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之行,尚未开始便已铩羽而归。
裴元珩听到底下已经成群地议论开了
“真没想到太子也会腹泻。”
这感觉好像是谪仙也会有三急一样,虽然知道是人之常情,但就是很难接受。
“太子今儿不是来户部考察么,还让咱们大张旗鼓地都来迎接,结果迎也迎了,他自己反而走了,这不是耍咱们么难道是为了立威”
“立威也没必要这么拼吧,我觉得多半是真的吃坏了东西了。”
裴元珩听得乐不可支,郑厌这家伙还是疼爱自己女儿的,宁愿冒险得罪裴元玺,也不想牵连女儿,不错,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今儿一整天裴元珩都在愉快中度过。晚上偶遇郑厌时,裴元珩也是心情不错地与他闲聊了两句。
郑厌看周围没人,表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裴元珩何等敏锐立马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同。之前哪怕在无人时,郑厌面对自己总还是有些抵触,而今这份抵触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也不像是认命,倒像是主动接受。
有意思裴元珩看破不说破,又提了一下比部郎中一事。
郑厌这回并不十分抗拒,只说“臣知道您有心提拔那位商公子,只是他年岁太轻,而且太子那边盯得也紧。不如这般,臣尽力将他放在实权的位置上,但凡这位商公子有手腕,日后总能成为比部的话事人;若是没本事,那您费心思扶持他也无用。”
裴元珩这回没有再反驳了“行,你看着办吧。”
郑厌觉得今儿的晋王好说话得很,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因为太子在户部吃瘪,晋王看乐子看得高兴。对于陷害太子这事,郑厌一开始还提心吊胆了许久,但是有些事只要突破了那道心里防线就彻底不是事儿了。反正做都做了,继续忐忑也没必要,郑厌如今已然说服了自己。
太子不相信自己是太子的不是,他报复太子那是走投无路,晋王会找上他,说到底还是太子先前做得太过。归根究底,错的都是太子,他总是无辜的。
两个始作俑者,脸皮都是一样的厚实。
不过,这一次能成功是侥幸,下回就不一定了,郑厌提醒裴元珩“您几次三番压过太子,只是因为太子如今对您还是过于轻视,您可千万不要觉得太子好对付。”
裴元珩心情不错地哼哼两声,他今日不想发火,郑厌说什么他都无所谓。
郑厌看他这德行便知道他肯定没听进去,为了自己的前景,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朝中多半的官员还支持着太子,您若是有心争那个位置,不先将这些人抢回来是没用的。即使真的将这些人都抢过来,事情也就只能成一半儿。”
裴元珩转过头“还有一半儿呢”
郑厌道“还有一半儿,得看谢家。圣上这么多年对发妻念念不忘,乃至移情到太子身上,全都是谢家的功劳。太子能坐稳皇位,也是谢家两位主子在后面支持。别看谢老爷子称病不出,那都是在韬光养晦,他若是真的出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便是晋王也不行。
裴元珩斟酌起来。他先前还真忘了考虑谢家,谢家的存在感太低了,而且原文对谢家的描写并不多,台前只站着一个跟女主谈情说爱的裴元玺,至于幕后谢家究竟有多少底牌,裴元珩并不清楚。
不过,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简单一句剧情就可以解释的了。
“那谢忠呢”他问的是裴元玺的亲舅舅,如今的兵部尚书。
“谢忠倒是没有谢老爷子那般工于心计,不过也是个难缠的货色,若是遇见了您可千万小心。先前您被御史弹劾,并非是太子安排的,而是谢忠。不过,当时谢忠急于出征没有安排妥当,而御史台又过于轻敌这才叫您三言两语给辨过去了。您可千万别以为谢忠好对付,谢家这父子俩没一个是好惹的。即便日后太子真的被您拉下水,凭他们的本事,也能扶持一个新太子跟您打擂台。”
郑厌这话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他在裴元玺身边多年,对谢家的本事最清楚不过了,甚至比圣上还要清楚。了解多了,忌惮也就多了,他真的怕自己投诚之后晋王最后斗不过谢家。
郑厌总有种预感,晋王会在谢家身上跌一个跟头。
裴元珩默默听完,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若是怕,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郑厌欣赏他这份魄力,但是还是觉得够呛。他决定两边都观望观望,等到谢忠回来晋王跟他对上之后,再作打算。
