    真想把秦世那白痴和蘑菇一起炒了陈聿深很少如此无力,也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却唯有慢慢地帮他揉着冰凉的肚子。

    可能是温热的大手舒缓了痛苦,桑雀喃喃低语“竹竹你好暖呀,你别走”

    “我不走。”陈聿深另一只手按住他纤细的脖颈,“睡吧。”

    桑雀含糊地唔了声,而后又道“我想去找你和妈妈”

    这话他今晚说过很多次,虽然是胡话,但保不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陈聿深沉下眼神“不可以,你要好好活着。”

    “活着好痛苦啊我什么都做不好”桑雀这般说完,长而密的睫毛又被泪水浸湿,“竹竹,我好孤独。”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陈聿深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时间有些窒息。其实他很想安慰桑雀他并不孤独,可仔细回忆,自己也没做什么配得上这

    句话的事。

    占有一个人好容易,可是走近一个人实在好难。

    半晌过后,陈聿深才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比谁都好。”

    “连你也骗我”桑雀颤抖地叹息,多半实在是折腾到力竭,终究还是在病痛中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吃菌中毒这种事完全不在桑雀的概念里,毕竟他心里的蘑菇约等于菜市场的香菇。

    幻觉到第二天下午才缓缓消退,烧也退了,但整个人仍无力到像朵云,软绵绵地躺在病榻上泛着恶心。

    “别怕,医生说正在好转。”陈聿深一直没离开,工作也都是在病房角落的小桌上处理的,见他清醒立即拿着保温桶靠近“喝点汤,你得补充营养。”

    关于幻觉的记忆是非常奇妙的,桑雀知道自己看到过童年的小狗,那狗变得好大好大,大到像游乐场穿玩偶服的人类一样,在生病的时候一直抱着自己,至于其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被自动折叠的病床缓缓托起,闻见送到嘴边的鸡汤便觉想吐。

    “还是你想吃这个”陈聿深又端出一碗橘肉熬的甜水。

    老板竟然还记得。桑雀不敢拂了好意,勉强喝上两口,而后失笑,虚着声音说“我真是好倒霉的一个人。”

    “明明秦世才是害人精。”陈聿深依然生气,“不会再让他来了。”

    桑雀眨眼“没关系,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对自己心软也就罢了,对别人心软真让陈聿深如鲠在喉。

    “其实还挺好玩的。”桑雀恍惚沉思,“我看到了只大狗。”

    陈聿深发出奇怪的轻笑“竹竹是吧”

    随便用点脑子就知道狗是不存在的,生病时能抱着自己的人只可能是老板。所以我说了多少胡话看样子竹竹是什么老板已经很清楚了

    桑雀心情惊慌,尴尬到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我我”

    我是故意的啊,怎么讲不是故意的。

    万万没想到陈聿深并没骂人,依然坚持喂糖水“吃了这个还是得吃饭。”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桑雀把酸酸甜甜的橘子肉咽下去,小声解释“竹竹是妈妈给我买的小狗,我小学时它就被车撞死了后来我的密码之类的都叫竹竹,这么多年有点习惯那天顺口就”

    “没关系。”陈聿深停住手里的动作,非常不是滋味。

    看样子桑雀的父亲不怎么情深,很快就再娶了,那个家应该没人在意他吧他的狗死了应该也没得到安慰,以桑雀懦弱的性格,只会躲起来哭得很伤心。

    不同于老板的心情复杂,桑雀对这次突如其来的住院毫无所谓“你怎么没去上班梅梅怎么办”

    “有人照顾。”陈聿深安抚,“不耽误,我在哪办公都一样。”

    桑雀愣了愣,感觉自己的病很不合时宜“害你过生日不开心了,下次还是我来做饭吧。”

    本来前半句让陈聿深有点难以接受,听到后面他又沉默,半晌才问“明年也想给我过吗”

    “明年此时合同不是还没结束吗”桑雀微愣着说完,又讪讪地笑,“不过不拍节目的话,应该有很多人给你庆祝。”

    陈聿深抬眸望向他“那以后呢”

    以后这问题让桑雀心里空空落落,半晌才道“如果不算打扰你的话,每年都会送你礼物的。”

