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谢其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脸色一变,透着一丝惨白, 眼睛却执着地往身侧坐的玉岫看去。
如果师姐是妖的话那他放置在她身上的魔气
他身为魔气的主人, 自是有办法将魔气从人体中吸收出来,但也只有人, 妖的身体结构与人不同, 魔气一旦进入体内,便如跗骨之蛆,与妖气结为一体, 即使他身为魔气的主人,也无法将它带离。
谢其意以为自己是恨她, 想报复她,可是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只是因为太在乎了。
因为那个人是她, 所以才不甘,如果换做另一个人, 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如果师姐真的是妖,想到这,谢屿的手发抖了,他第一次杀人时没有发抖,他面向整个正道为敌时也从未发抖, 可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猜想,他害怕了。
没人注意到谢其意的不正常,只有玉岫往他方向看了一眼, 皱了皱眉。
此时被众人当做焦点的玉岫,与远处的雪夜对视,两个人眼神都是冰冷,俱是难以接近,倒真像一家人出来的。
众人没有任何怀疑。
玉岫听着从雪夜口中说出的话,没有辩驳,事实上她也正是这般打算的,从谢其意说起时,她就知道这场结缘大典办不下去。
因为她把一切都算计到了。
即使没有雪夜阻止,她欠的东西还是要还,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妖气同魔气混杂在一起,玉岫体内早已千疮百孔,即使她选择入魔,也只会是最低等的魔物。
那样又与生不如死有何差别
往年来,东元骄子榜一向是六元会晤的重点,然而前戏太精彩了,这次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
没有去年第一莫遇参加,第一名被鬼殿的一名弟子得了。
六元会晤结束后,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这次的第一,而是这场以失败告终的结缘大典。
甚至凡间还多出了几部画本,内容离谱,却满足这些凡人的好奇感。
玉岫跟雪夜城弟子走在一起,听着那些凡人窃窃私语,语言缭乱,故事不符,还混杂着一丝桃色花闻,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心不静了”
不知何时,雪夜城弟子已经没了人影,在她身侧,白衣惊世,雪夜低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不,是你的心不静”,玉岫不这么认为,她没有心,又怎会不静
从前玉岫无心无情,甚至没有半分情绪,世人都说雪夜无情,玉岫也这样觉得,可她不知道的是从前的她更加无情。
无爱,无恨,亦无欲,真的如石头一般冰冷,无法暖热。
可是现在,她却会皱眉,因为一些无关的人而生气,会有情绪,倒不像是一颗石头了。
“一个玉衡仙门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能让一个没有情绪的人生出情绪”
雪夜的眼神暗了下来,玉岫心中突感刺痛。
“你在心痛什么”
雪夜顿了顿脚步,没说话,却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带着她向前走。
玉岫低下头看着握在手上的一双骨质分明,肌肤白如玉骨的手,感受到他手上隐隐的温热,好像顺着手心流入心脏,与之产生的是一种欣悦。
“他这是在欢喜”
玉岫搞不懂他的情绪怎么会变化得那么快。
这一路上,玉岫屡次提起当初那件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心痛,雪夜啥感觉都没有,痛都痛在她身上。
每次问完得来的是一句不慌不忙的一句,“不急”。
终于,玉岫没忍住停下脚步,连带着握住她手的人也一起停下。
“你的心能不能不要再痛了”,什么痛,痛得这么厉害,好像拿着一把刀在她心里绞着。
“没有痛”
雪夜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定定地看着她,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却是看起来诚恳,没有撒谎。
玉岫眉头微拧,“不是你在心痛,难不成还是我在心痛”
“有可能”
从他们旁边经过的老人,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啊,在大街上就说什么心痛不心痛的,真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的两人:
雪夜城位于极寒之地,传闻每一代雪夜城主都能沟通天意,只不过玉岫在这里呆了百年,也从未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若真有传闻说的这么厉害,当初他也不会被她偷走了心。
妖的寿命很长,玉岫虽然看起来年轻,如今却也有几百岁了。
城主府里的人一轮换过一轮,从头到尾的陌生感,只不过每处的摆设却是一如既往,没有半分改变。
但似乎变得冷清了许多。
能进入城主府的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对于多出来的一个女子,眼观鼻,没有一丝好奇。
玉岫坐在榻边,看着身着白衣的雪夜捧着一卷书,跟百年前一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回来几天,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剑,再不然就是在书房处理公务。
难道他就不想要回自己的心吗
玉岫不解。
可即使他没说,玉岫也不会就此拖延下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更何况那丝魔气与普通的魔气有所不同,霸道异常。
玉岫低眸看向手腕处的一道黑色丝线,一个月前,还不过指甲长短,如今却已蔓延至手臂。
再过不久,它会逐渐侵蚀到心脏。
真到那时候,这颗心脏还跟没还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安静下来时,玉岫才想起了自己刻意忽视的一个问题。
这丝魔气究竟从何染上的
玉岫行事向来小心谨慎,除了几年前去过长极山,就很少出去过,更别提遇到魔物。
除非这只魔是在宗门里。
想到这儿,玉岫心中一紧,当初,玉岫有一瞬间察觉到谢其意身上有魔的气息,可再认真察探时却又消失不见。
“难道是他”
正当她皱眉时,远处安静看书的人放下手中的书,雪夜视线落在玉岫的手腕上,肤如凝脂的手上,一道黑线十分碍眼。
世人都说雪夜城是离天道最近的地方,若说错也没错。
他捏着书卷的手紧了紧,微微透着一丝苍白,雪夜缓缓闭上了眼睛,复而又睁开。
