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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崇昭帝坠入梦境中。

    梦中周围一片迷蒙,他缓步往前走。

    前面出现一座桥,桥边有个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

    三生畔,转轮回,六世情劫苦。

    桥正中间站着一个撑伞的女子。

    崇昭帝走上桥去。

    那女子转过身,她带着面纱,面容看不清楚,但那双眼睛却有种淡淡的哀伤,头发上不见珠翠,只有插着一根黑木素钗,头顶戴着雅致精巧的淡色花环,一身青色衣裙。

    云妃不喜宫廷礼仪繁琐,生前常做简单打扮。

    “月清”崇昭帝。

    “陛下,”女子应了一句,望向桥下的湖面,那湖面似乎是个巨大的镜子,里面闪烁着各种画面。

    崇昭帝不禁问“月清,你在看什么”

    女子“前世。”

    前世

    崇昭帝愣住。

    他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那湖面骤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几行字出现在湖面

    六世情缘,灾星降祸,琴瑟难鸣,不得善果。

    梦境顺着曲渡边编辑的内容设定,把崇昭帝的意识拽了进去,飞速运转。

    第一世。

    他是沙场征战的将军,月清是清贵门户家中幼女。两人相识相知,月清家中不愿女儿嫁入将门,好一番波折后,两人才结为连理。

    没有战争的时候,日子平和如流水,后来战争到来,他披甲上阵,原本注定胜利的战争,却因奸佞挑唆,他战死沙场。

    月清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抱着他的尸身自刎离世。

    窗外白玉兰开的正好,恰如他们新婚那夜灿烂。

    第二世。

    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月清是宗室之女。他夺得了状元名头,前途大好,某次与友人出游,跟出来踏青的月清一见钟情。

    几年后,他官至四品,深得帝心,终于有了资格求娶月清,但朝中此时却急需一位公主和亲蛮夷。

    和他不对付的政敌对他一笑,说月清为宗室女,可册封公主,远嫁边疆。

    他当即站出来,说心悦月清,请皇帝赐婚,结果被打了二十大板,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再次醒来,听见的就是月清被册封公主,即日远嫁的消息。

    政敌甚至杀人诛心的上书,请皇帝让他当了远送公主三百里的使者。

    京外三百里。

    月清一身红色的嫁衣,他亦穿着红色官服,二人许下过白头偕老的誓言,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嫁与别人。

    然而此后没几年,月清郁郁而终,他辞别京城,孤身未娶。

    蛮夷的一处公主墓前,多了个来自中原的守墓人。

    第三世。

    他是世家子弟,月清是侠客,二人相遇于江湖,成婚后,他跟月清去江湖闯荡。

    几年后,他们行侠仗义有些疲倦,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打算常居。

    竹林静谧,恬淡幸福。

    但某次他打猎回来后,竹屋内出现了他们在江湖结下的仇人,那人杀了月清,他暴怒之下失去理智,杀了仇人,抱着月清的尸体,满心悲戚。

    第二天,竹屋来了个大夫,被屋内情况惊的大骇,了解了情况后不害怕了,走之前,又是怜悯又是同情的说了句“可怜真是可怜这位夫人才刚有孕两月,造孽啊,唉”

    他闻言,掌心颤抖着落在月清腹部,野兽般发出一声悲鸣的嘶吼。

    每一世,都不得善终,他和月清即便是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从没活过三岁。每每要迎来好结局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从中作梗。

    直到第六世。

    他的意识在湖中看见的、感受到的总算不是陌生的场景了,而是这一世他跟月清的相识。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湖中的镜面幻影。

    有个小姑娘笑吟吟的牵住他的手,“三哥哥我想要树上的那朵白玉兰”

    他一把将小姑娘抱起,“够不够高”

    “哇够到了好厉害,好高”

    那时候,崇昭帝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刚刚进入皇权的争夺赛中。

    他对月清的关注虽然有交好持剑侯的心思在,但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确实让他多了几分疼爱妹妹的真心。

    随着皇位争夺愈发激烈,当时的京城也越来越波谲云诡,持剑侯不想搅合进去,当机立断把刚满七岁的女儿带到了北疆,一待就是十年。

    再回来,当初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

    崇昭帝心想,或许那时的持剑侯以为,京城已经稳定了,才叫月清回来,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出嫁。

    只是没想到,再次遇见年少时就疼爱的小姑娘,他无法自控的怦然心动。

    月清不太喜欢京城,但最后还是答应嫁给了他。

    湖中镜面以极快的速度闪过非常模糊的二人相处的片段主要是因为曲渡边不清楚便宜爹和云妃私底下具体的相处模式,所以模糊处理,即便看不清楚,崇昭帝的记忆仍旧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他跟云妃的点点滴滴。

    死去的、得不到的,总会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完美。

    后世的白月光朱砂痣理论放在现在仍然适用。

    第六世,月清难产而死的结局崇昭帝已经知道,但再经历一次,他却看见了不同的景色。

    在观星司对月清的孩子做出预言的那一刻,一道冒着黑气的星辰从天空坠落,直接砸在皇城的东北方向竟是观星司的位置。

    女子说“黑色的星辰,是灾星。”

    湖中的轮回景色已经结束,崇昭帝却仍未回神“灾星”

    女子“灾星降祸,琴瑟难鸣,不得善果。我们的情缘被灾星干扰,最终都没有好结局。”

    “灾星”崇昭帝想起黑色星辰坠落的方向,“灾星在观星司”

    “或许吧,我不知道,”她转过身,“陛下,我离开你了多久。”

    崇昭帝大恸,“已近三年。”