    闻言陈聿深并没有一丝愉悦,看过来的眼神更加复杂。

    桑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愣过之后才改口“我知道结束是什么意思,不会纠缠的。只是当个不见面的朋友不行吗”

    陈聿深毫不犹豫“不想当你的朋友。”

    桑雀失语。

    陈聿深又说“朋友可以有很多个。”

    本有点受打击的桑雀又难免心绪起伏这话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意思吗

    气氛正微妙之际,病房的门忽被敲响。

    放下汤碗,陈聿深起身迎接,没想外面竟是程酌和他部门的两位女员工。

    桑雀受宠若惊“程老师你怎么来啦”

    “别动别动,躺着就好。”程酌把补品放下,无奈笑道,“听说秦世那家伙给你下毒,他人呢怎么不来负荆请罪”

    “没那么严重。”桑雀还是第一次被同事探望,心里非常忐忑,“让你们破费了。”

    姚遥和聂梓兰看到老板难免有点拘束,但毕竟是年轻人,跟他对话又瞬间恢复如常。姚遥很好奇“小意思,吃蘑菇见到小人是什么感觉”

    没见到小人,见到大狗了。桑雀尴尬地解释了几句。

    聂梓兰抱着手若有所思“听说阿姆斯特丹有迷幻菇,我一直想去试试来着。”

    “我也是”姚遥兴奋,“而且那里还有红灯区还有梵高博物馆程老师,我们去团建吧”

    去红灯区团建是什么鬼呀桑雀不太会聊天,但听着他们吵吵闹闹还挺有意思的,不由微笑凝望。

    陈聿深拿来矿泉水,看到桑雀的表情,难免回忆起他说自己孤独。

    虽然不喜欢很多人在旁边烦着他,但多些世俗的温暖,会不会让他好过一点呢这般考虑着,他便开口“如果你们绩效都能拿a,就出国团建好了。”

    “真的吗老板”姚遥瞬间激动不已,“我这就回去上班啦,以后我的命都是公司的”

    聂梓兰相对文静“谢谢老板。桑雀什么时候能复工最近好像经常生病。”

    近两周他总不出现在公司,难免有各种各样的谣言,可今天一见这幅瘦成纸片人的憔悴模样,便知道身体状况确实是极度糟糕。

    桑雀非常愧疚“明天就去。”

    “养好身体再说。”程酌在陈聿深的眼神压力下立刻表态,而后淡笑“不过下周我们要去漫展宣传,你最好能来提升点人气。”

    “漫展”桑

    雀眨眼,“我吗”

    姚遥赶紧忽悠“对呀,最近不是公司十二周年嘛,刚好赶上漫展,主要是程老师会帮周年活动站台啦,但你要去肯定超级热闹的。”

    让桑雀这种社恐讲几句场面话都困难,更何况被无数陌生人围观陈聿深本能地想拒绝,不料桑雀却点头“好呀,能帮得上忙就好。”

    食物中毒过的肠胃非常脆弱,尽管出院后桑雀就急着要上班,可他稍微动作大点胃就痛到不行,只好继续在家修养。

    倒是终于返回公司的陈聿深有点焦头烂额后的恍惚。

    他一连开了四个会,将之前拖欠的事务全都确认清楚,才顾得上回办公室吃盒牛肉沙拉维持生命体征。

    何非狗腿地给他买来咖啡“老板最近辛苦啊。”

    陈聿深呵了声,倒没吝啬夸奖“多亏你了,这几天做得很好。”

    “那涨工资吧,我还房贷手头紧啊。”何非立刻提出要求,“以后住进房子里肯定会给老板每天早晚上香的。”

    陈聿深刚想把他骂走,何非又笑嘻嘻“看来你还挺关心桑雀,董事长生病也没见你在医院陪床啊。”

    何非拐弯抹角“不会假戏真做吧那不如就别搞什么合约了总觉得这事风险性极高。”

    他表面嬉皮笑脸,实际非常理性且务实,这么说当然是从利益出发的。

    陈聿深并没有往心里去,首个浮现在脑子里的念头,竟然是没有合约桑雀就绝不会要那笔钱,到时候他的游戏怎么办那对他真的是好事吗

    办公室安静之时,何非手机忽而亮起,他接通应了几声,不由面色古怪“老板,桑雀的妈妈来了说要见您。”

