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顺当当地脱离魔教队伍, 我喜气洋洋,奔向东方。
早前便已经打听好。距离太平山最近的城在五十里外,名曰“景阳”。作为一城太守,那边的官员并无调兵权限。但无妨, 他没能力, 却有渠道。
再两百里外,正有一队剿匪军驻扎。只要景阳太守看重我的报信, 与那大军联络, 将他们引至太平山嘿,事情不就成了
“不过,”我又记起什么, “若有人从山上逃走,日后照旧是一祸害。再有, 那些血奴”
见过那对抱着孩子的夫妇后,我觉得“许多血奴都觉得山上待遇好,不愿归家”的说法只不过是魔教畜生们不要脸的自我美化。可万一呢, 会不会真有人这么觉得,还认为前去营救的军队是害他
罢了。又晃晃脑袋, 我选择放下这份顾虑。无论他们感恩与否,这都是那些官员、将军应该操心的事。小小沈浮,将地图送上,便算是送佛送到西。
安慰完自己,余下便是赶路。初时还抱有一些担心,生怕自己的行动被其他分出的太平门人瞧见。可走着走着, 我又开始理直气壮对本少主就是脱队了,预备去景阳城中捉个人吃,你有意见
做好了趾高气扬地对人讲出这句话的心理准备, 不过事实证明,我纯粹多虑。一路几次察觉动静、回头去看,都只见到山雀从林中飞起。
顺顺当当到了城门口,我摸摸胸口,从衣服中取出谢玉衡给我的路引。动作间,手指又碰到那些他一并交到我手上的瓶子。人不在了,我便只能以这些东西来怀念他。若是不出意外,六个月后,也是这些东西伴我长眠。
唉
我还是好喜欢谢玉衡。
怀抱着对他的惦念,我将路引交到守卫手中。他看过、将之递还给我。我嘴巴张一张,想要向他打听太守府邸在何处。话冒到喉咙了,又还是咽下去。
是急切,却也是不急于一时。理论上讲,景阳太守作为朝廷官员,定对太平门那种伤天理、害人命的地方深恶痛绝。然而双方之间的五十里路程,实在是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距离。有些糟糕情况,必须事先考虑。
如果太守真的和沈通早有联络,甚至更进一步,我在此地露脸,就纯属自找麻烦了。
“多谢小哥。”我最终道。
守卫一愣,朝我笑了笑,“快进城吧。”
我点点头,迈步前去。
的确对此地不熟,但太守府又没长腿。一处固定在原处不动、想想便知道颇有规模的建筑,哪有那么难找。
在城中转了没半圈,我便锁定目标。再稍微绕绕,找到侧门。我发挥主观能动性,翻墙而入。
这一步总算出了些差错。我踩在墙上的时候,前方正好有两个小厮在走。好在他们是背对我,我动作又轻,这才没让二人察觉。
“呼好险好险”
待小厮们远去,我赶忙从墙上跳下。紧接着,又有些眼晕。
好大的宅子。粗略一看,便有许多小道回廊。万一走错了地方,事情岂不是尴尬。
“其实直接去衙门也行。但那地方人多眼杂,指不定就要被谁逮着。”我挠挠脑袋,“再说,眼下还没把图画出来呢。总得找个有笔墨又安静的地方,先把这最大的事情解决了。”
照这么看,太守府邸的书房的确是更好的选择。他在衙门办公,我在这儿办公,谁也打扰不到谁。
总之,先走走看。
立了决心,我顺着小厮们前面行走的方向摸了过去。他们步子快,拐过回廊再看已经没了人影。我只好竖起耳朵,细细听哪边喧闹些,哪边则是安静。
这种时候,喧闹的自然是太守家的后院。安静的稍微分辨一下方向,我选了条靠近府邸中心区域的路开始挪动。
很好,没人,冲
等等,有人,闪避
后背贴着墙皮,我压着呼吸,看花窗后又走过几个人影。他们口中还在讲话,说老爷在待客,不准任何人靠近。
字音从我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冒出。我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们,眼见人终于走远,便忙不迭挪动腿脚,继续往前走。
书房究竟在哪里前面那个门口种着竹子的院子是不是读书人多爱讲究“君子之风”,应该很爱这种布置。再说,闲着没事儿了还能坐在前面格物致知,一竹多用
我认为这种考虑很有道理,于是加快了脚步。到了院门口,里头恰好没人。我心头喜悦,先把窗户戳了个口,往里看一眼,正是一片安静。
远处是书架,近处是书案。案上正是我寻找的笔墨纸砚,砚台旁边还有一个青瓷花瓶,其中插了开得正好的兰花。
清幽的香气扑入鼻尖,我心头愈喜,赶忙绕去一边、推门进入。
虽不知道太守什么时候回来,但事情自然完成越快越好。来不及再欣赏一下屋中布置,我直扑书案,抓起墨条就开始磨墨。
要感谢谢玉衡压着我做得那些功课。没有他的话,我这会儿就算到了地方也要抓瞎。
