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一个人走到河边的那棵树下。
山间的夜风并不温柔,树叶被带动得随风飘舞,虞书走到树干底下,抬头向上望的时候,才发现离地面较近的枝干上挂了一串风铃。
风铃是做旧的古铜色,形状像古钟,一串上吊了十几个,风吹起时,风铃的声音并不大,只有走近了的人才能听到这清脆的声音。
声音并不刺耳,叮叮当当的,尽显温柔。
大树下搭了一张吊椅,椅子是铁焊的,虞书走到吊椅跟前坐了上去,坐上去手搭在扶手上的时候,虞书被铁扶手冰了一下。
夜晚的河流漆黑,水流潺潺,山壁对面有水流顺着而下,水流击打在河面上发出声响。
山林中时不时的还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声,声音尖细,回荡在整个山涧上空。
夜明星稀,风吹乱了虞书的发丝。
身后的营地里,放起了轻音乐,那些音乐声似乎是从花草树丛中,轻轻柔柔的传出来的。
好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欢度这愉快的夜晚。
不知缘由,虞书忽然想起,以前晚上某次坐士的时候,司机车子广播里放的那首粤语歌词。
晚风甚多情。
人和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哪怕对方在你面前难过得撕心裂肺,你也不能体会到对方心境一二。
当时虞书听到那句歌词的时候,并不在意,如今身临其境,他倒是有那么一点点领悟了。
虞书回头望了望后面的露营地,他看见有几个少年,手里举着那种烟花棒,很细很小的一根,点燃拿在手里没多久就熄灭了。
像是繁星短暂的停留在他们手中。
很多城市已经不让放烟花了,虞书从小到大都没有玩儿过任何烟花,因为父母觉得那很危险,何况也没有地方让他玩儿。
少年们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大人们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防止孩子们发生意外。
其实按照这个时间段来说,少年们应该是在学校上学的,但他们并不是按部就班,而是另有一番天地。
在吊椅上坐了一会儿,虞书打算起身回帐篷了,帐篷区域离活动区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虞书走过河边空地,回到用餐区域,从用餐区域的小路边去往帐篷区。
帐篷区域的入口有一扇木头做的拱门,拱门上雕刻了不少动物,门口的两边各有一棵小树,小树上挂着星星灯。
拱门右侧挂了一个木牌,上写着休息处。
木门上面还挂得有一个藤编篮子,篮子里放着迷你小电筒,可以供大家使用。
虞书伸手拿了一个小电筒,拿在手里按开开关后,一束光线就照在他的面前。
进了帐篷区域,虞书看见有几个帐篷亮着灯,有的人还在帐篷的固定绳上挂了小彩灯,一闪一闪的,还有的人坐在小平台外面,手上拿着手机,在电桩旁边充电。
每个帐篷旁边都配备了电桩,露营地的帐篷并不是就这样直接搭建在地面上,而是在下面铺了木板,与地面有二三十厘米的距离,木板隔绝了地面的湿寒,帐篷就搭建在木板上。
越往里走,虞书看见小路靠近河边的最外侧,有一颗四人环抱的大树,大树枝干上搭了楼梯,在粗壮的枝桠上有一处小木屋,木屋四面围着木拦,除此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一个简易的观景平台。
等虞书走近一点,才看清平台最里侧有一个人盘坐在地面上,他的手里拿着相机在调试。
许是对方穿着是深色的,所以在第一时间,虞书没有发现观景台上还有人在。
虞书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帐篷区域多是树木,枝叶繁茂,客人们来来回回的去洗漱区,景色不像前面那样有特色,所以出片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夜色较深,视线并不清晰,加上那人一直低着头在调试相机,虞书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便移开目光又继续前行。
走到自己所住的帐篷时,虞书看见师兄正在他帐篷外边等着,他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手里端着一只碗。
燕则安见虞书回来,冲虞书挥了挥手,叫他快过来。
虞书走近了才看见师兄手里端着的是一碗蔬菜粥。
“我去找后厨的阿姨,给了点钱,让她帮我煮的,我看你中午和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这里的菜辛辣,你的胃不好,吃点清粥暖下胃。”
燕则安把粥递给虞书,这里的饭食都是本地人做的当地菜,口味重麻重辣,因为这里湿气重,需要麻辣去除湿气。
每个人喜好各不相同,有的人喜爱,有的人则不习惯,他和虞书就属于不习惯的那一批人。
虞书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两天才启程去下一个城市,到时候饿坏了身体可不好。
虞书接过师兄递过来的碗,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捏着勺子慢慢的搅动着碗里的粥,让清粥降温好方便入口。
蔬菜粥是刚刚出锅不久的,还散发着热气,是端在手里也能感觉到烫的温度。
“师兄,谢谢你。”
虞书回头看了一眼燕则安。
燕则安看着虞书道谢的模样,想起虞书总是这样客气,自己和他相处了十多年,才稍稍好上那么一点。
虞书的父母把虞书教得很是知书达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燕则安说完后又催促了他一句赶紧吃粥。
等粥没那么烫了,虞书用勺子舀粥往嘴里送,粥里放了一点点盐和荤油,带着淡淡的咸味和蔬菜的清香。
微风轻轻拂过,林中传来微弱的蝉鸣声,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虞书,你有想过以后吗”
燕则安起了话头,他想慢慢的把话题引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上。
虞书轻轻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变数太大了,虞书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属于活一天过一天的人,“以后”这个词太空洞了,他想象不了。
