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逢玉动了动身子,眼睛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餐盘刀叉,如坐针毡。
黄聿之平静得可怕,说话做事一切如常,但她隐隐察觉出些许风雨欲来的爆发前兆。
她撩起眼皮打量他的表情,又飞快垂下,迅速思考对策。
平心而论,这事确实办得不地道。
两天前刚舔天舔地说心里只有他一个,两天后马上出去鬼混,虽然非她本意,但确实是事实。
但棘手之处在于,她不能把自己的动向和盘托出。
德莱曼大道、星期八花圃、送花的疯子,涉及到支测任务,这些必须保密。
那么她要怎样合理地引出中毒致幻这件事
要怎么说,才能从疑似劈腿的假象中爬出来
但是说实话,她和黄聿之也没到确定关系那步吧
蒋逢玉疑惑的事何止一件两件。
旧版系统时不时跳出来提示崩人设,尽心尽力提醒她扮演好痴情舔狗角色,怎么到了s001这里,和别人拉手亲嘴都不带吭一声气的
就算不是她在清醒状态下的主观行为,那也该有点提示吧
头好痛。
蒋逢玉捏紧了叉子,重重扎进西兰花块茎中,有种脑子被打穿的错觉。
短短几天内接连中毒这种事,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没胃口就别吃了。”
黄聿之放下刀叉,素白的餐巾轻轻擦过唇角,抬眼望向她。
要、要来算账了吗
蒋逢玉屏了一口气,指尖泛起用力的白。
黄聿之视线淡淡撇过她的手指,随后上移。
“下午做什么”
蒋逢玉眨了眨眼,迟疑道“休息”
余敏易给她请了病假,蔡今颐还发来简讯慰问,说给她批两天假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校医室那里也好办,本来今天是该轮到她值班的,但周野和李玫允二话不说答应顶班了。
作为交换,她需要把这一天发生的事全部共享。
这不算难,随便编点鬼话就行。
黄聿之点头,推开餐盘起身,蒋逢玉怔怔看着他站定她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停在几寸外。
她反应了两秒,伸手去牵住他,掌心相抵,十指交握。
“走吧。”他微微施力将她带起,抬步向外走去。
蒋逢玉跟上他的步调,“去哪里”
今晚她是一定要去德莱曼大道的,就怕无法从黄聿之这里脱身。
偏偏他还在生气。
黄聿之抬手拨了个电话,低声说了些什么,蒋逢玉也没仔细听,还在思考如何合理地离开。
黄聿之挂断电话,偏头垂眼,与她四目相对,他说“和我去看电影吧。”
这是什么操作。
蒋逢玉疑惑道“下午你不训练吗”
黄聿之没说话,一路快步走出西侧食堂顶楼层,在出口处蒋逢玉松开他的手,有意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掌心空得突如其来,黄聿之无意识地收拢了手,他回过头,眼中探寻之意明显。
“就这样走吧。”蒋逢玉说,“被拍到的话就麻烦了。”
黄聿之的影响力不是一般得大,一举一动都会引发讨论热潮,何况桃色新闻。
追星人向来是最可怕的群体,蒋逢玉早有感悟,攻略归攻略,但她实在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没。
地下女友、幕后情人什么的,她完全可以接受。
这几天她们见面的频率实在有些高,校医室几个平时不太交流的见习医护也总打探似的问东问西。
就说昨晚,她随便刷了刷论坛,还看见有几个帖子热火朝天地讨论,核心内容是黄聿之绝对不对劲,好像有在和谁见面。
这些人的直觉真是强得可怕。
黄聿之呼吸滞了一瞬,乌沉沉的眼睛锁住她,蒋逢玉挠了挠脸,轻轻推推他的肩膀,“别停在这儿啦。”
死一样的沉默在车厢内蔓延,蒋逢玉缩着肩膀坐在副驾,帽子口罩挂了个齐全。
她原本是要钻进后座去的,但黄聿之目色沉得吓人,握着她的手隐隐用力,一时间僵持不下,蒋逢玉只好让步。
帝联大附近就有三家电影院,但跑车一路疾驰,将大学街遥遥甩在身后,蒋逢玉回头看了两眼,欲言又止,决定任由他安排。
二十分钟后,车驶进一家影院的室内停车场,蒋逢玉下了车,跟上黄聿之,稀里糊涂现场取票进了放映厅。
这里不是大学城,工作日的下午几乎没人,尽管是公共影厅,但和私人影院的效果几乎一致。
票座是最佳观影位,前后左右都没观客,只有最后排尾端似乎坐了对情侣,一入场就亲得旁如无人。
蒋逢玉有点尴尬,正襟危坐,等了五分钟也没见黄聿之说话,余光扫了一眼,发现他还真专注地望着电影屏幕。
虚惊一场。
蒋逢玉吁了口气,紧绷的心神松懈,没过几分钟就有些犯困。
