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泽匀了口气,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起了床。
她换上了明心宗弟子的水蓝色窄袖裙,衣裙外还有如雾般的深蓝色罩纱,让明心宗弟子个个都看起来利落肃整。
她篦头发的时候,江连星也去换上了同色系的弟子装束,他打了水走进来。不得不说,江连星穿上很适合这套衣衫,连那苦命小白菜似的脸色,都多了几分静稳端方。
屋子坐北朝南,面积也不小,以屏风隔断开内外两间,家具虽少,但窗明几净,有个简易的梳妆台,也有洁净的帕巾床帐,算得上朴素整洁。门外小院子里有盛放的花草,她已经很满意,夸赞了几句。
江连星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浅浅笑意“咱们卖符文那些钱,总是有用的,托了童子选下这间,向阳又风景好,也不跟其他人连着墙,最是清净。”
“你呢你住在哪间”
江连星似乎没想到羡泽会问她,顿了顿道“我住得也不错,但我不喜日晒,所以住在了西头。”
羡泽怕他又暴涨数值但自己来不及阻止,道“你不是在洞天中夺了好些兵器法器若是将那些卖了换钱如何,还是想与你住得近一些。”
他抿嘴笑了起来。江连星忙活着手里的琐事,笑脸并不是直接迎着羡泽,但反倒让这似乎有些简素的弟子院里有点暖意“让脉主和长老给下令还了回去。无事,徒儿喜欢那间院子。”
羡泽看着他瘦削的侧影,又看向窗外群山,心境似乎也开阔平稳了许多,真品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明心宗的峦川洞府没有那么多宏伟的建筑,更多的是雅致野趣,数个云雾缭绕的山头,偶见白墙黑瓦的建筑与御剑飞行的弟子。
一路奔波逃命,终于安定了。
羡泽这时候也关心自己的宝囊,她打开芥子空间,看到宝囊上抽取次数,已经在多日积累中变成了16次,而且旁边也写着保底次数。
她之前抽取的许多次,都算在了保底范围内,所以旁边写着“再抽取15次,必然获得一件品质为“上品”及以上的物品”
也就是说她必然会抽出一件好东西。
羡泽连忙往外掏,不多时,桌子上就摆满了什么刻着龙的陶杯、带雕花的痰盂、十三年前的桂花糕
桂花糕放了这么多年竟然能吃,好似时间就凝固在放进去的那一天。只不过她要吃之前,江连星非要先替她尝一块,确认是否有毒。
她真就是运气差到了极点,直到最后一次,才终于出了保底。
羡泽看了看手中,是一个有小海螺吊坠的项链。
你知我知传话小海螺奇品
不只是上品,而是更高一阶的奇品。
每日有三次机会,传音入密,让他人短暂听见你的声音,不会被任何灵力监听拦截;每日亦有三次机会,窥听心音,让你短暂听见他人内心声音。使用方法目视目标并触摸海螺吊坠。使用范围三百丈。
能传话,也能听
传音入密倒是很容易被修为更高的人听去,这个小海螺吊坠可以让她随意传话,哪怕化神期也听不见。
但羡泽更在意的是听到其他人内心的声音。
羡泽看向背对着他的江连星,摸了摸海螺吊坠。
忽然,江连星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子里,简直就像是贴着她头皮说话
师母饿不饿啊,早上是吃粥呢还是吃些糕点
师母怎么如此贪凉,一早上就喝冷水,别得了胃病。
师母最爱干净,估计想沐发了吧,但大病初愈还是不要碰水的好
师母会不会
师母
羡泽头疼得像个金箍吗喽,捂住脑袋师父别念了
幸好她还有辈分优势,江连星不敢跟她多话,要是心理活动都说出来,这就是个活爹啊
谁能想到少年看起来沉默坚毅,背对着她脊背笔直,内心这么多絮叨啊。
岁月静好是因为静,江连星你还是现在这哑巴样比较好
幸好能窥探对方心声的时间并不长,江连星将洗脸巾子泡好,叠着双手递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听不到他的内心活动了。
羡泽松口气,接过帕子擦着鬓角软软的碎发,顺口道“也不知道你师父发现我带着你入了明心宗,会不会气得入梦来骂我。”
“我想师父不会的,而且他若是知道您也能聚气修炼,一定会很开心。只不过”他皱了皱眉头“我一直没能想明白,为何师父孤身送药回来时,一直到死前都没说一个字。也未向我交代托付什么。”
羡泽脑子里是一点记不得这个刚死的前夫,刚要问几句,就听到外头钟声响起,说是弟子们都要一同乘坐云鹤去往妙箴峰。