    妈妈是继母吗那个体育生的母亲

    陈聿深心态微妙,沉默过后才开口“你去帮忙安顿下,等我下班再说。”

    像云梦泽这种酒店是罗善娟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所以当她成功入住之后,简直兴奋到忘乎所以,没问过任何人,就把房间里能拿的东西都装进了旅行包。

    一直等到傍晚,陈聿深才面无表情地出现,让人把她请到个雅间用餐。

    罗善娟相貌平平,虎背熊腰,是个掉进菜市场就找不见的精明大妈。见少爷竟然招待这种来客,酒店服务员自然议论纷纷,每次进门送菜都投以古怪的目光。

    陈聿深态度淡定“请用吧,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哎呀,合合合”罗善娟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吹捧,“陈先生简直是电影里能才能见到的人啊,我们家雀雀可真是好命,可给您添麻烦了吧”

    “没有,是我给他添了不少麻烦。”陈聿深没动筷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善娟赶紧道“哎呦喂,还不是安祈那个孩子气人,听说他和您起冲突了安祈年少无知,您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陈聿深平

    静回答“不至于,但希望他以后和桑雀说话客气点,不要连最起码的教养都没有。”

    这话难免让罗善娟愣了下,她尬笑“是是是”

    陈聿深看过表“我还有别的安排,不如有话直说吧。”

    “是这样,我寻思着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这东港的户口也不好落下。”罗善娟小心试探,“但您应该有办法吧没户口,很多福利都享受不到,买房也不方便。”

    成长环境导致陈聿深从不操心这类事情,只觉得疑惑“桑雀想买房吗”

    “他买什么房”罗善娟脱口而出,又讪笑,“他又不结婚生孩子的,再说还有您照顾着是吧我是说安祈那孩子,过两年不也得找对象了吗”

    罗善娟今天去了公司园区,又来了这酒店,对陈聿深的本事可是寄予厚望,恳求说“所以希望您给解决一下,还有啊,能不能给安祈安排个实习的地方他那专业以后也是不好找工作的。”

    听完这些话,陈聿深逐渐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嗤笑“阿姨,你当我是白痴吗怎么好意思讲出口的”

    虽想过会被拒绝,但这么不客气还是出乎意料。罗善娟立即急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这样,我们不会同意雀雀和你在一起的”

    “谁他妈在乎你同意不同意啊”陈聿深气得踹了下桌子,杯盘发出的刺耳声音把罗善娟吓了一哆嗦,他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来,“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怎么对他的但凡对他好一分一毫,他也不至于是现在的性格”

    罗善娟不服“还怎么对他好我少他吃了还是少他穿了非亲非故我给他养这么大我”

    “非亲非故,你也知道啊。”陈聿深冷笑,“没少管桑雀要钱吧觉得养大他就可以吸血了他在东港也很不容易你有没有想过”

    罗善娟恼羞成怒“一家人就是这样,谁容易啊他发达了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吗”

    “一家人。”陈聿深没兴趣继续争吵,语气逐渐平淡,“他连续六年申请春节加班,他有家吗”

    陈聿深整了整衬衫袖口“实话实说,大妈,我实在没兴趣见你,只不过在公司就把你赶走太让桑雀丢脸。你想犯浑是吗觉得我丢不起人就不得不被你勒索那你试试呗,你他妈再找桑雀一次,我就让你儿子这辈子都进不了东港。”

    说完他没好气地把筷子一摔,大步朝外走去“明天赶紧退房滚蛋。”

    被丢在雅间的罗善娟好半天才回过神,逐渐发出极不体面的哀嚎,大哭大闹的动静把服务员全引了过来看热闹。

    这辈子都不要再吃蘑菇了。桑雀只吞掉了小半碗蛋羹,便又觉得胃痛,只好继续坐在电脑前整理外包预算。

    万万没想到易迅的外包费用比想象中便宜很多,文字游戏的立绘和场景并不至于把预算花光。

    好像真的用不掉那么多钱,要还给老板吗

    他犹豫着戳了戳数位笔,忍不住在心里冒出个更大胆的想法不知道程老师是怎么收费的,如果请他画一张主视觉图的话

    正走神时,不甘寂寞的梅梅顺着椅子爬到他的腿上卧倒,忽打了个小喷嚏。

    桑雀诧异地摸到它湿漉漉的毛“又下雨了吗快来吹毛,会生病的”

