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从左侧山峰传来“无颜道友,适才这位是何人”
“江海飘零客,风行一叶春”命无颜道“小女子如今重新换回爹娘所取的名字命天颜,道友莫要以无颜二字称之,天下无颜之客何其多也小女子岂敢在这些前辈面前自称无颜”
无声无息中,命天颜冲天而起,消失
众位隐士同时一惊。
这话中有话啊
天下无颜客何其多小女子不敢在前辈面前自称无颜
说起来斯文淡雅,但言语之犀利,锋锐绝伦
天下间无颜的人太多了,而且是前辈
我跟这些无耻无颜之徒相比,什么都不是
折射出什么
无忧山下一隐八百年,她没有诞生出佛性,反而将她这把剑给磨得更锋利了,这个当年就以惊世骇俗名扬圣殿的奇女子,又会谱写出什么样的风云
事儿有些大了
她的突然转变是因为来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为何能够让平静八百年的古井再度狂潮大作为何能换来这位眼高于顶的女子一句如此盛赞江海飘零客,风行一叶春
他到哪里都是一抹春风
包括圣殿高人隐居的忘忧谷
林苏片刻间已在三千里外。
他的前方,是一个特殊的所在,文墟
什么叫文墟文道废墟文道坟场
文道也是有坟场的,里面葬的不是人,而是文,文道高人有很多人都有惊世之作,这些惊世之作或惊艳于当代,或造福于后世。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很特殊,在出世之初,作品相当风光,惊艳了一个时代,但是,经过时光的检验,或者经过论证,证明这作品误入歧途。
这样的作品让人无限伤感。
它浸透了主人半辈子或者一辈子的心血,断然舍不得就此付之一炬,但是,它又实实在在不能流传,怎么办
圣殿毕竟是以文为根的,文就是他们的根基,面对这样有分量的废文,设了一座坟场,废弃的文道作品,送入文墟,埋葬于此。
这就是文墟的存在意义。
但决不是所有文道废品都有资格入文墟的,入文墟的文道废品层级之高,难以想象。
圣人的废稿可入,准圣的废稿择优而入,高等级的圣宝残片可入
至于一般人的废稿,有何资格葬于文墟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也就完事了。
所以呢,这文墟绝对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里面的文道废稿等级极高,有的甚至诞生出了灵性,身为文道至宝级别的文物,突然宣告死刑,送入这文道绝地,他们如何甘心天长日久地都成了疯子。
最关键的是,这群疯子还相互联合,跨越文道之上的各种壁垒,衍生出了谁也推算不出来的变数。
他们生于文道,又弃于文道,所以对文人格外痛恨,圣殿中的文人,如果脑子没坑,绝对不应该想入文墟。
但今日,林苏踏空而来,来到一座阁楼之前,面对阁楼之上的一名苍老守墟人守墓人微微一鞠躬“学生林苏,欲入文墟,请先生行个方便”
守墟人昏黄的眼睛慢慢睁开,眼中似乎瞬间流过无尽岁月,他的声音传来,也是无限苍老沧桑“入文墟”
“是”
“为何要入”
“寻些启发”
寻些启发守墟人眉头微皱“文墟之中,尽是歧途,观之有害无益,又如何启发于你”
“先生谬也知他人之错,可鉴自身之道;知他人歧途,可识自身正途,鉴错亦是求真,如何言不能启发”
守墟人仰面朝天“有理你去墟口,自取你入墟之钥”
“是”
林苏一步踏出,面前是一座石门。
随着他这一步踏下,一声钟响鸣于守墟阁。
钟声响,毫不响亮,低沉压抑,宛若亡音。
但是,奇异的音波横掠圣殿十七宫。
各位顶层高层人物尽皆知闻。
“文墟钟”一座高入云天的酒楼之中,几名天骄弟子同时抬头。
这几位,赫然是林苏当日入圣殿之时会过的五位天骄
诗宫李庆诠,道宫李逍遥,法宫荀雷,画宫吴风,乐宫风九霄。
这五位有几个共同点。其一,他们都曾是本宫第一弟子;其二,他们都败在林苏手下。其三,他们这一败之后,慢慢走近,其四,他们目前身份地位统统上移一级,他们都拥有了天外天的准入资格进了圣殿编制。
身为各宫第一弟子,肩负阻击林某人的重任,但是,全盘失败之余,竟然个个都出息了,有点玩味是吗
呵呵,更玩味的事情还在后面
更玩味的是另外几个人。
墨宫墨赤、纵横宫公孙畅扬、阴阳宫邹半生,被这五人一致认定,在面对林苏之时表现不够坚决,不适合成为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核心成员,以后行事不带他们玩。
