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盖住程似锦的手指,像是阻止她解开扣子,但却又牢牢将她的手按在身上。她掌心的温度从布料间蔓延过来,挟着一抹柔和的暖意。
“我不知道他。”蒋令的指尖按住了程似锦抵在他胸口上的指骨,挑开两枚圆形小纽扣的间隙,陷入滑腻的胸肌线条里,随着他说话,心跳和声音的震动在胸腔里低微地嗡鸣颤荡,“他说要换班,经理好像没有同意,然后他们吵了几句他就走了。”
程似锦眼中含笑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相信。她抽回了手,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去让他的挽留变得相当明显。蒋令下意识地抽了口气想要抓住她,随后又恢复如常。
她没有再问下去。
跟林琮谈的内容进展顺利,两人敲定后,安排下属进行进一步沟通和具体方案的详细拟定。
林琮有意留她,程似锦却婉言拒绝,起身离开。林公子亲自送出去,两人一起出了餐厅的内廊,这里的布置很繁杂,光影变换,灯光忽暗,她的神色归于平静,在这片静谧当中,程似锦忽然开口“他能在你手上见到我,欠了很大的人情吧。”
林琮神色凝滞,意识到她说的是蒋令“他的素质不错。我是觉得你会喜欢。”
“林公子,”程似锦说,“你经常在这里接待同学和玩伴,里面似乎也有不少跟陆家应该说跟陆渺有过节的人。他在这里工作那些人面前都忍耐得了,见到我却不行吗”
林琮知道陆渺会被刁难的。
这甚至在他默许的范畴之内。他跟程似锦在某一点上不谋而合一个高傲的美丽花瓶,碎裂的声音一定十分悦耳。但他又跟程似锦完全不同,程总对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十分坦荡,谨守着他总是无法理解的原则。但林琮不会,让陆渺吃一些苦头,他才会更快的服从安排。
而他帮程似锦达成所愿,她也该高兴才对。
程似锦的目光略带幽暗。
林琮被看的莫名有些心浮气躁,扯动唇角笑道“还真是,他被以前认识的人羞辱,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见你的时候却肉眼可见的害怕。你对他做了什么吗还是你对他的意义格外不同他付不起违反合同的违约金,如果你不高兴,我也有一些逼死他的办法。”
“你有时候让我觉得很无聊。”走出餐厅站到星月之下,她说了前半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半盒烟。很多人穿西装不会往衣袋里面放任何东西,怕影响面对上级的形象,但程似锦从不在乎,她抽出烟的时候,林琮的打火机比特助更快凑过来。
程似锦抬眸扫了他一眼,低头凑过去,在火焰上点燃。焰光映照出一片低垂的、乌黑的睫羽,她淡色的唇间吐出薄荷混杂着烟草的白雾,声音微哑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他会怕我。但你的经理难道连一个人也看不住吗你特意安排的两个人,换了一个居然不需要跟我们林老板请示”
这句话尾音的疑问,带着轻微的上扬。
林琮的心中被“我们林老板”这五个字刮了一下,他这时才蓦地松开手,打火机的热度已经滚烫无比。
“我去问一下。”林琮马上说,“你等我五分钟。”
他走远了一些,打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随后立即有一个人跑出来满脸战战兢兢的开始交代。程似锦收回目光没有看下去,过了不到半支烟的工夫,林琮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等他回头要开口的时候,程似锦直接问“在哪里”
“本来被锁在休息室,后来另一个侍应生给他开了门,监控显示从后门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把监控发我。”
程似锦掐了烟上车“绕到后面去,沿着环岛往外找。”
蒋令递过来的那杯水有问题。
迅猛发作的困意侵袭了脑海,等到他醒过来时,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退,他的意识还处在非常模糊的地步。强烈的求生意念让陆渺爬了起来,将休息室灭掉的灯重新点亮。
灯光加上拍门声,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打开外面的锁。周围一阵惊诧的议论和询问,还有人说“经理刚才还在找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儿等一下,经理马上过来”他摇了摇头,混沌的大脑彻底空了,他想问“包厢里换了谁去”,或者“蒋令去哪里了”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得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副作用会让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理智和判断无法运转,身体漫起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反应陆渺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蒋令为了讨好程似锦做足了准备,所以才会带着这种东西。陆渺曾经听说过这种药物,本质上是为了让疼痛转化为快乐,具有强烈的催眠止痛的效果,传闻中永安医疗的韩小姐、也就是那位男女通吃的韩老板经常使用。
