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干涸的血迹洒在校服的衣襟上,暗红色的血点在纯白的衣料上格外扎眼。乙骨忧太额前的碎发被凝固的血黏在一起,一条一条的打着绺,看起来非常狼狈。
眼下的黑眼圈比往日更重了,透着浓郁的疲惫感。大概是有些紧张,他问完之后立刻垂下了头,不再看夏油杰的眼睛。拽着剑袋带子的手不停地扣弄着带子上的纹路,他耷拉在身侧的那只手拎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餐,不知道是要带回去吃还是要送给别人。
没有注意到夏油老师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乙骨忧太陷入了某种焦灼的状态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绪不见了,真绪又一次不见了。
他打给了宿舍管理员,希望对方可以帮忙解决真绪宿舍窗户玻璃碎掉的问题。但没过多久,管理员就回了电话,对方告诉他,她的宿舍里并没有人,备用钥匙也丢了,所以没办法进去。
可是,怎么会呢
真绪明明就在宿舍的。
是他把她带回学校的,而且他才刚刚见过她。
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治好了,但是痛感恍若犹存。裂开一般的疼痛沿着他的身体向下蔓延,紧紧地攥住了乙骨忧太跳动的心。
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而已,真绪就又不见了。
买给真绪的早餐应声落地,味增汤倾洒将大片积雪融化。纳豆、明太子、酱菜糊成一团黏在塑料袋上,像一摊呕吐物。
世界开始旋转,已经停止的暴雪重新降临。胃部灼痛,乙骨忧太躬下腰,难以克制地想要干呕。他掐着自己的喉咙,整张脸涨得通红。
真绪,不见了。
“请不要太过担心,真绪同学只是去出任务了。”
夏油杰突然开口,和煦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响起,唤回了乙骨忧太的思绪。
他猛地仰起头,对上了夏油老师如同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紫色的眸光格外闪耀,强大又温柔的老师抬手拨开了他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额发。
四目相接之间,所有的涟漪都被抚平,夏油杰松开了手“看到乙骨同学这样关心自己的伙伴,老师觉得非常欣慰呢。”
咒术师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要关心彼此,将彼此视为家人,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不过,乙骨同学对真绪的感情,好像不仅仅是同伴呢。
话才刚出口,收拢的指尖就传来一点痛意。夏油杰没有低头去看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但他知道,是真绪在咬他。
变小之后身体的力气也小了很多。明明之前的时候可以直接把坏人的整个耳朵都咬掉的,现在却怎么也咬不破夏油老师的手。
为什么要夸那个虚伪的家伙,他才不是真的担心她
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博取夏油老师的同情。
而且,夏油老师居然相信了。
可恶啊,可恶啊
即使少女有狠狠地咬着他的指尖,夏油杰也只是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凭千嗣真绪继续撕咬。
还真是像个小动物一样,不高兴了就要用自己的办法发泄。
他动了动拇指,轻轻地抚了一下真绪的发顶。得到他的安抚后,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也慢慢消散了。
千嗣真绪躺在夏油老师的掌心,透过他的指缝去看乙骨忧太现在的表情。但她刚刚伸手扒住一根手指,夏油杰就合拢了手指之间的缝隙。
视线被隔绝,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乙骨忧太好像非常急切,虽然恢复了正常,但说话时的表情依旧有些怔忡“真的吗真绪她,她只是去出任务了吗那么,是危险的任务吗”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关心和忧虑全部都写在脸上。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夏油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视线从他的面颊上扫过,语气惯常的温和“乙骨同学最近的任务很多吗”
等级越高任务越多,这一点夏油杰是明白的。咒术师是很辛苦的职业,但是,就算这样,这孩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也有些过于疲惫了。
话题转变的太过突然,乙骨忧太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夏油老师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面容,和他擦肩而过时,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轻拍了两下之后才彻底离开“乙骨同学好好休息一下吧,黑眼圈很重呢。”
黑眼圈吗
乙骨忧太愣在原地,一直到夏油老师走远,他才抬起双手把指腹压到了眼睛的下方。
真绪好像也说过,他像鬼一样。
睡觉,他要回去好好睡觉。
