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溶溶月色满衣
    人面妖突如其来的举动,冷不丁打破了车内的静默。

    林觅椒和宋妩面面相觑,一人眼中全是不知所措,一人眼中全是震惊错愕。

    我又做什么了

    她又做什么了

    两人心中都掀起疑惑,徒留人面妖还在咿咿呀呀地诉说着她的真心。

    宿希隐在暗处的眉眼愈发冷了,他大抵懂了这妖是何意思,她想留在林觅椒身边,她也想要他的食物。

    扣在座后的指尖越压越深,一条如玉的青色血管蜿蜒在他的手背,他在等林觅椒的答案。

    少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可以。”

    宿希指尖一松,紧压的血骤然回流,像是逃脱了什么禁锢一般,他垂眸细细回味着她的话。

    “你快起来吧。”宋妩开口,抬眸和林觅椒对视了一眼。

    方才,椒椒传了一道心音给她,大概意思她已明白,同意人面妖留下是两人共同决定的结果。

    “你叫何名”

    人面妖搂好衣服,娇娇怯怯地立在林觅椒身侧,软着声答道“奴唤柒罗。”

    “好的柒罗,这几日你暂且就留在我和阿妩神君身边。”林觅椒道。

    过几日,她的灵使就会赶来将她的本命法宝送来,到时便能知晓了。

    “谢谢神女。”柒罗红了眼眶,泪花缀在眼睫上摇摇欲坠,闪着一抹水光。

    马车悠悠行驶着,很快就到了柳州城外。

    官道上一派死寂蔓延,车外一丝声响都没有。

    柳州城作为凡境第二大海商城,平日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城外更是排着密密麻麻想要进城讨活的百姓,而此刻只剩下车辙吱呀。

    林觅椒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袅袅青烟漫在城墙上,红杈子后只有一个还在看城门的守卫,而他正杵着红缨枪打瞌睡。

    蟹壳青般的天色缓缓压下,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灰尘,黏糊糊的,看来今日是个阴雨天。

    宋妩凑过来张望了眼,啧了一声,一步作两步踏向车外,捡了个小石子弹向了守卫的膝窝。

    那守卫立刻惊醒,注视着缓缓驶近的马车。

    上面的人穿着打扮皆是上品,容貌更是了不得,可如今柳州城怪事连连,离城逃亡者数以万计,怎还会有人来此

    “停下进城需要出示通行令。”

    凡境人皇上位二十年来行令严苛,人口来往各州间皆需通行令。

    与各境之间的妖物通行令不同,人族的通行令只是一枚简单的木牌,但上面有一道官家的天纹,即使是灵法也作不得假。

    宋妩从腰间摘下一枚木牌递了过去,来柳州城前,灵机殿就已将通行令交予她。

    上面有五道天纹,她们有四个人,足够了。

    守卫仔细比对了一下木牌,又拿出耀华鉴识别了一下,继而数了数车上的人,后恭恭敬敬地将通行令递回。

    通行令上的天纹数代表了所持令者的身份。

    一般的普通百姓不过一道天纹,而拥有了五道天纹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灵境之人。

    守卫拖开了城门前的红杈子,犹豫片刻,对着几人提醒“各位大人,柳州城近来出了疫病,还请多加小心。”

    疫病什么样的疫病只在城里传染,城外却是一点儿事都没有。

    宋妩点点头“多谢。”

    马车驶在空荡的主街上,檐下竹铃轻轻晃动,林觅椒也跟着走了出来。

    街上大多数客店都闭门了,就连柳州城最闻名的嘉乐坊也灭了牌匾下的彩灯。

    行人裹着白面罩匆匆赶路,除了百草堂里还回荡着各种痛苦的哀叫。

    宿希睁开眼,看向了仍在站立的柒罗,两人视线蓦地交汇。

    “额”柒罗害怕地攥紧拳头,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被锁住的目光。

    喉间想要大喊出声可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像是被人卸下了声带。

    她在南风倌多年,识人辨性的本事还是学了不少。这个一直未曾说话的小少年美则美矣,但总给她一种可怖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睛。

    在南风倌,眼睛的形状、瞳仁大小、开合程度都分三六五等,而这个少年内眼下勾而眼尾上挑,瞳仁水亮又大,一开一合都是极美的弧度,是最上乘的眼睛。

    但这样过于完美的眼睛里总盛着一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宿希眉眼微挑,惊讶于她的发现,一时间瞳仁里的紫气更盛。

    很快,他便得到了她的记忆。

    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两人的记忆里都是一些奇怪的画面。

    宿希略略皱眉不解,他不明白赤裸地互相抚摸,为何让每个人的表情既愉悦又痛苦。

    他一直在寻找的奇妙感觉难道就是这个

    只可惜他看不了林觅椒的记忆,若也能找到一二相似之处,他愿意与自己的食物一同探索。

    可为什么一旦想到林觅椒会与其他人触碰,他的心就闷闷的。

    “宿希,柒罗,我们到城主府了,下来吧。”

    林觅椒的声音透过车壁传进来,又闷又脆。

    宿希不紧不慢地收回暗紫色的魔气,乖巧温顺地下了马车。

    在他出去后的一秒,柒罗宛若得救的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喘气,身后一片湿冷,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方才发生的事了,只得收拾好惊慌的表情匆匆下车。

