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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宋书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眸里没有一丝起伏,那叫一个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很显然,他此时此刻并不觉得阮榛可爱。

    心灵全被一只鹦鹉所占据。

    宋书灵只是想要自己的鸟,想知道球球为什么生病了。

    “吃了发酵的苹果,”阮榛解释道“放的时间有点长,所以就吃醉了。”

    他太熟悉这种醉倒的小鸟。

    巷子里有高大的桑葚树,每当成熟的季节,总会有鸟雀过来,盘旋在枝桠上,久久不肯离开,那么后果往往是傍晚时分,刷洗干净的石板路上,七零八落地躺着贪嘴的扁毛醉鬼。

    阮榛写完了作业,就和黄狗一起坐在树下,拍拍皮球,玩会跳绳,以及提醒偶来的过路人,不要踩到睡着的小鸟。

    这条巷道老旧而偏僻,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对于阮榛而言,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在小鸟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他会笑着挥挥手,说一声再见。

    “醉了”

    宋书灵还是不可置信“你给球球吃了烂果子”

    也不算烂,就是稍微有点熟过头,在阮榛的观念里,稍微削去一点就能吃,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

    “它自己吃的,”阮榛解释道,“吃了小米,还有苹果”

    宋书灵沉着脸伸出手“把它给我。”

    阮榛爽快地点头“行。”

    他小心翼翼地把鹦鹉从兜里掏出来,放在宋书灵的掌心,雪白的小家伙丝毫未觉,睡得那叫一个香。

    指尖都没有碰到,彼此间也保持着距离,特公事公办。

    宋书灵的拇指揩过鹦鹉的绒毛,垂着眼眸,神色居然显得有些温柔。

    但是抬起头,看向阮榛的时候,立马恢复成了之前的冰冷。

    呵,男人。

    不过,阮榛也不在乎这两幅面孔。

    毕竟他也这样。

    曾经上学那会,阮榛被一个陌生的学长追求,在明确表达拒绝之后,对方依然死缠烂打,甚至各处疯狂打听,想要投其所好,在知道对方很喜欢小猫小狗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后,他像是开窍似的,滋溜一下蹿阮榛面前了。

    “你喜欢狗对吗”

    学长的眼神闪着兴奋的光,震声道“来,你可以把我当狗看,来啊”

    话音落下,周围包括阮榛在内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以免被这突发恶疾的神经病缠上。

    没错,这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觉得这样的高调热烈,才更能表达出自己深沉的爱。

    阮榛其实,犹豫了那么一下。

    他本来想说的是,把你当成狗,你配吗

    狗狗多可爱啊

    想想怕伤了对方的心,于是换了话题“不行,我养狗的话是要绝育的。”

    他微笑着看向呆愣的学长,声音柔和。

    “要不,你先考虑一下”

    真好。

    善良的心灵果然会有好报。

    那个学长再也没有纠缠过自己。

    “阮榛,”

    宋书灵又叫他的名字“你可以继续。”

    他在外面这些年,对宋家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但传到耳朵里的,基本上也都是些花边。

    “无伤大雅,男人都这样。”

    “少爷们年龄小,正是贪玩的年纪。”

    宋书灵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落日熔金,隔着落地窗投下浅淡的橙黄光晕,恍若梦幻。

    他只是没想到,能够这样恶心。

    居然在葬礼上,和父亲的身边人拉拉扯扯。

    逼迫无辜的人,跪在满地的玻璃渣上。

    以及,昨日在窃听器里,传来的声音。

    几个侄子们一口一个小妈,说的是您在这里待着,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实则恨不得给阮榛扒皮吸髓,令其不得翻身。

    兄长临死前,用锁链禁锢对方不得自由。

    年龄最大,身为长子的春风,亲手撕毁了一张录取通知书。

    宋书灵没休息好,心绪翻滚,难以置信短短几日,发觉了宋家的根系居然烂到了这个地步。

    同时对自己也有些不齿。

    是他的回避心态,导致对送到眼前的腌臜置若罔闻,以至于放纵亲人,祸乱到了如此地步。

    他有责任的。

    在宋琴文撒手人寰后,看似固若金汤的家族,也悄然裂开缝隙。

    宋书灵沉默地看向阮榛。

    “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但是,要有分寸,不能过火。”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浴室门口,挡住了后面的光线,以一种年长者和上位者的姿态,看向直视自己的,年轻的“小夫人”。

    也是个居心叵测的小骗子。

    “宋先生,”阮榛轻声道,“你在威胁我”

    “没有,”

    宋书灵失笑“你名义上的身份可是我的嫂嫂。”

    “所以,这样给嫂子堵在浴室里,合适吗”

    阮榛松开撑着洗手台的手,一步步地朝宋书灵走近,肩头的毯子快要滑落,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

    宋书灵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太近了。

    两人气息都要纠缠在一起,阮榛仰着脸,视线正好对着男人的喉结。

    再往下,是一丝不苟,永远规整得体,打着漂亮领带的衬衫。

    “不合适吧,”

