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迎春跟母亲同乘一辆马车,跟来伺候的丫鬟司琪和明月坐在后头的马车里,吴嬷嬷和另外几个婆子跟在车旁走着。
平日里不管是迎春还是白氏,出门大多时候都不用带这么多人的,一般带一两个丫鬟、两个护院也就差不多了。
今日只因她母女二人皆是心里没底,遂白氏特意多带了两个护院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壮硕婆子。
因白氏被府中急找回去,如今只剩下一辆马车,遂迎春就让明月和司琪都上了车。好在马车十分宽敞,就算再多两个丫鬟也不会显得拥挤。
打头的大黑马打了一声响鼻,摇摇头,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马车帘轻轻一荡,踏上了往宁荣街去的大青石板路。
司琪斟了半盏茶放到车厢中间小小方桌的凹槽里,说道“这水怕是只有一点儿温了,姑娘且凑合喝一口润润嗓子罢,一时半刻的就到家了。”
迎春大半个上午一口水没喝,此时正口渴,拿起来两口喝了下去,说道“再斟一盏来。”
司琪一边倒茶一边笑道“姑娘喝慢些,怎地就这么渴莫非那宫中没有茶水不成”
迎春道“没敢喝,若是喝多了一时想要方便可如何是好。”
司琪和明月都笑了,明月赞到“姑娘果然是大了,虑得很是。”
几人正说话间,马车忽停了下来,外头似有说话声。
明月赶紧挑起车帘问道“发生何事怎地停了”
吴嬷嬷走过来,说道“前头路上跪着一个妇人还带俩孩子,不知道要干什么。若是平常有乞丐挡路,咱们的护院呼喊两声就赶走了,实在不行他们上前去驱到一边也就罢了。
“只如今这妇人手里还举着一张纸,恐是认错什么人了吧我去问问。”
迎春闻言将车窗帘掀了一条小缝,朝前头看去,只是角度不对,只能看到路侧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围观,却看不到路中间的人。
吴嬷嬷这里带着另一个婆子走上前,问道“这位夫人,不知你因何拦在路中间啊”
那妇人面黄肌瘦,头发虽勉强梳着发髻,却也比乱草强不了什么。
妇人抬头,沙哑的声音说道“民女有冤情,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和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做主啊”
说着就膝行了两步,吓得吴嬷嬷赶紧后退,急道“夫人且慢你认错人了,这马车里坐的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乃是我们家的姑娘。还请夫人带着孩子起来让我们过去,以免马车磕了碰了你们。”
那妇人不知怎地就认定车里一定坐着青天大老爷,开始拼命的朝车的方向喊冤。
众护院看这个样子是说不动了,只好上前将他们母子几个强行拉起来,驱到路边去
迎春的马车被拦停的地方恰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路中间那几个拦路喊冤的母子身上时,横着的小巷里突然蹿出一匹受惊的高头大马。
只见那马仿佛被火烧了屁股一样,扬起四蹄狂奔出来,一头撞上刚好停在路口的马车上。然后那枣红大马脚下一个趔趄,尥了一个蹶子,长嘶一声转头沿着大路朝前狂奔而去。
变故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多亏迎春的车是四匹马拉车,且车轮高车架稳,饶是如此,马车也差点侧翻出去,前头拉车的马匹甚至被力道带得前蹄离地高高竖起。
马车里,被撞的一瞬间杯盏和茶壶稀里哗啦滚了一地,迎春几人也都突然被力道抛向同一侧,狠狠地撞到侧壁上。
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拉车的几匹马竟也都被惊着了,跟着前面那匹马的屁股后头开始拔足狂奔。
受惊的枣红马冲出来的时候更是冲撞践踏了好多路人,荣国府的几个护院、车夫和婆子们,有的被撞倒,其他幸免的几人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跑出老远了。
几个护院赶紧拔腿便追,只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受惊的那么条腿眼见着距离越拉越大。
迎春几人先是车被冲撞那一下子时,全都被惯性撞到车壁上。紧接着就是自家的马也受惊开始狂奔。
车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平日里备着给主人方便和享受的一应物件此刻都成了伤人的凶器。
好在车体是木质结构,雕梁画栋的最是不缺少抓手,经过一阵子的快速颠簸,几个姑娘纷纷都抓住了窗框、座椅等抓手稳住了身形。
马车飞快,几人谁也没有那个多余的能力腾出手来掀帘子朝外头看看,只能听见身后府中的护院在拼命的边追边喊。接着,喊声越来越远,说明他们追不上了。
一路跌跌撞撞的,也能听见路边百姓的惊呼,或也有那身强体壮的男人试图上前拦住惊马的,又似乎都没有成功。