她昨夜耽搁了太久,没睡好,早晨醒得比狗还早,还闹了那么一出大戏,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她强撑着精神看了十来分钟,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片子是最滥俗的文艺疼痛电影,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无非讲了一对叛逆ao因为各种因素分分合合,破镜重圆重归于好,这时候一方得了绝症,生命进入倒计时,而另一方含泪活下去,结婚孕女但始终记挂着死去那方,郁郁终生,死前故弄玄虚朝着空气微笑,说xx,我来找你了。
她一面鄙夷一面昏昏欲睡,昏着昏着,就真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影程过半,蒋逢玉迷瞪着眼看了会,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明白,抬手摸索到手旁的果饮,胡乱喝了两口,沁凉甘甜的液体灌进喉咙里,她清醒了些,坐直身体,把饮料杯重新放回凹槽内。
手指不经意擦过精瘦的小臂,她随意往黄聿之处看了一眼,心口狠狠一震。
他正沉沉盯着她,不知究竟看了多久,整个人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像头待时而动的兽。
危机感在那一瞬间侵袭全身,蒋逢玉不自觉地捏紧了饮料杯,杯身上的冰凉水珠顺着手指弧度向下滑,徐徐滴落。
他的嘴唇开合,缓缓做了个口型,蒋逢玉辨别几秒,意识到他问的是“凉吗”
她低头看了眼饮料杯,拿起来往他那里递过去,“你要喝吗”
应该是不喝的,黄聿之几乎不碰这些东西。
他抬起了手,避开饮料杯,牢牢捉住她的手腕。
蒋逢玉手微晃,差点拿不稳因为水珠打滑的杯身。
再抬头时,他的脸孔已经近在眼前,细腻的皮肤纹理和出众的骨骼轮廓悉数映入眼底。
蒋逢玉迅速往两侧扫视过,确定他这动作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黄聿之哑声开口“这里没有别人。”
先前那对情侣早就离开了,腻在一起的样子十足招人厌烦,不用猜也能知道,她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
蒋逢玉舔了舔嘴唇,这副模样的黄聿之有些陌生,亲和宜人的伪装褪去,原原本本的侵略本能不加修饰,他的真实意图,似乎昭然若揭。
难怪舍近求远。
蒋逢玉手指蜷缩,腕骨处传来麻木的钝痛,他把她捉得太紧,不留任何挣脱的可能。
“这里没有别人。”
他重复了一遍,眼睛微弯,表情纯得可怕,可在那之后说出口的话却像精通蛊术的惑人男巫。
“无论你想对我做什么”
“都可以。”
他的呼吸带着撩人的热度,悉数由她接收。
蒋逢玉有些犹豫,这是裹了糖衣的炮弹,她不确定接受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停在那个位置,等待着她落进陷阱。
黄聿之似乎很擅长以退为进,想要什么,按兵不动,静静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好感值没动过。
他到底在想什么
黑暗中一片混乱,她的那只手,先是滑进他的头发里,落在面上,停过唇侧,最后被他握住,不知道碰到哪里,换来一声闷喘。
她想躲开,手指被牢牢捉住,黄聿之的眼睛太亮,带着点疯狂的艳色,引着她,一点点探进单薄的衣物布料间。
用眼看和亲身体验确实是不一样。
他的心跳好快,蒋逢玉还有心思去想这个。
潮湿的热气覆上耳骨,她因为痒意有些瑟缩,却被紧紧扣住后颈,蒋逢玉不甘落入被动守卫的劣势,合齿啃啮,细密的血腥气弥漫,他愉悦的哼笑响起,消失在灼热的空气内。
电影散场在一个半小时后,蒋逢玉迈进盥洗室,洗过手后抬眼,轻轻贴了贴发烫的脸颊,站了五分钟才出去。
黄聿之站在门口静静等着,先前那种骇人的坏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蒋逢玉乘机扯谎,说自己需要回家一趟,很久没见父母了。
她的计划是直接去德莱曼大道,找个合适的位置蹲守那个开花店的神经病,黄聿之答得干脆,却坚持要送她。
蒋逢玉退而求其次,说去把她送到城东那家餐厅就好。
城东分店的后巷和德莱曼大道的尾街贯通,距离不远。
车在餐厅门口停下,蒋逢玉捂着帽子口罩下了车,抬手驱退上前的泊车员,弯下腰跟黄聿之道别。
她走出两步,黄聿之忽地出声叫住她。
蒋逢玉停步转身,他下车绕来,步伐不急不徐,临至身前停住,展臂将她揽住。
蒋逢玉一惊,迅速抬手预备推开他,黄聿之抽身更快,留下意味不明的两句话。
“再等等我吧。”
“不会太久。”
墨绿色跑车的尾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蒋逢玉摸了摸帽子,钻进餐厅。
她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出,扫了电车,径自向德莱曼大道驶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