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寿梨大部分时间不想开口和人类说话。
她不喜欢那些人面对自己口吃时的态度,尤其是她和陌生人讲话会更紧张口吃更严重。
所以小鹤寿梨总是会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说话,娃娃、文具、服装、家里的植株甚至地上的石头,次数多了她就被发现了。
老师通知了家里人,小鹤寿梨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天空等了许久,在天黑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开口和老师说话的机会。
“爸爸、妈妈不会、来”
老师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小鹤寿梨摇摇头,站起来将作业全都收进背包,起身背好包对老师鞠了个躬。
“再、见,老师。”
“等等,”老师拿着钥匙追了上来,“小鹤同学我送你回去吧。”
小鹤寿梨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但身为小学生的她还是敌不过老师的成年人的坚持,被牵着手塞进了老师的车上。
车子发动不到两分钟小鹤寿梨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她晕车相当严重。
老师发出高昂的尖叫声,“小鹤同学你坚持一下”
小鹤寿梨下车时神色有些恹恹的,她开始不想和这个听不懂她意思的老师讲话了。
老师崩溃的看着自己车内,对着身上干干净净抱着水壶在那顿顿喝水的小鹤寿梨挤出微笑道,“小鹤同学家在哪一层,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然后到了家门口老师又问,“小鹤同学的家长什么时候回来”
小鹤寿梨摇摇头。
她不知道,有时候小鹤寿梨从睡着到起来然后去上学都没见过早出晚归的双亲。
“那小鹤同学吃饭怎么办呢”
小鹤寿梨感觉这个问题很奇怪。
她慢吞吞答道,“有阿姨”
“这么奢侈吗哈哈也是住在这个地方确实不像是会自己做饭的类型”老师抬眸打量着这个昂贵的公寓区,不知怎么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小鹤寿梨的脑袋,“小鹤同学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小鹤寿梨关上门,自己踩着小板凳从冰箱里拿出了保姆留下的便当,坐到了电视机前面调到了自己平日里常看的那个台。
错过了。
小鹤寿梨决定她再也不要和那个老师说话了。
她讨厌她了。
但是老师却没有察觉到小鹤寿梨态度的改变,她还在坚持不懈的和小鹤寿梨的双亲沟通,最后终于得到了一点重视。
是小鹤寿梨爸爸的助手带着她去了精神科做了检查,被确诊了非典型asd,需要康复训练干预。
回去的路上助手在和爸爸打完电话后,又给妈妈打去了电话,双方都相当冷漠的将康复训练干预的事情推给了对方处理。
小鹤寿梨没心思关注那些,她抱着纸袋努力抑制呕吐的冲动,助理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又翻出了晕车药。
“再多吃两片吧,可别又吐在车上了,社长会生气的。”
小鹤寿梨咽下了药片,又从扶手箱翻出了柠檬含片含着。
两边不讨好的助手只能继续打电话,电话那端的爸爸道,“随便如果不愿意配合后续疗程的话,那就使用药物干预吧。”
“这怎么可以”助手相当不赞同,但还是被迫再次当了这个传声筒,小鹤寿梨听到电话那端妈妈发出了尖叫喊出了爸爸的全名,她挂了电话。
助手开始头疼。
“一定又是去吵架了。”
小鹤寿梨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由孩子开始发生矛盾和争执然而话题中心又会如往常一样跳到他们之间的过往去,两个大人又都忘了小鹤寿梨的存在。
小鹤寿梨不关心这些对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车的前方,那对她抵抗晕车有帮助。
“我、要吃那个。”
她指着窗外道。
等到晚上打着电话的妈妈风风火火赶回来时,小鹤寿梨还没有上床,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大的玩偶,让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小鹤寿梨不得不开口道,“妈妈。”
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就这样听着电话走进了房间内,开始脱外套。
“嗯,我知道了,你之后就”
小鹤寿梨哒哒跑了过去,扒着门框眼巴巴看着妈妈,直到对方挂了电话抽出了衬衫之下的
a才注意到她。
她看到这个总是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女儿就没什么耐心的皱眉,“又有什么事”
“妈妈,”小鹤寿梨说短词的时候口吃会好很多,“我可以吃、吃药。”
提到这件事妈妈就更烦躁了,“吃什么吃,这肯定不对,你是我女儿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自闭症,明天别去上课了,我带你去重新看看。”