现在它的后劲儿涌上来了,陆渺感到整个呼吸道都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热意,大脑几乎笼罩不住那些奔逸的思绪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像兽一样发情,在明白这是什么药的下一刻,陆渺就说要请假,随后立刻换衣服离开了。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陌生。
他想马上回家,回到那个廉价的临时居所,回到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地方。但药效余劲儿太浓烈,他根本没有坚持到回去,就在一个昏暗的巷子角落里不得不蹲下来缓解。
他蜷缩着靠在墙角,遮挡住不能在开放空间里袒露的丑陋欲望,用牙齿咬住手臂,希望疼痛能占据上风,尖尖的犬齿咬破了皮,鲜红的血印烙了上去但这种疼痛却更快地转化成了蓬勃的快乐,犹如一种入骨的毒药蹭地一声燃烧起来。
他将脸完全埋起来,碎发沾着忍耐到痛苦的冷汗,发梢细微地颤动发抖,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在小巷外面,是夜晚飞驰而过的车辆声,混杂着间歇响起的喇叭长鸣。
忽然间,一道远光灯照在身上。
刺目的光线瞬间覆盖住了他全身,但陆渺没有力气抬头,也没有精力分神,他胡思乱想着是经理过来抓人林琮发现出了纰漏一定很生气吧。还是那些催债的又找上门来,他们上次威胁说
远光灯迟迟没有熄灭。
车门打开,咔哒、咔哒交错而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到了面前。陆渺缓缓地抬起头,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猛地拽了起来,瞬息间被拉到她面前。
程似锦的脸色有一点发寒。背对着光线,她的眼眸漆黑一片,墨眉微微压低,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清凉的薄荷与烟草混合的气味,她说“你真是固执得我生平仅见。”
陆渺抓着她拽着自己的手,指间用不上力气,神情虽然还是很抗拒,但眼底却湿淋淋的一片,掌心烫得过分,声音沙哑“放开”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害怕我。”她常年健身,练过拳击和武术,平日里被整齐衣装包裹得看不出来。就算是平常他都挣脱不开她的手,何况是现在,“难道给林琮工作比给我工作要舒服吗以你的水平在那家餐厅里迟早被他不吐骨头地吃了,林家就是做高利贷起家的,你落到他手上还想好好活着么。难道你为了在我面前维持所谓的尊严和人格,什么都豁得出去”
说到后面,程似锦流露出一丝游离于兴趣之外的不解和恼怒。她抓着陆渺塞进车里,坐到他旁边反手关上门,语气冷淡地道“好啊,那我们就去见见你弟弟,到底知不知道陆家发生了什么,让他看看你又在为了他做些什么。为了维持陆拂那个童话世界一般的梦,你早晚会死在他前面。”
“不要。”陆渺听到这句话时,心脏都猛地跳漏了一拍,他像是一只浑身都炸了毛的猫,恐慌而急迫地抓住程似锦的手,“那间病房不是家属你也见不到他的不要,求你不要去。”
“求”这个字,出现在陆渺的口中,比出现在心甘情愿讨好她的人嘴里更有意思、更能挑起她的毁灭欲。
如果是程似锦出现,陆拂一定会见。正因如此,陆渺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全无。
“只要预约,病人自己有资格选择跟来访者见面。”程似锦看着他的双眼,语气平淡,“说不定他过度悲伤之下就不用你养了。”
“程总。”这是陆渺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他的下唇被咬出一道齿痕,唇上的红痣鲜艳如朱砂,“你不要去不要告诉他,我我可以陪你的,我不要钱,我求求你”
他伸手仓促慌张地解开衣服。
看,不管是多么有骨气、多么浑身是刺的人,只要掐住他的软肋,就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最珍惜的所有,包括他视为非卖品的人格和身体。
那这是她想要的吗
程似锦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陆渺解开了衣服。他的声音异常地哑,身体透着极少受苦的白皙娇贵,漂亮紧实的肌肉覆盖在轮廓优雅的骨骼上,每一道线条都恰到好处,脖颈修长,锁骨笔直,宛如艺术。药效和慌乱的情绪堆叠在一起,让他越是着急,反而越是解不开扣子。
在眼眶里积蓄已久的眼泪忽然间掉落下来,没入程似锦色泽鲜艳的衣角。
陆渺空空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干涩泛酸。他像是那天擦血迹一样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衣服,但眼泪洇开的一小团阴影却擦拭不去。
“对不起。”
程似锦听到他低低地、极力克制中依旧带着哽咽的小声重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
“我”
“我不会去了。”程似锦说,“你一点儿都不聪明,跟那帮人没法打交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下个月十五号我会去华庆银厦开会,大概傍晚的时候结束,如果你缺钱的话,可以来找我。如果你还是觉得宁愿卖给任何人也不卖给我,或者觉得你的非卖品意义重大到可以抵你弟弟的命,那么错过了那天,我再也不会见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