总之是跌跌撞撞、兵荒马乱、惊呼四起仿佛时间很短,又仿佛惊马们已经跑了一百年终于车外有男人的声音大喊着“吁”。
马车在外力的作用下,一点一点慢下来,最终停了下来。
迎春、明月、司琪几人都惊魂未定,几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互相看了看,才慢慢的松开抓了一路的手,此时手早已没有了知觉。
三人中明月年龄最大,她刚想起身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情况,忽听车外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敢问这是谁家府上的马车啊”
明月赶紧起身将车帘小心的掀起一侧,探身低头走了出去,然后转手把车帘放好。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这才发现这惊马竟然自己跑到城门口来了。不远处便是城门,此时城门口左右各站着两个兵甲小卒,车旁这位看着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颇为魁梧,看装束应该也是习武之人。
明月赶紧向着车旁的男人行礼,说道“多谢大人仗义相救我们乃是荣国府的。敢问大人尊姓大名,待我们姑娘回到府中定当禀报家中长辈,登门酬谢大人相助之恩。”
不想那男人闻言却是笑了,说道“这可巧了,在下孙绍祖,家父乃正是荣府门生。没想到我这随手一救竟是救了自家小姐么只是不知车上是哪位姑娘”
明月自然不会回答他。
明月“原来是孙大人,奴婢回府定当禀告老爷夫人”
明月这里尚未说完,她万没想到,那孙大人竟然一抬手用剑鞘直接挑起了车帘
明月吃惊的维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一瞬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去试图扯下门帘,怒声喝道“孙大人怎可如此无礼”
迎春在车里听着外面的对话,当对方说出“孙绍祖”三个字的时候,迎春脑子里就“嗡'的一声。
迎春尚且没有从震惊中回神,车帘忽然“唰”地一下被挑了起来
司琪也是一惊,待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把迎春挡在身后。虽然她自己也吓得浑身颤抖,依然努力地把自己拔得更高些,试图不让姑娘被那男人看到一点儿。
此时迎春回神,脑中仿佛白光一闪,瞬间一切似乎都合理了。
此时孙绍祖仿佛在回答明月的质问,说道“既都是自家人面见一下又有什么的呢况且,有你们两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在下连小姐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看着啊。罢了,我亲自送小姐回府吧”
他这里还未说完,迎春已经想好了
别人也就罢了,只这孙绍祖那可是绝对的死仇。原著中迎春就是嫁给了他被虐待致死的。原著算一世,现在算一世,那就是两辈子的世仇。
虽然现在还想不明白这姓孙的孙子要干嘛,但是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迎春知道,若自己真的是这个时代的千金小姐,除了躲在丫鬟身后并没有别的办法。
但很可惜她不是她虽然来了这里几年,自己演千金小姐也入戏颇深了,但是危急时刻她仍然是那个敢冲上去跟人干架的二货脆皮大学生
于是迎春扒拉开挡在自己身前哆嗦着的司琪,躬身站起来走到门口,喝了一声“好狗不挡道滚开”
她这一下子,包括那姓孙的身后的几个小厮在内,全体都懵了。
孙绍祖饶有兴趣的一挑眉,眼睛在迎春化的煞白煞白的脸上转了一圈,笑道“有趣”
迎春见那狗不躲开,直接转身朝着车辕侧面“噗通”一声跳到了地上,嘴里低声嘀咕“趣去你大爷”
明月和司琪不可置信地交换了一下惊恐地眼神,这才连滚带爬的奔下车,来到迎春身边上下打量嘘寒问暖,嘴里说着“姑娘你觉得怎样呢头疼不疼腿疼不疼脚疼不疼”
心里想的却是完了,姑娘莫不是被吓坏了脑子吧
迎春脑子不仅没坏,此刻还转的飞快,道理很简单这姓孙的绝对是阴谋中的一环,甚或他本就是阴谋的终点。所以不管他要怎样跟他反着来就对了。
迎春是不怕出来被人看的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怕被人看;作为迎春这个身份,她也并没有想一定把自己捂严实了不能给外男看见的觉悟,实在不行不嫁人就完了呗。所以怕什么呢
反倒是在车里是最被动的。
这个时代也只有那些高门贵女们把自己捂的千般万般严实,仿佛越捂的严实就越尊贵一样。
可是普通老百姓可没这个条件,种田人家的姑娘也要去地里给爹娘送饭;摊贩人家的姑娘也要抛头露面做生意。
所以,即使是千金小姐落难了,站在路边大大方方的等着家里来接,迎春觉得也不算多丢人。
但是如若她躲在车里,那姓孙的一抬脚迈进去呢那才是真的退无可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