结果第二天真没去上课的小鹤寿梨没等到妈妈,她在准点来做打扫的保姆的诧异询问下,面无表情盯着屏幕想,她就该自己吃药。
可眼泪莫名其妙的就要往外掉。
小鹤寿梨不喜欢和别人对话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总会控制不住眼泪。爸爸和妈妈都不喜欢她讲不通道理只会哭的模样,可小鹤寿梨又不想。
她控制不住这点。
保姆骑着电瓶车将她送去学校继续了下午的课程。
小鹤寿梨觉得保姆很讨厌。
就算她做饭很好吃。
但是第二天打开便当盒看到里面被特意摆出来的可爱小恐龙造型之后,小鹤寿梨又觉得保姆没那么讨厌了。
周末带她去做康复训练的是妈妈,她出门前问了句,“晕车药吃了吧”
小鹤寿梨点点头,但是上车之后还是难受了起来。
妈妈不耐的拍着喇叭,相当生气的质问小鹤寿梨,“你不是说你吃了药了吗”
小鹤寿梨捂着嘴巴不敢说话,眼眶红了起来。妈妈见状调换路程,带她拐进了公园,抱着她冲到了厕所让她吐了个干净。
“我真是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受不了这种场景的妈妈先走了出去。
等小鹤寿梨抹着眼泪出来走出来时,看到妈妈在外面抽烟处抽着烟,一边蹙眉打着电话。
又要等很长时间了。
但是没关系。
小鹤寿梨最擅长做这种事。
她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就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那只猫。
幼小的,可怜的,颤巍巍的。
孤零零的被遗弃在了这个公园的草地里。
妈妈打完电话对小鹤寿梨道,“在干嘛呢走了。”
蹲在那看着那只猫不敢去摸的小鹤寿梨抬头,“妈妈,这、这里有猫,好、好小。”
妈妈过来看了一眼,嘲笑道,“长得这么难看难怪被丢了。”
小鹤寿梨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妈妈,“怎么,办”
“不怎么办,在你搬出去之前别想养猫。”
小鹤寿梨被拎回了车上,确定了她胃里东西已经吐空的妈妈丢给了她一个袋子,“你敢吐我车上等下就自己走回去。”
“好的。”小鹤寿梨盯着车前方目不转睛。
从医院出来时妈妈一改刚刚的暴躁情绪,相当春风得意,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过去。
“寿梨根本就没有自闭症,你那边做事的人也太不靠谱了吧”扳回一城的妈妈这通电话打得眉飞色舞,用她精湛的口舌阴阳怪气了爸爸许久。
小鹤寿梨不知道爸爸那边是什么反应,她倒是觉得这通电话两边人心情都不错,至少没有大声吼起来。
很少见。
妈妈挂了电话还来问小鹤寿梨,“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和爸爸表达对女儿关心的方式都差不多,一个是买东西,一个是给她卡里打钱让她自己去买。
小鹤寿梨想到那只猫。
“我要猫。”
“你照顾不好的,别想了。”
小鹤寿梨摇头,固执道,“我要,猫。”
妈妈有些烦躁。
“回头让艾琳娜去猫舍买一只带回来。”
小鹤寿梨异常固执,“要、刚刚公园的,猫”
“丑成那样你要来做什么”
妈妈相当反对,“要养也要买贵的,更好看的。”
小鹤寿梨不啃声了。
几分钟之后她在妈妈的尖声警告中开始呕吐。
洁癖很严重的妈妈打电话叫人来把车换了,她站在路边训斥了小鹤寿梨十分钟,还是被一通电话打断才终止了训斥。
小鹤寿梨全程低着头抿唇忍泪绞着手相当不安的模样,直到妈妈坐上新车,她才开口道,“我,可以走、走回去。”
“行,妈妈工作要忙,你自己去回去,路上走人行道小心点车啧,平岛,你照看一下她,把她送回家。”
妈妈没再看小鹤寿梨一眼就把车门关上。
她总是很忙。
小鹤寿梨看着车子远去,没理粗略了处理了她呕吐物探出头来和她说话的成年人,按照记忆向沿路向之前的公园走去。
“走错了小鹤桑你家在这边”
开车缀在小鹤寿梨身后的平岛直到对方从公园抱起那个纸箱才明白这个小孩想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按下了下喇叭,“上车,我陪你送小猫去宠物医院。”
小鹤寿梨这才搭理他。
她小心翼翼将小猫放在了车座上。
“谢、谢你。”
小猫不是很健康,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准备掏钱的平岛看到小鹤寿梨从脖子上的小袋里拿出了一张卡,“可以,刷,刷卡吗”
“”
“之后你要养她吗”
“嗯。”小鹤寿梨原先并没有这个想法,但听了对方询问后坚定点了点头。
她露出了个笑容,“她、她叫,千春。”
那是小鹤寿梨的第一只猫。
也是小鹤寿梨的最后一只猫。
妈妈并没有注意到家里的小角落里多出了一只丑丑的小家伙,她每天忙到脚不离地,回家次数少得可怜,帮小鹤寿梨照顾猫的保姆自然也不会特意去询问主人家。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小鹤寿梨对猫毛过敏的事情。
过敏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
一开始只是打喷嚏,皮肤出现瘙痒。
到后来一靠近猫就会落泪,咳嗽到停不下来,身上出现浮肿。