    梅梅摇摇尾巴,继续喷嚏不止。

    桑雀忙抱着小狗起身,没想老天爷还嫌他不够乱,手机里忽进了条微信,是好久没联系的hr邵阳。

    “你妈来公司找老板了我今天听前台说的,什么情况”

    实在是毫无防备,以至于一连读了好几遍。桑雀周身的暖意潮水般退去,手不自觉地颤抖用力,直至梅梅被弄痛发出惨叫才将将回神。

    想回家。这个念头今夜反复于陈聿深的脑海徘徊,以至于他应酬得心不在焉,终于解脱后,几乎是立刻踩着油门往回赶。

    永远矛盾横生的父母和兄长不曾给过朴素的温暖,在英国的单人公寓更是冷冷冰冰。

    喜爱冒险的陈聿深不相信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所谓家的安全感,可这几天他忽然就变得有些软弱,总需要看到瘦弱的桑雀和那只蠢小狗才觉得安心。

    拎着特意打包回来的椰子竹丝鸡汤,他进门便被兴奋的梅梅扑住,只好捡起它沾满口水的玩具丢出去,问道“我老婆呢”

    “你忙什么去了”

    桑雀忽而出声,声音虚弱微凉。

    陈聿深这才发现他坐在光线昏暗的餐厅,脸色惨淡,无精打采。故而立刻把汤拎过去“吃饭了没这个你应该喜欢喝。”

    一想到罗善娟桑雀就难受到要命,他忍住几乎把自己压垮的憋闷“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没话要跟我说吗”

    何其聪明的陈聿深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哼了声“何非跟你讲的”

    “没人讲你就不告诉我吗”桑雀太清楚罗善娟的贪婪了,此刻又羞惭又恶心,语气也难免差劲,“那是我后妈,和你没关系。”

    陈聿深忍不住反驳“没关系她怎么知道找我要这要那怎么不去大街上找别人”

    “她要什么了”桑雀焦急地站起来,红着眼圈生气,“你不要满足她,你觉得无所谓的事她很在意,她会没完没了”

    陈聿深呵了声“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之前干吗不说”

    恼怒到指尖发抖的桑雀忽感到胃部一阵抽痛,混乱中只道“没必要说。”

    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陈聿深不由冷脸“那我就按我的想法处理,有问题”

    “到底勒索你什么了嘛钱吗”桑雀狼狈地抹过眼角,发着抖在手机里翻找,“我让她还给你,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

    “你不说我就永远都不知道。”陈聿深按下他的手机,“但我也不是白痴,趋炎附势的人我从小见多了。什么都没给她,还把她骂了一顿,拿她儿子威胁了几句,所以

    暂时不会再骚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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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雀缓慢眨过泛着水光的眸子,几秒后才迟钝道“真的”

    “你根本不相信我。”陈聿深忍不住抱怨,“既然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就别出了事才想起责怪我。”

    话毕他便拿着笔记本电脑大步上了楼,看背影便是又生气了。

    半小时后,楼上才又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去向书房。

    惴惴不安的桑雀仔细偷听,想了想才端了刚剥好的柚子小心上楼,慢慢跟进书房说“吃点水果吧”

    陈聿深并没有办公,而是横在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腿上举着本英文书,表情不悦地沉默翻看。

    他刚洗完的短发还湿湿乱乱的,衬着不高兴的眉眼,半点当老板的样子都没了。

    “是我不好好讲话。”桑雀无奈地跪坐在地毯边,推了推他的手臂,“给你道歉好不好”

    陈聿深躲开他的手,索性丢开书翻身留下个冷漠的背影,开始闭目养神。

    桑雀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那算啦,你早点休息吧。”

    算了陈聿深立刻转过身来骂道,“这算什么道歉,还能再敷衍些吗”

    其实桑雀也没真的想走,见状不由微笑。

    他知道,老板某些时候特别任性,但大部分时间都很精明,毕竟在那种家庭长大,人类贪婪的嘴脸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上次在夜市对桑安祈那种态度,今天也不会在罗善娟面前变成傻白甜。是自己自卑敏感,才那么想当然。

