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摇摇晃晃,行了许久。
正当姜芷妤快要熬不住这冷时,听得她阿爹吁了声,勒停马车,道了句到了。
姜芷妤心里重重松了口气,扶着车架跳下板车,狠狠打了两个寒颤。
姜老三驾着板车往里走,边叮嘱姜芷妤“里面味道重,你别进去了,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姜芷妤没有应声。
她天不亮随他来,本就是为了卖力气杀猪赚银子的,怎能留在这儿吹冷风
马蹄哒哒声,姜老三没听见后面那道弱的像猫似的动静。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端着油灯,披着衣裳出来,瞧见后面那道人影,油灯举高,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才认出来,讶异道“三哥,怎还把阿妤带来了”
此人唤胖五,是替姜老三养猪崽的,得两分红利。
姜老三心头疑虑一瞬,扭头就瞧见了悄没声儿的跟进来的姜芷妤。
姜老三
管不住。
当真管不住。
姜芷妤卖乖道“五叔,我替我阿爹来杀猪。”
胖五险些一个趔趄摔了,风太大,他没听清,杀什么玩意儿
成猪与小猪崽分开养着,姜老三进来猪圈,举着油灯挑拣,不时在猪身上拍两下,感受那肥膘。
姜芷妤想了想,没跟着进去。
她又不会挑,怕是帮倒忙。
绝不是因那猪圈太脏太臭
片刻后,姜老三将一头肥膘猪赶了出来,胖五拿着绳子上前,二人合力,将那嗷嗷叫的大胖猪绑了。
姜芷妤站在一旁,手里也攥着跟绳子,颇为紧张的瞧着。
“绳子来,从这儿再绑一道”姜老三道。
话未说完,却是不想陡生变故
这头猪许是当真不想被宰割烹食,猛然一撞,姜老三躲闪不及,生生挨了,手中绳子一松,眼瞧着这猪要挣开
忽的,一道绳索从旁侧套上了那猪头,愈是挣扎,那猪叫声愈发的凄厉。
“阿妤”姜老三吓了一跳。
姜芷妤憋得脸都红了,双手犹如断指之痛,疼得眼泪飞出。
“阿妤,松手”姜老三赶紧接过闺女手里的那段绳索。
被分担了力,姜芷妤手指飞快的打了个结,“不必管,这结它挣不开的。”
待绑好,她颇为生气的拍了下那猪头,“让你撞我阿爹”
胖五噗嗤一声笑了,“阿妤真惹人乐。”
姜芷妤哼了声,飞快用袖子擦擦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架势,瞧着他俩去一旁杀猪。
猪叫声凄厉刺耳,姜芷妤心里狠狠一颤,忍不住蹲下捂住耳朵。
双手许是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天光将亮时,父女俩才赶车回去。
板车上一头宰杀的肥猪,还有大半桶热腾腾的猪血。
姜芷妤害怕的紧,宁愿自己走,也不坐板车。
姜老三劝不动,便随她一道走着,“阿妤,你怎会打那结”
方才没来得及问,眼下才问得一句。
离得近,姜老三方才瞧得清楚,那是结扣是专门绑猪用的,他没教过,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学得的。
姜芷妤无甚在意道“沈槐序教我的。前年上山采蘑菇时,碰着了一头野猪,小司哥哥在树上与那野猪射箭,沈槐序伺机而动,用绳子将那野猪脑袋套了,吊在树上憋断了气,后来我们还把那头野猪拖回来了,您还记着吗后来我瞧着那绳结有趣,便让他教我了。”
姜老三心里长叹口气,他怎能不记得,也是那之后,他闺女便瞧上了对门儿那小子。
路程不近,行至街巷时,姜芷妤双腿直打颤。
姜老三还要收拾猪肉,没与她一道回家。
巷子里,早点铺子已经开张。
回卤干,锅贴,包子
姜芷妤肚子被勾得咕噜噜叫,正巧走过时,包子铺里的阿姐探头笑着唤“阿妤,来。”
“怎么啦,西施姐姐。”姜芷妤乖巧过去问。
“刚煮好的羊奶,端回家去喝吧。”阿姐笑盈盈的将一大碗奶端给她。
无功不受禄,姜芷妤没买人家的包子,怎好收这羊奶,连忙摆手道“姐姐留着自己喝吧,怎好便宜了我”
“还有许多呢,我喝不完,不也浪费”阿姐柔声道,“再者,你阿爹阿娘帮我许多,一碗羊奶,不必与我推让啦,快回家去吧。”
“谢谢姐姐”姜芷妤欢喜道。
忽的,身后传来一道娇声
“姐姐我也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姜芷妤顿时翻了个大白眼,扭头没好气的道“什么你都要。”
小姑娘豆蔻之年,穿水粉罗裙,俏生生的站在铺子前,抬着下巴瞧姜芷妤,争气儿道“我就要”
两人见着,必然要掐。
西施姐姐无奈笑了声,转身又去端了一碗羊奶来,只是不及姜芷妤手里那碗多,用着食客吃豆腐脑的粗瓷碗装着。