所以,这个小圈子的人,今日只有五个
此刻突然听到了文墟钟,齐齐一惊“文墟钟,又是何人在找死”
道宫李逍遥手一伸,面前的一杯酒突然荡漾开来,宛若道海翻波
“道可道”三个字一落,他们面前出现了文墟的投影,还有那个走向入墟口的人。
“是他”李逍遥脸色一变。
其余四人也一齐激动,李庆诠道“他竟然自寻死路”
“正是他人入文墟十有九成死,而他入文墟,十有十成亡这下,不用伤脑筋了,他必死无疑”吴风喜道。
荀雷眉头紧锁“此人世俗间行事,号称滴水不漏,今日突然出此奇招,却是为何”
李逍遥道“也许他并不知道进入文墟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出身破落户而且上方无人指点惹的祸”
他们看到了文墟门口的情况,圣殿各宫自然也同时看到了,各种文道伟力之下,林苏进入文墟的场景,无声无息出现在无数大人物面前。
包括白老
白老目光微动,竟然似乎有了几分激动。
而洛无心府上,洛无心一盏夜灯点亮,投影出这幅影像,洛无心眼睛里似乎也有火苗在闪烁。
“公子,他竟然要入文墟,真是为了祭奠黑老”君悦目光闪动。
“甘冒奇险而做一件毫无意义之事一般人这么干绝对是白痴,但出于他的手下”洛无心指头轻轻地落在椅边,嗒嗒
君悦道“他此番入文墟,险有多大”
洛无心道“险有两重,第一重,文墟本身的险第二重,他此行目的之险”
君悦眉头微皱“此行目的之险公子指的是祭拜黑老,会激怒乐三重天之上”
洛无心缓缓点头。
是啊,林苏入文墟,如果真的是祭拜黑老,那么,矛头就是直指三重天上的乐圣
需要知道,黑老是乐圣亲自出手的,圣人亲自出手斩的人,任何人敢于祭拜,都是跟圣人为敌,那是自寻死路。
林苏和洛无心目前都是圣殿常行,文位也都是文界,在圣殿也是举足轻重,他们就算得罪了圣殿各宫,也并不算特别大的事,但是,有一个底线摆在那里,那就是万万不能直接得罪圣人。
所以,洛无心最狂野的布局,也仅仅是脚踏两宫圣峰。
而绝对不敢将矛头直指三重天。
而林苏,今天入文墟,如果敢祭拜黑老,那就是直指三重天。
这气魄,这勇气
怎么说呢
洛无心有几分激动,更有几分汗颜,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种气魄,但是,他也很想看看,他如果真的踏出那一步,会有什么下场。
违逆,有时候是需要有人在前面探路的。
林苏,是一个很合适的探路人。
他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他洛无心在后面盯着,也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不是吗
此刻的书山之上,书山圣女雅颂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她似乎无比熟悉,又似乎并不熟悉的人,命天颜
她熟悉,是因为命天颜经常来书山,她这个书山精灵差点跟她混成了闺蜜,但是,不熟悉的是,今日的命天颜眼中光芒闪烁,分明已经重见了光明
“今日前来,何事”雅颂道。
“我要看一看八百年前,天河劫发生之时,圣谕宫何人值守”命天颜道。
雅颂如果有心跳,估计会狠狠地跳一把,因为命天颜说这句话时,言语中毫无波澜。
这跟往日的她截然不同。
往日的命天颜,提到天河劫之时,都会有心绪波动,而今日,完全没有
“在这里”雅颂手轻轻一抬,一枚树叶落入命天颜的手中。
突然,命天颜两眼一亮,一道光芒射向前面的西湖
西湖之中,出现了一幅场景
雅颂心头大跳“是他文墟他要做什么”
九个字,雅颂的声音反而有了些不该有的激动
“他要做一件傻事”命天颜淡淡一笑“能想象吗一个在世俗间号称智道惊天、滴水不漏的天才,在这次入圣殿的第二天,就打算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大傻事”
是啊,世间之事,但有行动必有目的。
付出的代价与目标达成的红利,就是行动值与不值的天平两端。
付出的代价低于红利,这事儿能做。
付出的代价等于红利,这事儿白做。
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红利,这事儿不能做,一旦做了,就是傻。
而林苏入文墟,祭奠黑老。
付出的代价大得无与伦比,搞不好就是杀身之祸,而所得几乎为零黑老已经身死道消,祭奠本身毫无意义。