    认真思忖了片刻,桑雀轻声说“我爸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他是很大年纪都没结婚,才经人介绍娶了我妈的我家那边地方小,我妈的病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无论她多漂亮、多努力工作,都被人指指点点。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应该结婚和生孩子都不是自愿的吧。”

    这些残酷往事让陈聿深听得眉头紧蹙。

    桑雀垂下纤长的睫毛,苦笑“再婚后,罗善娟是想把我送去孤儿院的,但这又不合法,所以其实我很讨厌她,她没有一处像我妈妈,但我也没什么选择”

    童年的灰暗记忆让他声音有点颤抖,好在很快便又压住情绪继续“我不能说她是坏人,除了讲话不好听,又小气,倒也没怎么折磨过我。但我就是很自卑啊总觉得在那个家里很多余从小我就没穿过合身的衣服,裤子总是短一截没有过零花钱什么都没有”

    任何埋在骨子里的委屈,都会因为时光漫长而变成比它本身更沉重的阴影。

    尽管也不算开开心心的长大,但桑雀经历的这些龃龉,陈聿深根本就无由想象。

    眼泪终究还是没出息地淌了下来,桑雀的笑意逐渐空洞“中学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是娘娘腔,说我喜欢男人我爸听到后质问我,其实那时我也不太懂,只知道自己确实不喜欢女孩子,就承认了。我爸当然揍了我罗善娟却无所

    谓,只说不用给我攒钱娶老婆了”

    他低头望向自己因不自在而蜷缩的手指“虽然没上成美院,但一直到大三的学费,都是我爸给我的。那时我终于有了生活费,每个月五百元,也足足给了我三年。家里确实没钱,弟弟还要练体育我早就不埋怨了,努力打工,努力工作,就想赶紧离开他们。后来在公司拿到第一笔工资,八千块钱,我特别高兴第一次去吃麦当劳,第一次给自己买漫画书,人家都说长大后再满足自己就不会开心了可我还是很开心”

    想象是一回事,真的了解了又是另外一回事。陈聿深面对这种平凡、细碎而又真实的痛苦,一时间没办法在脑海中和可爱的桑雀建立链接。

    桑雀轻笑“其实之前骗了你,我那些毛绒玩具,不是公司发的就是自己买的,明明应该三十而立了,却还是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举动,可能我也想把童年的空洞填上吧,虽然不太可能我的性格总会让人误解我很善良,其实不是的。我不仅不爱我的家,连同情都没有,无论他们发生什么我都没有任何感觉,实在只是考虑养育之恩,加上我爸身体特别不好,才在经济上接济下,我想熬到他死掉,就彻底一刀两断。”

    陈聿深始终默默地听着,眼神中的情绪很多,多到复杂。

    桑雀扯过面巾纸狼狈地擦过泪痕,有点干涩的纸把他柔软的皮肤划出了几道红印子。深呼吸过后,桑雀重新微笑“罗善娟去烦你,难堪肯定是难堪的,但也真的不知该怎么解释实话就是这样很压抑,很无聊,还是少说比较好。”

    陈聿深抬手摸住他脸上的红痕,忽然又扯着桑雀摔进自己怀里,按住他清瘦的后背说“不无聊,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我明白了。”

    人类,又不是完美的天使。展露自己的脆弱,同时也要展露自己的伤疤,将那些完全谈不上美好的卑微的残缺奉到别人面前,也许等来的只是新的伤罢了。

    可躲在温暖的怀抱里,桑雀忽而感觉今夜的坦诚似乎不像印象中那么可怕,情绪紧绷的弦松开那的刹那,刚忍住的泪又崩了,他没出息的颤抖着肩膀,再也不想把脸抬起来。

    “最难的时候不是靠你自己熬过来了吗你这么厉害,现在更不用被他们左右情绪了。”陈聿深安抚性地轻拍着他说,“还说自己不善良,那我教你做个坏蛋吧,把你养大是你爸该做的,你不欠任何人。你想施舍他们就要让他们感恩戴德,如果他们学不会看你的脸色,那就随他们自生自灭。”

    桑雀含糊地嗯了声,显然是没真的听进去。

    陈聿深扶起他的小脸,帮他抹掉眼下的泪水“你不是觉得你妈在天上看着你呢吗她会希望你怎么活呢”