“放个屁给你要不要”姜芷妤作势用屁股对着她。
梁娇娇赶忙后退两步,捏着鼻子气得骂“姜芷妤,你粗俗”
“略略略”姜芷妤占了嘴皮子便宜,高高兴兴的端着羊奶回家去了。
梁娇娇站在原地,气得跺脚。
又教她唬了
“姜芷妤,你真讨厌”梁娇娇冲她背影喊。
姜芷妤回头,也学她捏着嗓子喊“梁娇娇,你真讨厌”
委实气人的紧
梁娇娇跺两下脚,扭头与西施姐姐道“姐姐你看姜芷妤,粗俗又讨厌”
西施姐姐不评判,笑问“可要买包子”
“要。”梁娇娇将手里的铜板递了出去。
姜芷妤将羊奶放去厨房,想要偷溜,被阿娘喊住了。
“你何时出去的”晴娘问。
姜芷妤憋了憋,在亲娘眼神逼问下,老实巴交道“三更。”
晴娘眼睛一瞪,险些急了。
姜芷妤又赶忙补了句“跟着阿爹去看猪了”
晴娘
谁家好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大老远跑去看猪
姜芷妤交代完,不等阿娘多问,拔腿就跑。
手掌擦破了皮,稍一沾水便如针扎。
姜芷妤忍着疼,仔细清洗过,用帕子擦干净水,这才慢吞吞坐去桌前上药。
不过片刻,便听得阿娘在前面喊她去给沈槐序送饭。
“不去我跟他绝交啦”姜芷妤气势汹汹的喊回去。
今日她阿娘没拿着锅铲打过来,许是因着时辰不早,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换了姜小二去。
姜芷妤往掌心擦药,疼得直吸气,眸子不觉添了两分潮湿。
太疼了
待姜芷妤出来吃饭时,姜小二已然去上学堂了,晴娘也去了铺子。
羊奶在锅里温着,还有一碗鱼汤。
姜芷妤几根青葱指,将碗端出来,温吞吹凉喝。
忽的,外面传来几声脚步。
姜芷妤扭头瞧去,顿时,脑袋又蹭的扭了回来,一副不乐意瞧见的模样。
来人慢腾腾,手里还端着碗筷,瞧见她那动作,不觉扯唇笑了两声。
这笑声,愈发惹人恼。
姜芷妤捧着汤碗,凶巴巴的道“你来作甚”
几步路,沈槐序走得极慢,过来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到桌上,淡声答“显而易见。”
姜芷妤翻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谁知,她不说话,沈槐序竟也无礼,竟是拖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了。
姜芷妤正想刺他一句可是没吃饱,却是不想听得一句关怀语。
“手怎么了”
姜芷妤怕蹭到了药膏,掌心各绑了两只丝帕,垂着眼睑,恹恹道“擦破了。”
想起什么,她又抬眼,故意问“怎么,你要礼尚往来,也喂我吃饭”
闻言,沈槐序靠在椅子里,懒懒的笑了,唇勾着,“行啊。”
姜芷妤
还真敢应。
只她没有这厮的厚脸皮,做不来这般使唤人的事。
姜芷妤小口喝完,把碗筷放去盆里,添了水准备泡着,等姜小二回来洗。
“你别沾水了,我来吧。”沈槐序在她身后道。
姜芷妤眼珠子一转,应了,站在旁边看他蹲在木盆前清洗,微抬着下巴使唤道“洗干净些。”
沈槐序眼皮一撩,竟有罢工之势,“要不,您来”
姜芷妤嘴巴闭上,默默走开了。
收拾罢,姜芷妤过河拆桥赶人,“你回家吧,我要去赚银子了。”
沈槐序眉梢一挑,“你去哪里赚银子”
姜芷妤理直气壮“我阿爹的猪肉铺。”
沈槐序
姜老三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人,深深叹了口气,麻了。
姜芷妤催促“你走快些啊,耽误时辰。”
沈槐序额上沁出一层薄汗,面上却不显,一副赏花赏树赏街坊的悠闲模样,“急什么,旁人家也还未洗完锅碗呢。”
分明剔骨碎肉不在这具身子,可恍若行在了刀尖之上,每一寸骨肉都疼的紧。
姜芷妤哼了声,扭头想说什么,却是倏然蹙眉,“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骨头疼”沈槐序说得颇为可怜。
姜芷妤往他身上瞧,半晌,小声道“你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沈槐序轻笑了声,唇无血色,笑瞧着她问“若当真如此,你可会哭”
“不会,”姜芷妤撇了撇嘴,“哭丧之人,不是血亲,便是亲朋,我都跟你绝交了,凭何要为你哭丧”
沈槐序微眯眼打量她,“这般心狠”
“那是”姜芷妤骄傲挺胸。
沈槐序侧首笑了两声,又转回来,一本正经的问“既是绝交,你哪里来的厚脸皮,还使唤我洗碗卖猪肉”
姜芷妤
“那、那今日先和好,明日再绝交”心虚对手指。
沈槐序
“好聪明哦。”语气凉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