周末来撞见她完全喘不过气来惨样的保姆以为她是流感转肺炎,打了通电话,骑着电瓶车带她去了医院,这才被检查出了过敏。
过敏值4,算是严重的那种,需要远离过敏原。
小鹤寿梨感觉晴天霹雳,抓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肿,一边咳一边磕磕绊绊问医生可不可以把小猫留下来。
医生很为难,想和保姆聊聊,却被告知对方并不是她家长。
保姆说,“我给夫人再打个电话吧。”
小鹤寿梨抓着她的袖子没忍住就开始落泪,她抽着气摇头道,“不、不行千春会,会被、送,送走的。”
保姆很抱歉的看着她。
“寿梨小姐我是没有决定权的。”
小鹤寿梨后面打针的时候还在哭,她没有办法接受千春即将离开她。
最后她想到一个办法,她请求保姆在按照妈妈的吩咐将千春送走之后,一定要让她知道对方是谁。
她想知道千春过得好不好。
这就是小鹤寿梨和月岛萤相遇的机遇。
小鹤寿梨站在月岛家玻璃拉门外的走廊上,几乎是趴在玻璃上看着在屋内随着月岛萤手中逗猫棒打转的小猫。
月岛萤抬眸看了眼对方脸上的肉都被玻璃压扁的模样,心想她果然真的麻烦死了。
一出院就又来了。
他觉得或许他就该在医院里把对方骂上一顿。
出门晒衣服的月岛妈妈注意到了小鹤寿梨,“哎呀,你是小萤的朋友吗”
小鹤寿梨缩了下脖子,有些茫然的看了眼阿姨,又扭头看了眼和她比了个x的月岛萤,然后坚定点了点头。
月岛妈妈露出笑容,“啊拉,那怎么不进来找月岛玩呢站在门外多生分啊,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小萤玩呢。”
月岛萤把落地门拉出一条缝,“妈,你别管她”
她猫毛过敏不能进家里的。
但还是晚了一步,月岛妈妈已经将小女孩拉进了家门,“小萤,你对朋友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月岛萤如临大敌拉上了客厅的门,“妈她猫毛过敏不能碰到猫的很危险”
于是变成了在洗完手处理完身上猫毛后,被赶出来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情况。
月岛萤有些不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朋友了”
小鹤寿梨快速看了他一眼后又低头,“你说交换、换了,名字就、就是,朋友。”
“我才不会跟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家伙做朋友。”
月岛萤觉得和小鹤寿梨交朋友会显得自己很逊。
“”
小鹤寿梨不开心了。
她也不喜欢自己说话结结巴巴的模样。
月岛萤瞥着她垂下来在互相捏着的手指,和又要落泪的模样,及时改口道,“喂,你看过排球吗”
小鹤寿梨摇了摇头,在看了眼月岛萤的脸色后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动、动物、朋友里面有一集打、打过”
“哈,排球才不是那里面的说的那样呢。”
小鹤寿梨有些开心,“你也、看”
“只是无聊看过而已。”
“我、我喜欢小小马。”
“”
好蠢的话题。
月岛萤才不会跟个幼稚小学生虽然他就是一样去谈论这种动画片里更喜欢哪个角色的话题,他抬抬头拽得要死的模样道,“带你看看什么真正的排球怎么打好了。”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去看排球呢
小鹤寿梨不理解,但还是跟着月岛萤去看了他初中哥哥的排球比赛了。
虽然看不懂,而且依旧觉得没有动画片里的好看。
但是小鹤寿梨还是十分配合对方幼稚得要死的炫哥口吻,点头,附和道,“好、好厉害。”
“我以后,”月岛萤对着下面看过来的哥哥露出笑容招手,“也要和哥哥一样成为王牌。”
小鹤寿梨看看球场上的月岛哥哥,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月岛萤。
“萤戴、戴眼镜,打球会、影响吗”
居然这么自来熟就叫他名字了吗
月岛萤卡壳了一下,那句不要叫我名字还是没说出口,而是抬了下眼镜道,“我知道,但没办法,我这也是天生的。”
“天生戴、戴眼镜”
“是天生近视,我家就我一个是这样。”
“我、我也是。就、就我结巴。”
“你家里人没带你去矫正吗”
小鹤寿梨摇头,她从小就接受过相当多的治疗,但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没,没用。”
为什么治疗了还会是这副模样
月岛萤有些困惑。
又听到小鹤寿梨道,“谢谢、你,萤带我、来看比赛,还、说了那么,多。”
她很少和别人说长长的一句话。“我很开心。”
只是单纯想炫耀哥哥的月岛萤卡了壳。
“啊嗯,排球确实很有意思。”
“嗯。”虽然不知道排球哪里有意思,但小鹤寿梨对朋友相当捧场,毕竟这是她第一个人类朋友。
“你、你之后比赛,的话我也会,会看的。”
“”月岛萤这下是真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了,“别自顾自说得好像我们会一直当朋友一样。”
等一下不会又哭吧
小鹤寿梨只是有些疑惑的歪了一下头。
难道他都带自己来看他哥哥比赛,一起分享他喜欢的东西了这还不算朋友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