    阮榛歪着脑袋“你说呢”

    对方身形一顿,在阮榛以为自己要被推开时,却只是看到宋书灵仓促地移开了目光,略带狼狈地后退。

    “请你自重”

    阮榛“”

    好家伙,这会儿摆起面孔装严肃了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带,猛地往自己这边拉。

    声音很甜“看得爽吗”

    空气瞬间陷入凝固。

    宋书灵这辈子,没这样被人牵制过,可愣是被拽得弯下腰,也没有反抗。

    西装外套脱过了,白衬衫绷出男人好看的身体线条,这个受制于人的动作,在他身上竟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引颈受戮的

    圣洁感。

    因为宋书灵的脸红了。

    从脸颊到耳尖,瞬间染上层淡淡的绯意,像是挂在枝头多年的石榴,无人问津,又高处不胜寒,突然被坏心眼的孩童拽弯了枝条,在被迫低头的瞬间,终于崩开一道小缝。

    露出饱满的,石榴籽的甜美汁水。

    “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阮榛没在意对方的羞赧,恶狠狠地撕开虚伪的面具。

    “那镜子是双面的,我脱衣服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你就在对面的房间里坐着看吧怎么样,好看吗”

    宋书灵睫毛抖了下,没说话。

    妥。

    阮榛心里有数了。

    这狗比果然看自己了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面镜子的不对劲,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知道浴室内会不会安装摄像头,所以没有把指尖放在镜面上,看中间是否存在反射的缝隙。

    只是猜测而已,但是一诈,宋书灵的反应明明白白写着,他看了

    死变态

    不知道看了多久,还好意思来见自己还特么好意思害羞红脸

    阮榛冷笑一声,给领带扯得更紧。

    “果然,三爷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宋书灵垂着眼眸,没有回应。

    双臂略微打开,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和阮榛隔出来点距离。

    也可能是因为地上的一滩水渍。

    不小心,太激动的话会滑倒,而他这样防备的动作,能第一时间地保护对方。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阮榛继续道“你可以利用我,我也会依仗你,我们各取所需。”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他轻飘飘地松开手。

    “怎么样”

    灰蓝色的瞳孔很清澈“三爷,要不要合作”

    浴室里好安静,充盈着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和隐约的潮湿水汽。

    片刻后,宋书灵终于开口“好。”

    阮榛没有伸手“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大大方方地朝外走去,在经过宋书灵的时候,还刻意停下来,扬起下巴“哎,你的鸟呢”

    他不介意开这样的玩笑。

    就像其实内心深处,阮榛无所谓镜子的对面,有没有宋书灵沉默的目光。

    他对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在乎”。

    不是嫌弃,不是觉得摆烂,而是在阮榛的心里,被人看光,就像是被恶狗咬,被刀片划伤一样。

    这不是自己的错。

    他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因为,阮榛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也同样很爱现在的自己。

    宋书灵轻声回答“球球刚才醒来,飞到高处了。”

    阮榛跟着看去,果然,对面置物的夹子上,一只雪白的鹦鹉正侧着眼睛看他俩,估计是争执的时候被吵醒了。

    表情和吃瓜群众如出一辙。

    这小玩意,宿醉醒来也不嫌头疼

    阮榛朝球球笑着挥了挥手,继续朝外走去。

    “等一下,”

    宋书灵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我话还没说完。”

    “嗯”

    阮榛敷衍地应了一声“那你就说。”

    宋书灵紧紧抿着嘴,朝着阮榛的方向,低下头。

    “对不起。”

    羞赧的红晕消失,男人英俊的脸上恢复淡淡的冷漠,声音低沉“我很抱歉。”

    阮榛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那怎么办,让自己再看回来吗

    不行,也吃亏了。

    可是宋书灵这个样子,不寒碜对方几句,总觉得不爽。

    他沉吟的时间很短,突然开口,又拉回了之前的话题“好,那你跟我说,到底看得爽吗,好不好看”

    几乎就在瞬间,宋书灵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好家伙。

    阮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感觉发现了新大陆,还挺有趣。

    宋书灵稳住心神,正色道“阮榛,你不要问这样的话。”

    “怎么,”

    阮榛懒洋洋地看他“那我问点别的行吗,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对方还挺配合“什么呢”

    “我在想等晚上,你差不多忘掉这件事的时候,我过去戳你一下,三爷,那天到底看得爽不爽。”

    宋书灵呼吸一滞“不行”

    “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可以。”

    “哦哎,你的耳朵现在也红了。”

    “没有”

    一旁的置物架上,原本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鹦鹉没了兴趣,只觉得这对话幼稚而无聊,于是拍拍翅膀飞了下来,落在宋书灵宽阔的肩上。

    哎

    小鸟转过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主人的耳畔。

    怎么这样红。

    生病了

    人类真的好奇怪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