且说裴元玺回了东宫之后立马让人查了起来。然而他这一日去的地方不少,先是在东宫用早膳,又去了大明宫议政,茶水也用过一些;而后又去了太后宫里请安,那会儿陈贵妃等人都在,他还喝了一盏太后沏好的茶,吃了陈贵妃等带过来的点心。紧接着又去了兵部一趟,用过午膳后方才去了户部。
去了这样多的地方,又见了这么多的人,如何能查得清楚
这事儿还不好大张旗鼓地彻查,毕竟裴元玺丢不起这个人,一来二去,只能自认倒霉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他心里清楚,这事儿一定是裴元珩做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使得出来这等下作手段。
太子请太医这事儿还是被皇上知道了,他立即推掉政务前往东宫看望儿子。得知太子吃坏了肚子,皇上将东宫上下全都批了一顿。太子何等身份让他吃坏了肚子,这绝非小事。
裴元玺看父皇发了好大的火,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的疑惑给说明了“父皇,儿臣总觉得最近有些奇怪,所有的事儿似乎都与二弟有些关系。”
皇上微怔,他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想到晋王以前胡闹的样子下意识地道“他哪里有这个本事上回朕已问过了,书院之事是他自己私下勤学苦练的,估摸着以前伤了自尊才终于发狠了点。不过毕竟胡闹了这么多年,母亲又是商贾出身,资质有限,远不及你半分。”
裴元玺忽然问“父皇可是未曾见过二弟的画”
皇上摇头。
裴元玺道“父皇日后若有机会可以看一看。”
看过了,便知道裴元珩究竟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了。
“父皇,二弟本性并非如同他先前那般。若他真的毫无城府,也不会在朝中将那些言官堵得哑口无言了。”
皇上还是不信,但是在他心里老二始终比不得从小放在心里的太子,遂许诺道“好好好,父皇多留心点儿,若是他再敢作出格的事,朕即刻将他送去封地。”
裴元玺稍稍安心。在他跟老二之间,父皇总是会无条件偏向自己,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不变的底气。
皇上离开后,裴元玺收到了外祖父的来信。
外祖父听说他想在比部放谢家人后,断然拒绝了,信中提及谢家获得的荣宠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惠及子孙。若子孙有能力,何须太子亲自来扶持若是没有能力,强行让他们顶上也只会拖后腿,还会让人非议太子识人不清。
谢老爷子还听闻了含嘉仓一事,得知晋王冒头后再三告诫太子忍耐即可,不必与晋王对上,左右晋王年底便要离京。此刻多此一举,只能让皇上觉得太子不够大度。
可裴元玺忍不了,他希望裴元珩现在就滚。裴元珩的封地靠近西南,而舅舅如今正在西南领兵作战,那地方原就不太平,还有谢家的势力,裴元珩若是过去,必死无疑。他如今要做的,便是激着裴元珩多做几件出格的事。
裴元玺对此信心满满,裴元珩这人虽然阴狠毒辣,但是对他的生母还是在意的,容不得旁人非议。若拿赵美人的名头做筏子,裴元珩必然中招。
然而裴元玺低估了裴元珩的气人程度。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布局,便已经被裴元珩给气得险些失智。
裴元珩明知道他是来学习四柱清册的,偏偏不好好教,每日讲的东西甚是复杂。
裴元玺之前也学过算术,但是记账并不单纯是算术,比算术更要复杂,各种术语听得人晕头转向。什么末账、漏底账、交头账,还有什么入账、对账、申账,外行人一听,头都大了。
裴元玺晕头转向后提出异议,裴元珩便笑着问道“这么简单的东西太子殿下竟然听不懂吗可户部上下对此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呢。”
他甚至叫来户部的一个小吏考问,用以打击裴元玺。
小吏对答如流。
裴元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裴元珩是故意的,他确信。他们在宫里学的是治国之道、君子六艺,裴元玺对如何治国,如何御下烂熟于心,否则他也不至于收拢这么多高官在身边。身份固然重要,但是裴元玺自身也擅长此道。可裴元珩如今说的这些,裴元玺从未学过。
他能肯定裴元珩在宫里也从未学过,那他是如何懂得这么清楚的,也是他身后的高人指点
裴元玺对裴元珩的警惕达到了顶峰,他准备联合朝臣再次弹劾裴元珩,但不少朝臣已经火烧眉毛了。
只因京城骤然出现了一张小报,内容五花八门,什么衣裳、首饰、梨园里新出的戏曲统统在上头,更可怕的是,后头还有不少朝臣的内宅之事。
虽然用了化名,但相熟的谁不知道是他们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