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华清目光渐深,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唇,对面的女孩偏了下头,嘴角挑起,带了几分撩人的笑,“不是我生的。”
不是她生的。
纪华清内心恍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有些不安,有些迷惘,眼神追着她的视线,清澈又迷离。
“不是你的”
顾以柠笑了笑,轻轻地呼吸,上半身微微往前靠了靠,纪华清停住了呼吸,前几日的刺激感突然冲上心口。顾以柠重复一遍;“不是我的。”
纪华清强忍着心口的激动,耳根染一了点点绯红,“那、那是谁的”
“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顾以柠笑得揶揄,“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
她的眼中突然间弥漫着一片荒凉,就像是人处在一眼看不到的荒漠,失去了希望。
纪华清震惊,心口被她的眼中的荒凉揪住了。
一瞬间的恍惚,顾以柠轻轻的笑了,方才的凄楚消失了,她说“那架飞机上,一百三十五人,无一生还,就像是一个梦,你又回来了,他们也回来了,这是该高兴的事情。”
纪华清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她觉得这句话比起过往书中的古诗词,还要凄婉。
飞机上三个小时,她下来就失去了父母,在这个城市孤独无依,如果不是顾以柠出差,她大概还在那间大厅里和那个少女一样崩溃。
她深深地看着顾以柠,顾以柠就是像一个漩涡,拉住她一起,粉身碎骨。
她想过离开她,可一天下来,她将她当做救命稻草,天大的讽刺。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天前的十八岁女孩,而是社会经历比她更丰富的成年女人了。
纪华清觉得顾以柠口中的老师就是太大的讽刺。
顾以柠看着纪华清怔忡的模样,幽幽一笑,“老师,你在想什么”
顾以柠沉稳、冷艳,像是最合格的人,让纪华清迫不及待的想逃走。
曾经依靠她的女孩在她眨眼间的时间里长大了,她如今指望这个女孩拉她一把,拉她出深渊。
纪华清心中的羞耻让她难以启齿。
顾以柠眼中略过细微的笑容,高傲地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下露出一片细雪般的肌肤,“你在想,你该怎么从地狱里走出来。”
她像是一个哲学家,出口成章。
纪华清被逼得不得不后退两步,顾以柠依旧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剖开,静静打量。
她的眼中不再是崇拜,不再是学生对老师的孺慕,而是探索,像是对未知事物的探索。
更像是凶狠的野狼,盯上了自己觊觎许久的肉,思考着怎么样夺到,怎么可以吃到嘴里。
不得不说,纪华清的气势低了许多,她本就不是气势强硬的人,但这回,顾以柠气势强硬,不知者十五年里发生了什么,顾以柠的气场大变,变得疏冷、淡薄,更多的是霸道。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顾以柠提醒她,修长的眼眸里慵懒地扫她一眼,红衣显出她的明艳,她悠悠问“老师,你后悔吗那晚,你拒绝了我。”
本就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话渲染出几分旖旎,她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就变了。
从师生变成了追求者与被追求者。
纪华清被这么一句话搅得心神不宁,她想是待宰的羔羊,被顾以柠紧紧盯着。
顾以柠的高贵、慵懒,又像是荆棘,遍布戳人的刺,“老师,你害怕了。就像我当年失去父母,孤苦无依,但我那时有股冲动,可以和她们拼命,你不敢,你胆小、懦弱。”
她的话毫不犹豫地将纪华清推入深渊,她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算稳定的人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顾以柠喉咙发紧,忍住了上前一步的冲动,她大胆的伸手,抬起纪老师的下颚,对上她的漆黑幽邃的眼眸,“纪老师,你看着我。”
她靠得太近了,让纪华清瞬息间就想起那个难以忘怀的夜晚,羞耻、刺激、伤心、快感,齐齐涌入心口。
少女的肌肤瓷白无痕,像是一块白玉,不染尘埃。
纪华清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等着她的回答。
这一刻,往日的少女喧宾夺主,夺了她曾经的主动权。
顾以柠欺身,贴着她的脸,目睹她眼底的慌张,冷香充盈鼻尖,她二人用的一样的香,此刻分不清谁的香味更为浓郁。
“顾以柠、你我之间”纪华清艰难地张嘴,这回,她没有推开她,而是故作镇定的看着她,“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个。我想知道我父母的事情。”
