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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意的
    容初弦的音色颇为特殊,至少我一听便知来人。被宋星苒的迷惑行为冲淡的尴尬再次返了上来,我僵坐在原地,微微低头,让垂落的发丝遮掩住部分面颊,好不叫脸上异色泄露半分。

    宋星苒倒是不尴尬,依旧理直气壮模样,没有半点背后说人被逮住的窘迫。

    不过下一瞬,急匆匆跨着步伐赶至我床边的人,却并不是容初弦。

    “阿慈”

    来人惯常温和儒雅的声音,因焦急而尽失气度,我一时都未反应过来是谁,便被攥住了一只手。

    属于少年人的冰凉、苍白的手,被完整地包裹进成年修士的掌心当中。

    舟微漪的十指修长,掌心微烫。一只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紧紧和我的掌心相贴,被入侵的严丝合缝。突如其来的温度,甚至让我产生了被烧灼的错觉,一时受惊,手很用力地拽了一下想要收回,却因为太虚弱,动作轻微得几乎没被察觉,反而和舟微漪的手相互摩挲一下,过于亲近的接触让我有些不适应,眼睫颤了颤。

    舟微漪的脸猛地靠近了。

    自我和他“决裂”那天起,他一向很举止有度,哪怕依旧挂着温和笑意,一副可亲长兄的模样,也没和我有过更多肢体接触。此时却是将额头贴在了我的额头上,鼻尖都几乎要抵在一处了。

    那双湛蓝得有些泛黑的眼瞳和我的眼睛相对,我能看清他眼底的慌张和焦急。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我感觉到了些微别扭恼怒,这种情绪对我来说很令我觉得羞耻。

    “放手。”我能听见自己语气冰冷的开口,“别靠太近了。”

    舟微漪没有生气,他离远了一些,但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眼中依旧透着忧心忡忡,“你额头在发烫,手却很凉,阿慈。”

    “难不难受喝过药了么发生了什么,初弦兄只说你出了事”

    我适才想起,容初弦出现了。此时正抱着剑,沉默寡言地站在稍远处看着我们。

    我脸色都要微微变了。

    舟微漪、宋星苒、容初弦这三个可以说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人齐聚一堂,杀伤力可以说是翻番了。我有些有气无力。

    落在爱弟心切的舟微漪眼中,更觉得阿慈苍白虚弱,心脏都微微一抽紧。

    他脸色也有些失落,“先前宴会上看见你与同龄修士相交,便不想去打搅你。那时还看你好端端的,没想到一转眼便是哥哥不好,只顾与人饮宴,忽略了你。”若他在一旁时时看顾,阿慈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我只觉舟微漪的话真是茶言茶语这是前世修真界流行的新兴词,我觉得用在此处很适合。

    虽说是我的生辰宴,但毕竟广邀天下修士,又是舟氏这样的大世族举办的宴会,怎么可能单纯为了庆祝。

    我是主角之一,另一主角便是舟微漪了。

    他修为极高,又是天赋卓绝的剑修,且名义上,也算舟家长子。父亲借着这个机会领他出去认人,既是结交其他世家子弟,也是在立威,以表舟家后继有人。

    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对我二人态度相差这么大。

    对外,我是名正言顺的、唯一的舟家继承人,舟微漪不过是个“私生子”,纵使修为高超,日后也只能辅佐我继承舟家。但对内,他似乎极看重舟微漪,日常关切询问,那些慈父之心都落在了舟微漪身上,而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附属。

    所以我前世那般嫉妒舟微漪,甚至疑心如果不是母亲为我筹谋,舟家会落到舟微漪手中依照父亲对他的偏爱,并不是不可能。

    舟微漪人心所向,受尽宠爱,我怎么可能不嫉妒

    只是重活一世,到底也看清一些。

    舟微漪是君子,无意舟家。

    我也打消执念,不至于因为虚无缥缈的偏爱就嫉恨他。哪怕舟家真落进舟微漪手中我心底冷笑。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在他手中,舟家更能万古长青。

    但就算我心胸豁达了点,还是会被舟微漪无意间的反应气死。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我实在苦恼现在宴会上该正是关键时刻吧,舟微漪怎么能缺席的

    父亲能不能现在就派人抓他回去

    可惜我所处小院依旧僻静,祈愿落空。舟微漪明明见着我爱答不理的冷漠模样,却没有一点自觉,反而是担忧我病得身子沉了,没力气说话。让我修养,他去将父亲院中的医官喊来给我再看看。

    我“。”