    桑雀眼神悲伤又委屈“她会希望我幸福。”

    “那你就该幸福啊。”陈聿深轻笑,“管他们的。”

    “我本来挺开心的。”桑雀咬了下嘴唇,几秒后才道,“可你一回家就生气了。”

    莫名被

    倒打一耙的陈聿深微微愣住,而后眯起桃花眼发泄似的亲了上去1,不知是不是情绪上产生了依赖,今夜的桑雀格外顺从,就连被大手伸进睡衣里去爱抚也没有再显出抵触之意,反而害羞地搂上陈聿深的脖颈。

    谁知就在气息凌乱的关键时刻,不甘寂寞的梅梅忽然冒出头来,站在书房门口嗷呜嗷呜。

    这只狗迟早要把它放归大自然被破坏气氛的陈聿深松开手怒道“你闭嘴,找打吗”

    吃太多的梅梅完全不听,一脸兴奋,叼着球便开始于书房疯狂跑酷。就在两个大人看得有些头晕之时,梅梅忽然猛地用力撞到陈聿深身上,而后又飞奔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槽我要悬赏它的狗命。陈聿深痛到在地毯上弯下了腰。

    桑雀呆滞地望着他捂住了自己不可言说的部位,起初手足无措,最后却又忍不住红着脸淡笑。

    陈聿深恼怒“我不举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不至于啦。”桑雀维护小狗,“梅梅哪有什么力气”

    “你口口时让它撞一下试试”陈聿深咬牙切齿。

    桑雀对老板的言语开放程度无法应对,憋了几秒才难为情道“哦谁让你能力强”

    陈聿深抬眸瞪他,面色的确不佳。

    桑雀这才开始担心“真的很痛吗那怎么办呀”

    “嗯。”陈聿深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帮我揉揉。”

    能不能让变态去其它星球上生活啊桑雀刚要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就被他猛地拉住,天旋地转后摔到了软绵绵的大熊上。

    陈聿深压住桑雀装可怜“老婆你都不关心我吗你不是让我做你的狗吗那你起码一碗水端平吧你每天摸它很多次我都没人摸”

    桑雀呆呆地张圆了眼睛,美丽的面庞从羞耻绯红到彻底崩溃“你别乱说呀,我、我那不是食物中毒了吗”

    “不管,我年少无知,你的话我都相信。”陈聿深不肯放他走,“你肯定不会骗我的。”

    说着他竟然大力拽开了桑雀的睡衣,无辜的扣子四下崩散。

    这幕实在莫名地熟悉。桑雀刚要挣扎拒绝,就被自己的衣角塞住了嘴巴。

    温热的触觉顺着不轻易见光的白皙一路而下。他腰身微软,不由狼狈地曲起长腿,蜷住了微粉的脚趾。

    略

    夜制造出了远离现实的滚烫幻境。整个灵魂仿佛自绵软无际的云上坠落,转眼跌入了昏暗又璀璨的星河。

    桑雀绯红的面庞浮着细汗,平日的透亮干净已被浸染上隐秘的欲望。他喘息着靠在玩具熊上,微张的粉唇轻露出贝齿和水光潋滟的舌尖,缓了好半晌,才吃力地咽下口水。

    等着完全失神的狐狸眼缓慢清醒,陈聿深轻轻抚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舒服吗”

    桑雀一时说不出话来,又很害羞似的,轻轻抱住他把脸藏了起来。

    这反应和之前截然不同。陈聿深托着他的后背让他坐到怀里“你刚刚一直叫我老公,再叫一声。”

    “你逼我的。”桑雀终于发出虚弱的声音,而后又把脸靠在他胸前“我累了,胃好疼,想睡觉。”

    虽然知道他害怕真刀真枪地做,但这样临阵脱逃也太过分了。陈聿深不可置信“你不准备管我了吗”

    桑雀抬起湿润的睫毛,半晌才不负责任道“小狗可以生活自理。”

    陈聿深气的重新把他压到熊上,不客气地抓住了他乱踢的脚踝。

    果然,桑雀瞬间就怂了,拉过皱巴巴地睡衣挡在胸前,犹豫过后又哀求“老公,我没力气了你会让我洗澡睡觉的吧我的病还没好呢”

    全无办法的陈聿深狠狠咬在他的脖颈处,却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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