在羡泽的想象里,会有一只雪白飞鹤展翅若坤鹏,他们这群人都能站在上头,众弟子衣袂翩翩,迎着云丝飞到更高的仙山上去。
却没想到,他们只看见了一辆由灵力驱使的大木车,车上有些掉了漆的白鹤漆画,木车正顺着长长望不见尽头的台阶,从他们这些弟子住的山脚下,嘎嘎吱吱往上爬。
羡泽坐进去,车子晃得她要吐了,虽然说是自动爬坡,但速度真的比自己爬快不了多少。怪不得下午才开会,这会儿就开始叫大家来乘车。
众弟子都受不了了,他们大部分都会自己御剑,直接推开车门御剑飞出去了。就留下江连星和羡泽,跟两个坐在囚车里的摇头娃娃似的。
羡泽受不了了“连星,你不是已经突破筑基了吗会御剑吗”
江连星面露难色“会是会了,只是我的剑只是普通的铁剑,不能随着灵力变大,不适合在空中御剑”
羡泽也只有一把前夫留下来的霁威剑。
她扶着脑袋,推开车门“要不咱俩爬山算了,再这么晃下去,等到了山顶我脑浆子都要摇匀了。”正说着,头顶上有人御剑飞过,瞧见了她竟然还在飞过头之后绕了一圈回来,惊喜道“女侠,姑娘,是我啊”
羡泽回头,胡止立在剑上,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也还在,他没穿弟子服,反而是一套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银色暗纹衣袍。
胡止是根据灵力气息发现了羡泽,降到他们面前,才看清羡泽的容姿,愣了愣神。若是在之前,他还会多看几眼,可经历了夏霖洞天,他脑子里剩下敬重与一丝畏惧,连忙拱手道“多亏了高人,我拿着解药,紧接着您就通过了考核说来,高人怎么还不去往妙箴峰”
江连星警惕心很强,立刻就想回绝,羡泽则如蒙大赦“带我们一程,不过俩人也能带得了吗”
胡止笑道“当然可以。”他说着,脚下剑面变宽,如同舟船般,三人同行也不是问题“我平素最爱游山玩水,所以特意选这样的宽剑重剑做御剑。”
江连星一看就知道这剑是炼器炼剑世家造出的名器,才能如此轻巧又能轻易被灵力驱使。
三人跟开火车似的,排成一列站在剑上,江连星非要站在胡止和师母之间。
胡止站在最前头,依稀听到后头羡泽问他“你那师弟呢也有考进来吗”
“师弟慢了一步,只能含泪回汝南继承家业了。”
羡泽想着之前在洞天里问胡止讨要灵石,他随便就给的是中品甚至上品的灵石。
她是孤儿寡母远远来投奔,人家是考不上就要继承家产,顿时心里堵得不想说话了。
胡止还想频繁回头跟羡泽说话,结果转过脸去,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江连星挡在中间。不但如此,江连星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盯着他,挪动脚步遮蔽住他看向羡泽的目光。
胡止摸了摸鼻子,只好悻悻作罢。
妙箴峰,典仪厅堂内。
匣翡抱着胳膊,轻声道“我去看过了,她灵海里几乎没有存留的灵力,也看不出常年修炼悲问仙抄的痕迹。很可能是我们看错了,悲问仙抄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在一位炼气期手中。”
陆炽邑摇摇头“不如直接告诉宗主,让宗主试一试就知道,如果她真的修炼悲问仙抄,就把她泡池子里当补药给用了”
匣翡却没接口。
她和医修查探一番,便能看出她周身经脉早废了大半,而且体内混沌一片,无法探知灵海,无法窥见真气,生了副极美的皮囊,但内里简直就像是被人打散搅碎刚拼好的。
这样的躯体,按理来说都不可能使用灵力,可她却真真切切地释放了相当磅礴的灵力,并且非常漂亮地赢得了入门考核。
“等回头在课上,再探探她的究竟。此时先不要告诉宗主和师尊。”匣翡道“他们寻求多年,咱们确认了再告知,别让他们白白失望了。”
陆炽邑踩着木屐,抱臂笑道“要不这事儿还让我干,逼一逼便知道她的本事”
匣翡知道他性子如孩童,有些不愿意,正要开口阻拦时,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到达厅堂内,几位脉主正了正神色,分开列站。
羡泽进入大厅时,一打眼就看到了刀竹桃,她还穿着紫云谷的紫裙银饰,格格不入。
七八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弟子,将她团团围住,表情凶恶得像是要当场杀了她。