    “不必。”我终于在恼羞成怒下开口,“一点小事,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医官是父亲的直系属下,修为极高,也是医师中最精于治疗的,小时也常给我看病。只是每次差遣起来,都要知会父亲。一个小小的风寒感冒罢了,我不想显得这样娇气。

    “别听他的,你去喊。”

    非要有人与我对着干。

    宋星苒被舟微漪挤到一旁,抱臂站着,脸上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嘲讽表情,“他懂什么事路都走不稳,还能跌进水池里是吧,舟小少爷”

    我“”

    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脸红了,恶狠狠瞪多嘴的宋星苒一眼。

    舟微漪没注意别的,只满脸担忧地皱眉,“阿慈,落水了”

    我又回忆起被宋星苒从池中捞起的黑历史,很不愿承认。又怕此事被宋星苒拿来嘲笑我,以后平白矮他一头,于是心念一动,恶人先告状道,“还不是因为你”

    宋星苒好像呆了呆。

    我因为有些心虚,也不像平时那样嚣张跋扈。又因为体弱,散着黑发看向宋星苒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可怜。

    要我说,我此时的语气,应当也是茶里茶气的,估计能把宋星苒恶心的不轻。

    我也强自按捺不适,仿佛诉苦般轻声告状,“我那时正在采莲,你突然大喊我的名字受惊才失足落水。”

    其实是我喝醉了酒,确实站不太稳,也不知那时为何如此鬼使神差。我心知这事怪不到宋星苒身上去,但我这会要让他背黑锅,自然是这么说。

    我声音压得更低,听上去极委屈般,“宋星苒,我被你害成这样你还凶我。”

    听上去声音有点恶心,我忍。

    我低垂着眼,浓密而长的睫羽不断轻颤着,不敢抬起眼我怕我笑出来。

    相比起我,舟微漪就严肃多了。

    “宋星苒”他的语气严厉,几乎可以说是呵斥了,“我知你向来行事肆意,无拘无束,性情如此,我也从不勉强你。但阿慈不一样,他自幼体弱,经得起你这样莽撞的作弄吗天寒地冻的时刻阿慈落了水,不仅这些时日受苦,要是留下病根”

    舟微漪性情温和,见谁都先带三分笑意。但他真正生起气来,还是很能唬人的。

    我在一旁听着,实在好笑,舟微漪这死板性格往常很让我气闷,这会换成宋星苒来领教了。

    我还记得,宋星苒喜欢舟微漪来着此时被心上人这般误会,他肯定气得要跳脚吧

    这么想着,我暗暗往床榻中躲了躲,害怕他待会暴起和我动手。

    虽然可能性很低,而且舟微漪也会拦着,但宋星苒恼怒起来和我吵一架是很有可能的。我以往在这种时刻,从来和他针锋相对,不过今天不如再装装可怜这招好像还挺好用。

    这么想着,我阻止了舟微漪,声音还带着几分低落,“也不必再怪他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后来是宋星苒救我上岸,算扯平了。”

    一笔勾销,宋星苒休想拿这事威胁我什么。

    舟微漪还是很不高兴,但听我这么说,还是勉强压下了怒意。

    “舟多慈”宋星苒声音喑哑地开了口。

    我屏息静气,等他出招。

    “对不起。”

    果然是宋星苒,不可能咽下这个闷亏嗯

    “我不是故意的。”宋星苒难得这么老实,好像有些烦躁又有几分愧疚。

    “没想到会吓到你。害你落水并非我本意,我只是当时看到,害怕、害怕你”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又以道歉收尾,“对不起。”

    “不是凶你不要委屈了。”宋星苒说。

    我“”

    舟微漪不知真相,又是我兄长,三两句话被我骗过去也就罢了,宋星苒可是当事人,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乱拳打死老师傅。我是真看不懂宋星苒的招式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傻子

    我的药真要分他一半

    我陷入思索中。

    舟微漪听完他的道歉,好像更生气了一些,满脸冷峻神色。但他到底很有气度,没再发脾气,只给我掖了掖被角,“阿慈,你小睡一会。哥哥去请医官。”

    转而温柔的话语,又变得冷冽了些,“星苒兄,你和我一起去。”

    我有些庆幸,还好舟微漪把他带出去了,要不然我怕他趁我虚弱拿被褥闷死我。

    不过我总觉得,我好似忘了些什么

    “初弦君。”舟微漪又开口了,“阿慈一人在此处无人看顾,我实在不放心麻烦你照看一二,多谢。”

    “无妨。”

    我终于想起来忘了些什么,猛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冰冷的金色双瞳。

    其实无人照看我也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