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眼睛“花盼儿”
她竟想以身祭灯,用血肉之躯喂养长明灯中的厉鬼,平息琉璃灯中幽魂的怒火。
百里轻舟紧紧抓着琉璃灯,灯上长出无数指头粗细的水草,草上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人脸堆砌在一起,嬉笑着咬向她的手掌。
狂风迅疾,以至于她掌心落下的血尚未滴落,便被拽入漩涡中,将洁白的雪粒染红。
四肢百骸的神力被琉璃灯吸食。百里轻舟脸色愈见发白,汗湿额发。她有些发抖,但始终死死攥住琉璃灯,掌心薄薄一层皮肉已被咬烂,几乎可以露出森白的手骨。
唐烟焦头烂额,一面忙着捏诀应付遍地乱爬的水草,一面紧盯着百里轻舟,抓起水柱朝她砸去,但那条水龙尚未碰到百里轻舟,便被疯狂旋转的漩涡搅碎吞没。
金乌高悬于空,但不过须臾,黑压压的云便自四面八方咬来,眨眼间将金灿灿的阳光吞噬,天地间立时一片昏暗。
城中百姓抱头鼠窜,人仰马翻,连皇宫之中亦是乱作一团,人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急忙慌地收拾财物逃命。
水草残忍无情地撕咬而上,尖叫声里金子珠宝掉了一地,却无人敢捡。
百里轻舟听到铺天盖地的嘶吼声和哭喊声。她低头望去,满目疮痍脚下尸体横陈,堆积如山,几乎将念河填满。
血染积雪,遍地触目惊心的红。
花迟立于河畔,弯腰将一个坐在尸堆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抱起。他轻声叹气,任由那个孩子将眼泪鼻涕蹭到身上。
风晚藏在黑暗之中,看着那个孩子,心下一紧。
当年花迟也是这般将他抱起,但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而是从弥天的大火里。
那边花迟抬头望向百里轻舟,兀自叹息。
千年前,花迟还是神的时候,桑女便告诫过他,若是执意带走寒潭下的婴孩,人间迟早会生灵涂炭。
那时他在佛前坐了一宿,怔怔望着佛前的香火燃尽。翌日,只身一人去往寒潭。
佛在他离开后睁眼,垂眸望着他落在蒲团上的平安符,叹息道“此劫难逃,避无可避。”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自百里轻舟执意嫁人后,花迟还未来得及与她好好说说话。
花迟的目光太过凄然。
百里轻舟遥遥回望,强撑着朝他一笑,有气无力“哥哥。”
花迟将怀里的两三岁大的孩子递给唐烟,仔细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声音有些沙哑“观御留我一魂在外,便是为这一日。唐烟,每月十四,别忘了去看看他。那儿那么冷,你记着替我多陪陪他。”
唐烟呆呆愣住,抱着孩子的手僵硬无比。
不等唐烟回答,花迟的脚尖便在被血染红的河面上轻轻一点,他纵身跃起,扑向琉璃灯时身体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花迟”唐烟几乎失声,仓促伸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百里轻舟瞳孔骤缩,水珠轻飘飘落在她的眉心,熟悉的气息在灵海中漫游,好似他在耳边低语“盼儿,好好照顾自己。”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夺走琉璃灯。泛着凉意的水珠子将百里轻舟团团围住,挡住水草侵袭。
“哥哥哥、哥哥”百里轻舟双眼红肿,哭喊不已。她将双手贴在水珠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却再无人应答。
风晚眼睁睁看着花迟变成一场暴雨,荡清大地上所有血水。那些凶残的水草在这场雨里变得格外温顺,在土地里生根发芽,开出满地的蓝色花朵。
他朝着雨滴伸手,双眼湿透。
琉璃灯碎裂,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驱散天际的乌云,露出那一轮金色的圆日。
时光倒转,万物复苏。
碎裂的尸骸重新拼起,浣衣的人重现于世,念河重归平静,好似方才只是一场幻梦。
大雨渐渐停歇,遍地的蓝色花朵开始枯萎。地上潮湿的雨水也在眨眼间干透,所有事物都恢复原样。
“咦我刚想说什么来着”河边拧着衣裳的女子疑惑地皱眉。
旁边有人笑着提醒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家那位连鸡都不敢杀吗”
女子恍然大悟“噢,对,我刚说这个来着,别说杀鸡了,让他捉鸡他都不敢”
众人哄然大笑,你一言我一句谈笑风生,岁月静好。
百里轻舟站在河边,将雪耻递给唐烟。
唐烟垂眸望着那对狐狸样子的耳环,不禁双手颤颤,掩面而泣。百里轻舟悄然落泪,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好似这样一切就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哥哥了。
带她下河捞鱼,教她诗书礼乐,授她法术,赠她嫁衣的哥哥。
拥渔窜过人群,飞快跑来,张嘴咬住百里轻舟的衣角“阿娘阿娘,我刚刚抓到鱼了,我们今晚别回去吃了,在外面烤鱼吧”
松晏本就难过不已,见此情形更是肝肠寸断。他抬脚朝着百里轻舟走去,一句“阿娘”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像吞下了一块冰,尖锐的棱角划得喉咙发疼。
他好想抱抱百里轻舟,抱抱拥渔,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万霄倚在树上,半仰着头,颈间裂纹时隐时现。他浑身上下都汗湿,万般痛楚如涨水,从头浇到尾,烫的他体无完肤。
“沈万霄。”松晏回头,却只瞧见沈万霄离去的背影。悲痛之下,他胃里一阵痉挛,于是忍不住捂着腹部蹲下身子,痛苦地喘息着、哀求着“你别走,沈万霄,别走”
可是沈万霄在他的乞求声里半步未停。
他忽然难以遏制地干呕起来,浑身上下都痉挛起来,心口鼻尖酸胀难忍。他哪儿哪儿都痛,金豆子银豆子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沈万霄的身影与梦里那个人重叠在一处,提着青灯,眼神冷漠“我会杀了你。”
周遭景象忽然开始变得模糊,雪景流水揉作一团,扭曲着将百里轻舟吞噬。
“阿娘阿娘”松晏仓皇无措,焦急迫切地想要抓住她,伸手却只捞到冰凉潮湿的空气。
梦境分崩离析,数道雷电轰鸣而下,遮天蔽日。
松晏徒劳无功地挽留着梦里的人,泪水淌了满脸,狼狈不堪。天雷接二连三地劈在他的身边,割伤他的腰侧,但他像是毫无知觉,麻木的追向百里轻舟,追向拥渔,并不知该闪躲。
“松晏”沈万霄疾步折回,一把将他抱起,堪堪避开劈下的雷。
松晏抽噎不已,紧紧抱住他的脖颈,泪眼婆娑间隐约瞧见他颈间通红一片,但无暇细想,只顾着紧紧抓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颈间的湿意好似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沈万霄身体里。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甚至后悔在这时与松晏把话挑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