一个智道惊天的人,一个号称但凡行事,从不吃亏的人,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傻事
整个圣殿无数人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盯着文墟入口,心头无尽关注,但是,却也鸦雀无声
林苏来到文墟入口,他前面是一面石壁。
这就是入文墟之门户,钥匙就在里面。
什么是文墟之钥
就是一种资格。
伱可以施展你的文道,达到标准要求,就有资格入文墟。
所以,此刻的石壁之上,留下了各种文道成果,有诗,有画,有乐,甚至还有林苏不久前传入阴阳宫的八卦理解。
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一个天骄到此一游。
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一个文道成果。
文墟不可轻入,但是,正如林苏所言,鉴错亦可求真,每年还是有很多文人进来的,这些人进入文墟,追求的是文道突破,在石壁之上留下文道成果之时,往往也都是豪情万丈,但是,绝大多数人再也不能出来,这根钥匙印记就这样成了他们的绝笔。
林苏手起,宝笔在手,在石壁之上题下一诗
“书卷多情似故人,
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
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
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
未信文墟别有春。”
诗写完,七彩霞光弥漫于石壁之上,面前的石壁慢慢开启,一股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苏似乎打开了一座万年古墓,他就这样一步步踏入古墓之中,身后的石壁慢慢合拢,他的前方,一片云海
圣殿最高的那酒楼“摘句楼”上,李庆诠轻轻吐口气“提笔就是七彩诗,他还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法宫荀雷言“表现他这是在入文墟,并非参加诗会,他如何知道后面有眼睛盯着他”
李逍遥轻轻叹息“荀兄,别用一般的视觉去看他他是什么人号称滴水不漏的智道天骄他对圣殿可不是象你以为的那样,知之不深他对圣殿的了解兴许与我们不相上下,他自然会知道今日入文墟,身后聚集了几乎所有宫的目光。”
“圣殿所有宫”荀雷脸色一变“会吗”
“自然是会的”李逍遥道“他此番入文墟,可不只是我们在观摩,十七宫几乎所有高层都在观摩,兴许十七宫之上,也有人在观摩,所以,他在第一个环节,就清晰地告诉了各位观摩人,他入文墟的用意书卷多情似故人,这话极有韵味,似乎是爱书爱文道,但故人二字,却又传递出了祭奠之意。胸次全无一点尘,他说的是,他此行目标单纯没有杂念,并没有针对他人的意思。”
荀雷眼睛睁大了,他是修法之人,修法之人,心思是细密,但是,大多数也是直来直去研究固定的条款,没有多少开岔,经过李逍遥这么一解读,他突然发现,似乎每个人都比自己想得复杂。
李庆诠轻轻吐口气“李兄思虑精密,还真是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智囊也看来但凡大事,还得多与李兄商量此子所行之事,精密至极,这首诗一方面体现了他的风骨,另一方面体现了他不与任何人为敌的基本态度,果然够精”
李逍遥轻轻一笑“还有一重用意,才是真正精妙李兄有无看出来”
李庆诠微微一愣,还有用意
李逍遥道“他这根入门之钥,还告诉文墟里面的那些东西,他无恶意”
李庆诠盯着这首诗,眼睛慢慢变亮
诗有八句,一经解读,真正是妙用无穷。
除了李逍遥解读的风骨、态度之外,还对文墟里面的“东西”表达了善意。
情似故人,忧乐相亲,活水源流,花柳常新,寻芳客,别有春
这些全都是亲近的词儿。
这些词儿文墟里的那些东西谁不喜欢
至少,对他不会有太大的恶意。
这小子,真是妖啊
仅仅一首诗,做得了钥匙,释放得了态度,表明得了风骨,还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这城府,无敌了
在场五位天骄,唯有李逍遥能够解读出来。
这么一解读,五人核心圈里也发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变化。