    柳州城富可敌国,城主府也同样大气巍峨,两座金雕雄狮口含明珠,一块紫楠门匾遒劲似龙,红木铜纹门,白玉鱼鳞瓦,叠落石影壁,浮雕莲花柱。

    即使如今怪病不断,但门前依然守着两个精气神儿十足的小厮。

    当地抚灵司早在批甲任务时,就已经同巡察司办好案件手续,灵地传人前来也多是到当地城主府下榻,而城主也会早早敞门迎接以示尊重。

    可眼前这大门紧锁,角门不开的样子,倒不像是乐意配合的。

    看来此次任务并不太乐观。

    几人拾阶而上,门前的小厮早在刚刚就瞧见了他们,可直到他们走到了门前才趾高气扬道“这里是城主府,你们有何要事”

    宋妩努力保持着良好的修养,从袖中拿出一叠折子,上面详细写明了几人身份以及所办事务,一枚巡察司官印,和一枚抚灵司官印。

    两个小厮一看便傻了眼,结结巴巴道“神君、神女,多有得罪小的这就去禀报城主”

    显然,柳州城城主并没有同底下人说明今日有人前来,但抵达书信早在前日便送到了城主手中。

    一个小厮匆匆奔入主堂,另一个小厮打开大门,喊了位婢子领他们进去。

    城主府豪奢,院内自有一番好景,金砖铺地,重湖叠,彩石临岸,梨柳相争。

    扑鼻的树树花香荡漾在每寸角落,梨花先雪而春休过半。

    可湖中心的那棵实在太稀奇了些,这个时节竟还是枯枝败叶。

    林觅椒忍不住询问“姑娘,那棵树好奇怪啊,这个时节怎么还不开花”

    侍女缓下步子,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立刻道“回神女,那棵梨树十年前就栽着了,只是今年冬雪一过便迟迟不发芽,可底下的根都是好的。”

    “哦原来如此。”宋妩应和一声,向湖中心看去一眼,一棵光秃秃的,一丝美感也无的梨树。

    片刻,她开口问道“不知谢城主平日里为人如何,我等冒昧前来是否叨扰”

    提到这个问题,侍女脸色一瞬间沉下来,左左右右说不出话,支吾了许久她才挤出几个字“城主自是待人不错的。”

    侍女低眉垂目,牙关后咬得紧,瞧着便是有问题的。

    宋妩不再追问,他们已经到主堂了。

    堂中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人,剑眉星目,气势长虹,看着不过而立之年。

    先前听柒罗说柳州城城主十九便高中探花,那时就留在柳州上任了,如今瞧着风采依旧,丝毫不减锐气。

    只是他手下一根拐杖,显然是腿脚不便。

    领路的婢子早早退下,堂间进来了打扮不俗的新婢子,摆盘斟茶,动作利落干净。

    谢尔撑着拐子向几人笑道“神君、神女,实在抱歉,这几日事务太多,在下一时忘记了此事,真是有失远迎了。”

    林觅椒眨眨眼暗忖,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官腔打得的确好。

    他们几人只能暂且吃了这个闷头亏。

    众人落座,谢城主还想家长里短地聊一聊,却被宋妩直接打断“谢城主,我等此次受灵机殿嘱托前来调查城中怪病,人皇亦尤为关注此事,若城主有何发现还请告知一二,望城主配合。”

    从官多年,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的人物。

    谢尔错愕一瞬,讪讪闭嘴。

    片刻,他抿了口茶,勾唇一笑,淡淡道“那是自然。在下已吩咐底下仆人收拾客房,还请诸位莫要嫌弃寒舍。”

    看来话里话外是不想与他们多交谈了,林觅椒和宋妩只好顺着台阶下,从谢城主这里恐怕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几人无功而返,顺着后院的小道一路走到客房。

    客房是四合院形式的,总共六间房,同样奢豪华贵,与寒舍真是一点边儿也不沾。

    林觅椒心道一句有钱,便推开了南侧的房门。

    屋内小轩窗敞着,一盆绿萝就挂在窗棂上,一派生机昂扬,家具虽放置的时间久了,但却没有丝毫发霉的味道,反而散发着楠木特有的香气。

    林觅椒跨了进去刚要转身关门,便与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颈后突然多了一双大手,似有若无地在她肌肤上摩挲,可林觅椒神经大条,根本没注意到这点不同。

    见少女站稳了身形,宿希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残留在上的微末电流显而易见又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她总能带给他奇妙的体验。

    林觅椒瞪着大眼一脸疑惑地看着比她高了几个头的人,他的脸美到了极致,每一笔每一划都十分精致,似月的神性,又似花的馥郁,结合在一起却不显矛盾。

    即使是灵地传人也少有这般好的样貌,她若是问他是何妖会显得不礼貌吗

    听说在极乐境,贸然问对方是哪个族是大忌。

    “宿希,你是什么妖啊”算了,冒昧就冒昧吧,反正他现在跟着她。

    林觅椒笑眯眯的,琉璃似的眼瞳弯成了半月。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讨好他,但更像是莫名的熟稔,好似他们本该如此。

    宿希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生起了隐隐的兴奋。

    她若是知晓了他是个怪物,会不会讨厌他,驱赶他恨不得杀了他。

    他的食物会杀他,一想想他就快忍不住了。

    林觅椒见他一直未回,顿时尴尬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该多嘴问。

    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雾霭沉沉,水波渺渺,掩盖住了大部分华贵的建筑,就连少年的脸也不甚看清,变得朦胧起来,好似这方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觅椒尴尬地绕着垂下的绦带,刚准备道歉,就见宿希薄唇翕张,一字一句道“我是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