这才多长时间,已经是第二次想到谢玉衡我握住笔,匆匆先在纸上落了“太平山”“魔教”“行事残忍”“害人无数”等字眼,又屏息静气,以景阳城为,画起构思了一路、数天的地图来。
为防止太守看不懂,将线条描上纸页的同时,我还在旁边留了许多备注。“此地有一颗老槐树”,“此地有数个分岔,只往右面走”。等到终于落笔,一眼看去,宣纸上已是密密麻麻。我兀自觉得不够,又取了一张,沉吟片刻,写起太平门中人员情况。
以沈通为首,接下来是穆扬、成于清。以防万一,我将自己也列了进去,还与其他人一样写了备注。“此子年纪虽轻,心狠手毒不输以上几人。又修以通天诀,定要仔细留意。”
差不多了。再往下,前面在议事堂见到的另几名手下,还有老畜生的其他养子可惜我只学了写字,不太会画画。否则的话,怎么也得现场画出几张通缉令来。
一面挥毫,一面冥思苦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不知不觉,时间便长了。
我倒不是全无顾忌。只是看看窗外,始终觉得日头尚早。一城之官,不至于这么早就下班且慢,外面是什么声音
我握笔的手一顿,身体直起去看屋门。并非错觉,当真有人在一边讲话、一边朝书房靠近。
我瞳仁收缩,一句轻飘飘的话音不知从哪儿浮出,径直劈入我的脑海。
“老爷在待客,不许任何人靠近”
该死能被太守府的丫鬟小厮称呼为“老爷”的还能有谁合着答案早在先前便被透露给我,我却半点没过脑子。
快速将笔撇下,我扭头看起左右。从窗户出去按说是好选择,可是来人已经太近,开窗动静又大。那便只能藏了,好在太守书房并不空旷,起了心思,很快便能找到数个能躲的地方。
赶在来人进门前,我匆匆将自己塞在一面屏风后头。刚刚低头确认过脚下封闭、不会被人察出破绽,耳畔便响起“吱呀”声。
连带还有对话。从脚步判断,来人不算少,但开口的不过其二。一个在说“还要劳祝太守多多费心。”另一个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听令行事。”
原来景阳的太守姓祝。
我在心头默默道。同时又想,那前一个说话的嗓音,好像有几分耳熟。
只是绞尽脑汁琢磨半晌,始终没记起什么。我暗暗叹息,更用心地收敛气息,争取熬到外面的人离开之后。
他们却不欲让我如愿,原本干巴巴地话越说越多。时间久了,不光是最初开口的那个,其他人也在讲“祝太守方调来景阳,对此地江湖势力不了解也算应当。只是时间长了,若还是这般,下一次的考评结果怕是不好。”
“这天下毕竟是朝廷的天下,是皇爷的天下,而非那些江湖人的天下”
“是是是。”祝太守急急应,“您说得再对不过了。”
“开阳。”最初开口的那人叫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是。”发出“天下归属论”的声音十分恭敬地应了。声音落在屏风后面,我歪歪脑袋,渐渐有谱。
这群人是官方的,并且对江湖势力怀有偏见不是不能理解,但
对,那人名叫“开阳”
这名字与前面的声音一样,叫我觉得耳熟。我不由低下脑袋,顺着那丝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细细考量。抽丝剥茧,愈发靠近
“玉衡。”声音又叫道,“你在做什么呢”
“”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再是寻常的“怦怦”声,而像是春雷震日一样“隆隆”作响。我近乎忘记如何呼吸,头脑眩晕,无法站立。
玉衡谢玉衡我的心上人啊。
我眼眶发热,鼻腔跟着发烫发酸。哪怕明知危险,依然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去看站在屋中的一群人。
没错正在讲话的、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水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正是那日我被太平门众人追上,又被引去看他们与之打斗的人
是谢玉衡的师兄师妹等等,朝廷,谢玉衡与朝廷有关吗
我一时茫然,但更重要的是见到谢玉衡其人。视线不断在屋中搜寻,偏偏哪里也没有他的影子。
我愈是焦灼,终于,有人顺着前人的话音开口。似是自己认了“玉衡”这个名字,回答“你们瞧,那个窗户上是不是有个小洞。”
我怔怔望去。
说这话的人,分明有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孔。就连声音,也让我无比陌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