往日,李逍遥跟他们并不亲近,但是,从林苏入门式开始,他们亲近了。五个天骄级别的人,全都彼此谁也不服谁,但是,李逍遥在关键时刻展示他的智慧,隐隐成为五人中的主心骨。
李逍遥目光扫过四人的脸,心头也隐隐升起了快感,圣殿之局,一团乱麻,有的人适合冲锋在前,有的人适合藏于敌人心脏
再说林苏,已入文墟。
他面前是一片云海。
云海翻滚,不知天空景,不知地下物,甚至云海深处藏着什么也完全未知。
他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些云,不是真的云,是画
画道上留下的云,也全是画道上跑偏的云。
最少也是准圣级别画下的云
每一朵云都极尽缥缈之态,每一朵云都拥有无尽的神通。
或主杀,或主迷,或主困
“云海向无归途,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永远留下”云层深处,一个声音百转千回,如鬼如仙
林苏目光抬起“画道之云”
“正是”
“既是画道,我亦以画道破之”林苏道。
“哈哈,无知小子,也配言破”
“配与不配,一试便知”林苏手一抬,一张金纸虚空列入他前,一支宝笔在手。
“你欲画何物”
“浮云遍野,一风吹之”林苏道“我欲画风”
“风”天空云朵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惊了,所有的旁观人全都惊了。
风,无形无质,最是难以入画,但凡能画风之人,全是高手
林苏哈哈一笑“画史从来不画风,我于难处夺天工,请看尺幅潇湘竹,满耳丁冬万玉空”
他的笔一落,一幅潇湘竹图跃然纸上。
这幅图,与当今画作完全不同,极尽写实
五棵竹子,纤尘毕现,上面的每一条纹路,极尽写实,竹粉,极尽写实,竹子上的小绒毛,都极尽写实,光影迷蒙,也与肉眼所见一般无二。
最关键的是,这五棵竹子伏低,枝叶摇摆,每一枚枝叶,都显示出它们遭遇到的强风。
这画的就是风
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强风
虽然风无形无质,但借这竹子的姿态,清楚地将风展现在世人面前。
画一成,呼地一声,大风从金纸上吹出,已经将林苏团团包围的各种云朵,同一时间吹散,他方圆十丈之内,一片清明。
“此画,我命名为写实”
林苏声音一落,一道青光从九天之上落下,伴随着苍老的圣音“画道之上,再开新路,名写实,开创者,圣殿常行林苏”
开画路圣殿画宫齐齐震动
摘句楼上,吴风一跳八丈高“将万物以最真实的笔触画下来,也能开新路这这何其”
李逍遥赶紧止住“吴兄慎言”
吴风脸色微微改变,阅文宫刚刚将这门新的画路以圣音定义,他跳出来反对,岂不是直接跟阅文宫作对
但是,林苏这样开画路,他这个画宫弟子不服啊。
所谓画,是要有意境的,是要创作的,他这根本跟抓取自然界的影像没有任何区别,怎么能算画
李逍遥道“吴兄,请恕小弟直言,虽说此子今日之画,与吴兄之画道是两个方向,但不能不说,这也是一门新路,有意境无穷之画,为何就不能有求真求实之画”
吴风无言以对。
文道之上,所悟即所得,画宫这些年来在画的流派上一直在推陈出新,但是,却也在艺术性与意境上越走越远,然而,却从来没有人反向而行,来一个极致的求真求实。
林苏心神集中于体内,他的心跳加速了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文界中的画峰长高了三丈
因为他开了一条新的画路
云层之中传来那个缥缈之音“入文墟而开画路,果然惊艳,但是,仅仅这一条画路,只堪清扫你身周百丈方圆,可不足以冲出云海画谭。”
“那我再加一条又如何”林苏笑道“此画,名三维立体画”
第二张金纸出,林苏宝笔一动,一幅奇画就此诞生。
依然是潇湘竹,依然是五棵,依然是同样的竹园,依然是写实,然而,画,不再是平板,而是立体。
这一下,就连画宫宫主都震惊了。
“立体,明明是平铺纸面,但看起来,分明立了起来,这这是何种手法”
“光影画为光影术”旁边的一名顶级长老叹道“此子利用光影之术,欺骗了人眼,这门画道,该当又是一条新路”
果然,空中又是青光一道,苍老的圣音起,宣告林苏再开一门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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