事实变化无常,很多时候,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若是都能事事如愿,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失意者了。
“我想过的,很早之前就想过,工作上我希望争取把家里的事业发展扩大一点,若是不行,能守住家业也可以,我的野心不大,但爱情上,我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陪着他一起做他喜欢的任何事情。”
燕则安说的同时,余光悄悄看向虞书,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虞书低着头,慢慢的吃粥,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眨动,似扇动的蝴蝶。
吃粥的人静静地聆听,没有说话。
“虞书你有想过和什么人过一辈子吗”
燕则安把话题带到这里,顺着话题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不知道。”
虞书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看向师兄。
目光清澈,不似作伪。
燕则安心中咯噔一下,还想接着话继续问虞书,想问他,那有没有想过是想和女人在一起,还是和男人在一起。
话还未问出口,林间小路传来女人的说话声,没隔多久就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是那个男人带着他女朋友回来了。
燕则安知道对方有女朋友,而且下午对方还帮了虞书,所以对对方的警惕已经放下了,反而礼貌性的冲对方笑了一下以示友好。
虞书也看到了对方,那男人对师兄的打招呼并未理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虞书手里捧着的碗上,随后便带着人进帐篷了。
话题被打断后,气氛也不在了,燕则安回头看了一眼虞书,心想这次旅行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机会的。
虞书吃完粥,跟师兄一起去厨房还餐具,厨房靠近山壁,是一排平房的模样,走到厨房门口时,虞书看见很多工作人员围着厨房台面,手里端着碗,正在用员工餐。
员工的晚餐也是汤锅,大家围着一起有说有笑,问清客人来意后,其中一个阿姨给虞书指了指靠近水龙头的一个大桶,让他放进去就可以了。
还完餐具,两人回了帐篷区域,走到师兄的帐篷时,虞书坚持跟师兄说不用送他了,他自己可以走过去。
虞书道完晚安后,就回自己的帐篷了。
回去的时候,虞书看见小帐篷的旁边坐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地面铺了一张垫子。
他的手里拿着扑克,扑克分为两叠,他两只手依次序的从那两叠扑克中抽牌,抽完后翻开,翻开后像接龙一样放在垫子上。
虞书不知道他在玩什么,也没有见过这种玩儿法,很好奇,于是便多看了两眼。
夜晚在风中站立不动,还是有一点冷的,发丝也被寒风吹得冰冷,贴在脸侧冰凉一片,虞书只看了不到半分钟,就冷得打消了上前去询问的念头。
太冷了。
虞书走到自己的帐篷跟前,拉开外面的拉链进了帐篷,帐篷隔绝了外面的寒风,虞书穿着一次性拖鞋,走到行李边,找到睡衣和洗漱用品。
帐篷里的洗漱用品都是准备好的,但虞书还是没有用,他有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意识,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画室,也不喜欢别人不经允许拿走他的东西,他也不喜欢用外面的洗漱用品。
但有时候他对于其他方面又随遇而安,不过虞书并不喜欢剖析自己的心理,只是略微的浅想了一下就把这个抛到脑后。
虞书抱着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洗澡的地方,洗澡的地方离他的帐篷不远,走路十几步的距离。
淋浴间外围是由许多根粗细一样的木头围成的一个圈。
虞书推开木门进去,淋浴间里面贴着木头钉了一圈防水的蓬布,不仅挡风而且防走光。
木头墙上方挂着淋浴器,进木门的右手边钉着置物架,里面还有替换的拖鞋,也放在置物架上的,连塑封袋都没有拆开。
虞书把衣物褪下,用发带系住头发。
发带是绸布的,绸布面料顺滑,时不时的发丝会掉落下来一缕,有时会带来一些小小的困扰,虞书知道,但他也不想把绸布替换成发圈。
虞书天生痛感强烈,对于别人来说细微的疼痛,与他而言痛感可能会变成双倍,从小到大他尽量避免让自己受伤和磕碰。
洗漱完后,虞书换上睡衣,他在睡衣外面披上了外套,披好后虞书抱着换下来的衣物准备出去,出去前他回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是否遗漏,确认没有遗漏后他脚步匆匆的回自己的帐篷。
虞书进了帐篷,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在了架子上,挂好衣服后,虞书在行李箱里找到干净的毛巾,准备等下擦拭头发。
然而等虞书抬手取发带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早就散落下来了,发带也已经不在发丝上了。
虞书回头看了一下从帐篷到架子的这一小段距离,并没有看见发带,虞书想着有可能是掉落在淋浴间回帐篷的这一条路上了。
思及此,虞书披上外套,换了鞋往外走,从帐篷平台上下来,虞书没走两步,他就看见前面几步之遥的距离,有一个身型高大的人。
那人腋下夹着换洗衣物,然后弯腰在地面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发带。
虞书白日里是不系发带的,只有洗漱的时候才会用,所以除了师兄和家人外,没有人知道他会用发带。
在原地站了几秒,虞书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认领,还没等他想出结果的时候,没想到那个男人直接把发带捏着,带着往淋浴间去了。
虞书错过了上前讨要的时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