    “原来三年了”她喃喃,然后担忧又有点急切地问,“我们的孩子如何了,是不是也快三岁了,他性格怎么样,爱吃什么”

    “是不是长得很可爱,有没有进学,有没有想过我”

    “陛下有没有跟他说起过,他的母亲很爱他”

    “”

    崇昭帝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嘴巴张张合合,竟有点不敢面对面前女子的目光。

    许久,他才低声说“我们的孩子,他很好”

    “那就好。”

    女子重复“那就好。”

    她握住崇昭帝的手,“照看孩子很辛苦,我心疼你也很想你。”

    最后一句说完,女子的身体便化作一阵云雾,轻轻散去。

    湖面又出现一行字六世姻缘尽,再无相见期。

    崇昭帝踉跄往前,也只堪堪握住一片湿润的雾气而已。

    “不”

    此刻,不知身在梦中的崇昭帝,对灾星的恨意攀升到了顶峰。

    “不”

    崇昭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公公打了个激灵,瞌睡瞬间消失无踪,连滚带爬地过来,“陛下,陛下”他急急忙忙撩开帘子,顿时愣在原地。

    崇昭帝抬起手,在眼角处摸到了湿润的泪痕。

    余公公心惊胆战地轻声问“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崇昭帝慢慢回过神。

    “没有。”他声音嘶哑。

    过了会又重复道,“没事。”

    “朕只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原来是梦,幸好是梦。

    余公公自然没有胆子接话,弓着腰侯在旁边。

    崇昭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脏处的钝痛,强迫自己从梦境浓烈的悲伤中抽身出来,眨眼又变成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

    “几时了”

    余公公“陛下也该醒了,现在收拾正好。”

    崇昭帝“嗯。”

    伺候皇帝起居的宫人们顿时忙碌了起来,紫宸殿周围的偏殿亮起烛光灯火。

    与此同时,一辆辆马车停在东华门的下马碑前,身着朱紫官服的朝廷大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等待着今日的大朝会。

    平日里是小朝会,只有五品以上和个别职位特殊的官员才来上朝。大朝会十日一次,文武百官全都会来,做统一汇报,一般都比较忙碌。

    崇昭帝素来重视大朝会,因此底下的官员也不敢敷衍。

    待吾皇万岁的朝拜后,随着大太监的呼喝“起”大朝会就开始了。

    各部官员都来之前特意用了凉水洗的脸,又吹了一路的冷风,现在虽然冻的哆嗦缓不过来,却各个精神百倍。

    尤其是户部尚书林大人,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对于除了户部官员外的任何人都抱有警惕,生怕哪个家伙又要想方设法的挖坑,从他这里抠银子。

    工部尚书上前一步“启禀陛下。”

    “三月前,拨款用来修建怡和官桥的银子已经用完,现在工期正在收尾,还请陛下再拨些银子给工部。”

    户部尚书警铃大震

    大朝会第一件事、开口的第一个人就要从他这里抠钱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他当即呸了一声,冷笑“二十五万两白银砸进去,竟还不够修一座桥我户部既然当初拨了二十五万两,那就只有二十五万两,工期没完成是你工部的预算没做好用完了再要街头小儿找娘吃奶,一顿吃不够尚可吃两顿,顾大人年纪大了,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位林大人不是正儿八经走科举路子上来的,但于管钱一道确有奇才,先帝擢升其入了户部,这几年一路爬到了尚书位置。

    他自诩并非文人,对守财奴的名号洋洋自得,所以从来不搞之乎者也礼仪人那套。

    他这次骂的还算雅俗共赏,先帝时期就是纯粗俗,连带着朝堂上的风气都坏了不少,被先帝揪着耳朵吼来吼去才改好了一些,满朝文武和崇昭帝早就习惯了。

    工部尚书身经百骂,充耳不闻,他们工部就是权小事多的背锅侠,爹不疼娘不爱的破地方,挨点骂太正常了,他都懂。

    他淡定地对着户部尚书一拱手,转头就对着皇帝抹眼泪,哭道“还需五万两白银,这已是极其精打细算的结果。”

    他们部门从户部借调来的算账好手,为了这事儿,算盘都快打出火星子了。

    有武将低哼,“早说这桥就不应该修建,百姓绕个路虽然远,但剩下的这笔钱加到军费里岂不更好”

    “修桥铺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怎么,这位大人觉得不该修桥,不该修路您那爱马飞驰的平坦地面,便是修路过后的模样。”某工部官员语罢一甩袖子,“果然武夫,夏虫不可语冰”

    武将们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到后面开始生气了“说谁呢”

    工部诸位“修路银钱充作军费,诸君额上可跑马矣”抢我们工部的银子当军费,脸真大

    武将瞪眼大喝“汝彼娘之”

    工部面红耳赤“竖竖子无礼”

    他们默念着儒圣之言,克制着往武将那边吐口水的冲动。

    起居郎在下方一侧奋笔疾书百官言行,绞尽脑汁给他们对骂的言辞润色,好叫后世人看来这是一场文臣武将和谐友好的文雅大朝会。

    而负责弹劾的言官则是喜滋滋,暗暗记下几下那几个在朝堂上吵起来的官员这些人他们都可以弹劾言行无状,御前失仪。

    陛下听不听看不看是一回事,他们有没有弹劾就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被言官弹劾的官,算什么官

    大朝会历来热闹,他们在下面吵朝成一团,上面的余公公面露苦色。

    他又偷摸瞧了眼龙椅上的皇帝,崇昭帝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知道盯了多久,面上严肃,其实在出神。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呢,现在可是大朝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