她跟个紫色小蜘蛛似的,手脚并用地爬到横梁上,对着下头吐口水“我就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你们再犬吠也没用,我记住你们的脸了,等着吧,小心你们尿壶里有蜈蚣,顺着钻进你们裤裆里”
羡泽看了一眼她那光着的脚底板,黑不溜秋,果然赤足妖女就没一个爱干净的。
围着刀竹桃叫嚣的弟子,大都十几岁模样。
寿命和变老速度都是跟修炼水平相关的,到了筑基期就开始变老速度减慢,如果前期境界升的很快,就能显出冻龄的模样。在场的弟子看脸大多都不到二十岁,又都是筑基期、结晶期,所以估计实际年龄也都很小。
可同龄的江连星性格跟个小老头似的,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他们脸上划过去,毫无凑热闹的意图。
啧。这么不合群,怪不得以后要受欺负。
外貌有将近三十岁的羡泽,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胡止“哎,看年轻孩子闹闹腾腾的,也挺有意思的。咱们这样的老人儿算是少见,就当看热闹了。”
胡止揉了揉胳膊“女侠,我生龄才二十一。”
羡泽看了一眼他那比她还显老的小胡子,沉默了片刻。
匣翡像是明心宗的大管家,这次又是她主持介绍。
明心宗果然是中小门派,人员结构很简单,除了宗主,就只有九脉分支,每一脉都有一位脉主与一两位长老,长老之下再是不同层级的弟子。
这九位脉主并没有来齐,只来了四五位。
最显眼的就是匣翡,人称“碧眼判官”,因为她眼睛能读风水秘宝,能甄别灵力来源,能看清隐藏细微的动作,曾经做过几届仙门大会的评委。
还有那个绑着红色高马尾,个子不高鞋底很高的少年,陆炽邑,人称“魔手傀儡”,听说出身不太干净。他标志性的就是恨天高的木屐,以及布满手臂指尖的阴刻纹路。
此刻他烦躁的抬起右手,空中突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木制傀儡手,那傀儡手跟他手部动作一致,将横梁上的刀竹桃一把抓住,捏在掌心里扔回了地上。
还有几位脉主,有位脉主创造了四个洞天,有位脉主专管丹药,这明心宗给羡泽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好不容易凑齐全科的希望小学,招个生办个活动,全校老师都上了。
而且所谓的师兄师姐,也就稀稀落落十几个人。
匣翡道“此次通过考核的三十六名弟子,后续还要在学习中经过一轮轮门内考核,修为天赋最上佳的九人便可直接拜师脉主”
羡泽看着周围孩子都摩拳擦掌,甚至连胡止都跃跃欲试,只有她跟江连星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忍不住戳了江连星一下,江连星一凛,回过头来垂着脑袋听她说话“你也认真修炼,回头当个什么大弟子呀。”
江连星看了她一眼,从来都是谨遵教诲的模样“是。”
他顿了顿又道“羡泽不打算也成为什么大弟子吗你想拜哪位脉主为师”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是师母,否则容易问到师父的事,引来仇敌,便对外只称呼她的名字。
羡泽刚想说自己要准备拎包改嫁了,就听到厅堂里道“宗主到”
匣翡和其余脉主面容严肃,往后退了一步,向来人的方向垂头,羡泽抬起头来无比期待的看了一眼宗主。
她呆住了。
这、这要她怎么改嫁
怎么没人说过,明心宗宗主是一位女子
宗主是位嘴唇紧抿,表情冷淡威严的中年女子,背着手飞身而来。她身材略显单薄,穿着件深蓝色交领裙,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对白玉耳坠,显得她不苟言笑但目光温和。
她那么小小的个子立在台上,厅堂内恰有微风拂过,吹开她鬓旁的碎发与宽大的衣袖,羡泽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双有不少伤痕的手。
是她自己太刻板印象了宗主怎么就不能是女的啊
羡泽转头,看到江连星面上有几分安心的笑意,她拧起眉头“你知道明心宗的宗主是女子”
江连星点点头“自然。”
他是故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