雪夜真的无情么即是夜,不管等的时间有多长,雪夜城总会有等到黎明到来的时候。
他在用心头血助她幻化成妖时,便已算到了她未来有一死结,不过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本就是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生出了感情。
若是如此,他宁愿多等上个几百年。
玉岫以为自己用了阴私手段从他身上偷走了心,可她不知道的是,若不是他愿意的话,谁都不能从他身上安然无恙地取走东西。
雪夜低眉,手捂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既然她想要他的心,那么给她又如何
书房屏风背后,一道美人图随风飘动。
此时玉衡仙门,清风殿中气氛有些凝重。
“掌门,玉师侄是妖,您可是一早就知晓”,众长老质在六元会晤结束后就赶来质问道。
“是”
谢其意听到结果,神色恍惚,接下来的话,他什么都没听进去,若是此时殿中的人有注意到他,必然会发现,他手心已经布满血迹。
走出殿外时,谢其意脸色白得跟个透明人似的,没有一丝血色,脑子里一直循环回放着在清风殿中所听到的那句“是”。
莫遇从他身旁走过时,就见到他踉跄了两步,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若是此时有人要杀他,轻而易举。
可惜莫遇可不会跟他讲什么师兄弟之情,他眼中闪过漠然,径直走向殿内。
如果谢其意没有提早离开,在清风殿中继续听下去的话,就会知道前世为什么玉岫这样对他了。
因为那是她的道。
可是这世上又哪来的那么多刚刚好
雪夜城里,玉岫看着接连几天摆在她面前一碗鲜红又有些粘稠的汤汁,眼角一阵抽搐,反射性想要转身就走,一头却撞上了背后结实的胸膛。
雪夜被她这一撞,身子仍稳稳地站着,连晃都不晃一下,只不过脸白了一层,任谁被取了几次血,也不会无事,即使是他也一样。
寻常情况,他从来穿的都是一身白衣,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穿起了一身黑衣。
玉岫也不是简单能混过的人,她看着明显一天苍白的人,眼尾瞥过放置在桌上的那碗汤药,心里闪过一丝怀疑。
这丝怀疑终于在有一天验证了。
在这偌大的城主府里,雪夜城主的房间无人可闯,与其说无人可闯,倒不如说无人敢闯,当然除了玉岫。
这天,一如往常,但与平时不一样的是,雪夜城中突然下起了风雪。
城主房间里,门窗紧闭着,屏风遮挡下,伴随着利刃从心口拔出,一滴滴心头血从胸膛滑落至白玉碗中。
雪夜看着白玉碗满了,才停止动作,随意点了一下止血穴位,缓缓穿上黑衣,端起白玉碗。
才转身,看到前方,端着白玉碗的手有些不稳,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站在屏风旁。
“这就是你说的有助于养心的药”玉岫从他手中接过了白玉碗,朝里看了一眼,语气冰冷。
“心头血雪夜城主好大的手笔,就是不知道城主还能有多少碗的心头血可以供我服用”
玉岫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尖酸刻薄,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好像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让她不吐不快。
这种情绪让她很被动。
“你这是在生气”,明明是从他身上流的血,可他像是浑然不在意,反倒问起了无足轻重的问题。
玉岫突然后悔从他身上挖走了那颗心,因为这颗心在她身上,她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情绪。
比如,此时他的心跳的很快,而且还带着一丝紧张。
她盯着眼前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沉默不语。
房间内气息有些安静,他随意处置过的伤口渐渐渗出了血液,玉岫喝过那么多回,自是清楚这个味道。
她放下手中的碗,没说一句话,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留下的的人抿了抿冰冷的薄唇,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暗淡。
然而这丝暗淡在玉岫再次走进房间里消失不见,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药箱。
“自己脱”,玉岫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示意道。
雪夜冰冷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薄红。
“你身上我哪处没看过”,看见他不动,玉岫皱了皱眉,实话实说道。
她还是一块玉佩时就已经有了灵识,只是当时的他不知道而已,以前雪夜在沐浴时从未避讳过,于是还只是一个不能动的玉佩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身为一个石头,她能产生情绪已经不错了,再多就没有了,对于一个躯体,她能产生什么想法。
羞涩不存在的。
上完药后,玉岫看着桌上的白玉碗,再看了一眼白得跟涂了粉一样的人,本着不浪费,还是闷着把碗里面的东西都喝光了。
别的不说,这对压制魔气还是有很大的效果。
玉岫尽管没问,却也不蠢,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想要回心,她总不能再把心挖出来给他塞回去吧
在玉岫走后,雪夜垂了垂眸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略有所思。
同时,长极山里,谢其意头发披散,衣服沾满灰尘,他呆在魔殿藏书阁里已经一个月了。
在他日夜不休的寻找下,终于,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谢其意食指轻触在竹简上面,将里面写的字念出了声,“玉衡禁阵”
空旷的藏书阁里寂静无声,骤然出现了这一道声音,带着一丝森冷。
没有雪夜的心头血压制,玉岫的脸色一可见的天天白了下去,这天,她刚走出城主府,一口血便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玉岫像是习以为常,熟练地抹掉嘴角的那丝血迹。
在她不远处的角落里,一截暗色玄袍一闪而过,看着玉岫慢慢走远,角落里的人也同样转身离开。
随着他步伐渐远,气势也开始逐步攀升,只是背影变得更加寂寥,恍若被世间所有人抛弃一般。
在他气势攀升之始,玉岫似有所觉,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眼中困惑,但脚步虽顿,却还是没有过去看一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