少年背着剑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夏油杰转身走进了教师公寓。
已经坐回夏油老师肩头的真绪鼓着一侧的脸颊,有些愤愤地趴在他的耳边大喊“夏油老师干嘛对那家伙那么好啊”
绝对是在利用她吧,假装关心她,其实是为了给夏油老师留下好印象
真的太有心机了,这家伙,满肚子的坏水。明明都已经长大了,但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坏。
这个渣滓,这个欺骗别人的坏蛋。
一直走到楼道的尽头,夏油杰都没有回应千嗣真绪。趴在他肩头的小人闹了一会儿之后就立刻恢复了安静,开始在他的肩膀上走来走去。
门把手转动,房间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他打开鞋柜,从一双印着蝴蝶图案的全新女式拖鞋旁边取出了自己的拖鞋。
千嗣真绪在夏油杰俯身的时候从他的肩头一跃而下,跳到了面前的鞋柜上。平安着陆的下一瞬间,身上的咒术解除,她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垂下的双腿正好搭在夏油杰一侧的肩头上,在他直起上身的瞬间,真绪的腿从他的肩头滑落。
千嗣真绪向前倾身,想要从鞋柜上跳下去,但整个动作却因为夏油老师挡在身前而停滞。她用脚尖踢了踢夏油杰的小腹示意他让开,但却被握住了脚踝。
纤细的腿曲折着卡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距离被缩得更短。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千嗣真绪不解地抬头看向夏油杰“夏油老师”
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啊,因为是老师所以对他毫无防备吗
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呢,真绪。
他啊,可是完全依靠着为人师表最后的自觉。
掌心的肌肤冰凉,他收拢手指将她的脚踝整个圈住。感觉只要再用些力气,掌心内的脚踝就能立刻折断。夏油杰摩挲了这两下光滑细嫩的皮肤,缓缓松开了手。
又是一副好老师的样子了,他弯着眼眸“不要光着脚哦,真绪穿这个吧。”
鞋柜里的那双女式拖鞋被拿了出来,光裸的脚踩在鞋面的蝴蝶图案上,千嗣真绪立刻把夏油老师的异样抛到了脑后“是蝴蝶诶。”
夏油杰退开一点,从她的双脚上移开了视线“真绪和忧太是之前就认识了吗”
千嗣真绪穿鞋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抬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用指甲扣着拖鞋上的蝴蝶图案。
半晌,她蹲下身,闷闷不乐地抬头“夏油老师很喜欢他吗”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这个他到底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湛蓝色的眼睛因为染上了水光而变得迷蒙,层层漾开的涟漪中央他的身影也跟着褶皱朦胧。千嗣真绪的眼尾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绯红,她揉了揉眼睛,这漂亮的色泽被晕开后又加深。
但眼泪迟迟没有掉下来,千嗣真绪的喜恶是如此地直白“如果夏油老师喜欢他的话,那么我就不喜欢夏油老师了。”
她讨厌的人,他也必须跟着讨厌才行。
爸爸就是这样做的,爸爸也很讨厌那个虚伪的家伙。不管她做什么,爸爸都支持她,爸爸说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爱真绪,
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打湿了她浓密的睫毛。
呜,想回家了,这个破烂学校一点也不好玩。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杀人还是杀咒灵,爸爸都会鼓掌。在这里只能杀咒灵,还有一堆规矩要遵守。
在堆积的委屈要爆发的时刻,一直沉默的夏油杰终于开口。
“怎么会呢,老师最喜欢的一直只有真绪啊。”
细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眼下,那几缕从耳后滑出遮在她额前的浅色长发被重新别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夏油老师捧起了她的脸,将她的面颊全部包裹进了掌心。
小小的,软软的,他一只手几乎就能遮住她全部的面容。
夏油杰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仰着头,小脸脏兮兮的。扯动他的衣角时,面孔上全是好奇。这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帐内的孩子无视了周围他放出的咒灵和打斗时毁坏的建筑,指着他刚刚送到唇边的咒灵球“这个东西好吃吗”
他请她吃了东西,把她带回了高专。
她说她叫千嗣真绪,可是日本根本没有这个姓氏,所以她的学生证上写的是夏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位活在她的口中却从未现身过的父亲。
真绪,夏油真绪。
夏油杰再一次重复“老师最喜欢真绪。”
啊,最喜欢她吗
可是她最喜欢的是爸爸诶。
千嗣真绪的表情有些呆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算了,反正,不想回答的问题成功蒙混过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