从派出所大厅出来,纪华清非常的冷静,下飞机的那刻,从被当做怪物,她就明白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顾以柠一怔,眼中的慵懒笑容很快就被冲散了,语气疏冷下来“五年前去世了。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我会找人给你说清楚的。”
听到这里,纪华清的眼睛红了,她回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客厅,分明什么都没有变,与她离开前,还是一模一样。
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她是顾以柠的老师,是她的长辈,不能将软弱的一面放在她的面前。
父母的死讯,摧古拉朽般击垮了她的情绪,上飞机之前,她还和母亲通电话,母亲说做好她爱吃的饭菜,等她回来。
短暂几个小时而已,她就家破人亡了。
她努力调整呼吸,低着头,莹白的肌肤浮现殷红。顾以柠不眨眼地看着她,突然握着她的手腕,“想哭就哭,没有人不让你哭,纪老师,大厅里的那个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没人会觉得她不对。”
纪华清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子,眼神黯了黯,“谢谢你,谢谢你带我出来。”
顾以柠失神,听着她的道谢,没有一丝高兴,垂在手侧的手指动了动,她想伸手去抱住她。
最后,她将手背在了身后,手指用力到微微发麻,最后,只轻轻地笑了,“不用谢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顾以柠从厨房出来,走到沙发前,抓起手机,划开屏幕,找到相册,递到她的面前,“你的父母。”
宽大的手机屏幕清晰地浮现着纪家父母的样子,是纪妈妈过生日,里面的她面色憔悴,戴着生日帽,笑得很开心。
纪华清看着屏幕,通红的眸子定住了,顾以柠肆意打量她的脸颊,目光软了又软,轻轻地吐出口气,“拿着。”
纪华清看得出神,顾以柠似乎找到了碰她的理由,握着她的手,摊开掌心,将手机屏幕横放在她的掌心中。
“纪老师,你怎么像个孩子。”顾以柠嘲讽,唇角上扬,笑得妩媚又薄凉。
她又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透着真诚,黑白分明,像是一块打磨好的墨玉。十八岁的顾以柠,那双眼睛里总是盛满了纪华清,这一刻,她的眼里多了一重浓雾,穿过深山云雾,骤然发现,里面藏的还是纪华清。
她专注地望着纪华清,她自己拨开了云雾,彻底浮现出纪华清这个人。
纪华清捧着手机,泣不成声,灯光如同一层网,将她包裹起来,闷在里面,万分痛快。
落在顾以柠眼中,极不真切,她呢喃一句“纪老师,你真的回来了吗”
她回头看向阳台外的黑夜,心极度跳了起来,她挑眉,笑了。
她的纪老师回来了。
这不是梦
顾以柠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痛苦的人,纪华清抬首,泪水从眼里肆意地滑了下来,此刻的无助彻底将她侵蚀了。
“喝水,傻了吗”顾以柠动了动嘴皮,啧了一声,“到底谁是谁的老师啊。”
顾以柠霸道地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手机,将水杯塞到她的水里。
纪华清忍住泪水不掉下来,对上顾以柠的眼睛,对方眼里有笑,还有揶揄。
谁是谁的老师
顾以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发颤,耳廓蓦地发起热来,忍不住别开脸,“我说真的,你落后了十五年,好像失去了自理能力。”
纪华清接过水杯,唇角碰上热水,温热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整个都舒服很多。
灯光下,顾以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比笔直白皙。纪华清看着她,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谢这个字就免了。”顾以柠靠着沙发,整个人都很放松,“对了,你的睡衣还在柜子里,自己去找,不过有些年头了,我给你买了新的,在另一侧的柜子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纪华清抓住了话的重点,她都被申报死亡了,顾以柠还给她买衣服
顾以柠歪了歪头,鲜明的红色在灯下像是点燃了火焰,一簇而上,烧到了眼睛里,她的视线定在了纪华清的脸上,轻笑一声“前几天刚买的,我在想,万一你哪天回来,没有衣服穿,我这个学生办事太差了。纪老师,你可满意我这个学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