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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一阵齿冷。

    达芙妮施法将阿莱克涅放了下来。可她并无起死回生的神力。她呆立在原地,直到门外欢庆的民众破门而入。大声呼吼着“战胜了女神的阿莱克涅”已死。阿莱克涅的父亲伊德蒙,抱着女儿的尸首嚎啕大哭,眼神悲痛。

    达芙妮却仿佛再听不到其他声音,这个远古蛮荒的世界再一次在她的面前露出了恐怖丑陋的模样,成功吓到了她。

    这便是神统治下的世间。

    仅仅是向神争取公正与垂怜,最终都可能会落得一无所有,甚至失去生命。

    一阵金铁齐鸣的声音,那位罪魁祸首再次降临到破旧的染坊。

    雅典娜面带懊悔,她轻轻抚摸了阿莱克涅的面颊。

    “傻姑娘。”她今日倒是怜惜起了阿莱克涅,仿佛昨日狠敲了小姑娘头的不是她一样。

    “你可真是个坏孩子,依我看,你还是活下去吧。”

    雅典娜说完便看向达芙妮,“达芙妮,若你想解救这姑娘,便前往地狱之门厄瑞玻斯等待赫尔墨斯吧,你对他说雅典娜想要将迈俄尼亚的阿莱克涅带回人间。她身上没有钱,卡戎不会引她渡河的。”

    达芙妮毫不犹豫便匆忙出门,唤来尼厄科,直奔向大地尽头亡者的国度。越走便越感到黑暗阴冷,连绵的群山都在这里匍匐,植物也染上黑气。逐渐奔向了连阿波罗的日光都几乎无法覆盖的死域。

    达芙妮行至前,正对上长了三个头的地狱犬刻耳柏洛斯。

    这只大狗狗有点恐怖

    坏了,没碰到阿莱克涅,她已经进去了。

    达芙妮拿出金喇叭,戴上她的红袖标。轻轻摸了摸其中一颗狗头,道,“好小狗,我是正义女神的继位者达芙妮,到你们冥界有些事情要办,你放我过去吧。”

    刻耳柏洛斯已经许久没被美美香香的仙女摸过头了,舒服地眯起眼任由达芙妮撸起来了。摸完这颗摸那颗,直摸得达芙妮手上一股小狗臭臭的油头味,方才放她进去。

    达芙妮进到冥界,只觉得黑暗阴冷,四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疾步行至痛苦之河,路过了许多没钱渡河的亡灵,在四下游荡。枭风簌簌,凄苦悲鸣。

    待乘了卡戎的船行至对岸的一片灰黑色的平原,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阿莱克涅。

    达芙妮心下担忧,以至于竟然没看到面前出现的三位判官,被拦住了路。这三位判官身着黑漆漆的罩袍,看不清脸,很典型的漫画身材,中间一个中等身材,旁边一个老夫子型一个大番薯型。

    达芙妮还是害怕的,两辈子里第一次见地狱的判官。向他们表明来意后,三位倒是很客气,说是他们不敢擅自做决定,要请冥王哈迪斯过来。

    正坐在平原上抓石头玩,便见赫尔墨斯吊儿郎当地从灰色平原尽头出来。

    赫尔墨斯看到达芙妮街溜子一样坐在道旁,吓得花容失色。疾步过来,拉起达芙妮便质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啊”

    达芙妮不明所以,“怎么了,雅典娜说是要复生阿莱克涅,让我到冥界来寻你,将她带回去。”

    赫尔墨斯着急道,“傻姑娘,你被我那好姐姐耍了”

    “地狱门除了我和哈迪斯,进来便出不去了”

    达芙妮跟着花容失色,“啊”

    “那阿莱克涅呢”

    赫尔墨斯道,“她早进入爱丽舍福地,与她的母亲团聚去了”

    “可是雅典娜告诉我她没有银元,卡戎不会引她渡河的。”

    “可怜的阿莱克涅啊,她手里刚巧有一枚银币,便是你支付的报酬啊。”

    达芙妮心神震动。原来那个小姑娘早便打算离开人间了,才会特意向她索要那枚银币。

    两人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大番薯法官走过来,说是冥界之主哈迪斯已准备好见达芙妮了。

    事到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达芙妮硬着头皮和赫尔墨斯进到哈迪斯的宫殿中。

    这是一座不亮灯的神殿,一进到神殿中凄凉和灰暗便覆上心头。难以想象同宙斯一母同胞的兄弟,冥王哈迪斯便住在这里。

    行至近前,漆黑中亮起了一些微弱的灯光。高处坐了一个胡子拉碴看不清面容的神。冥王和他的两位弟弟一样,都蓄了大胡子。

    只是宙斯与波塞冬的胡子显得很是威严,哈迪斯的胡子却和头发连成一片,甚至遮住了眼睛,显得面目模糊。整个人邋里邋遢的。

    哈迪斯道,“你便是新近接受了忒弥斯权柄的达芙妮吧。”

    达芙妮承认。

    哈迪斯便又说,“你当明白,踏进了地域之门,便再无返还人间的可能了。”

    达芙妮沮丧称是,尽管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小命要紧,她便恳求哈迪斯道,“高贵的冥界之主,您是否可以允我回到人间。毕竟若无人行使正义,无论是天空还是人间都会乱套的。”

    赫尔墨斯也求情道,“哈迪斯,看在我这么多年穿梭在冥界,为你引导亡魂的份上,你就帮帮她吧。”

    “可以。”哈迪斯飞快地答道。“条件是你需在冥界建立你的神殿。”

    达芙妮有些诧异,这便可以了

    哈迪斯面露愁苦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世上死掉的人越来越多,冥界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一多争纷便多起来了。”

    “但冥界的神又很少,我的人手实在无法管理。便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从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上,达芙妮居然看出了一丝不好意思。

    他们冥界的人倒是不坏嘛,还挺实诚的。达芙妮心想,果然喜欢小狗的人都是好人啊。和奥林匹斯山上那群神一点都不像。

    达芙妮应下,又向哈迪斯讨要阿莱克涅的灵魂,哈迪斯一并答应了。

    就这样,达芙妮和赫尔墨斯成功将阿莱克涅带回到雅典娜那里。

    达芙妮打心眼里不信任这个看似聪慧实则狡诈的女人,但雅典娜神力强大,或许只有她能够复活阿莱克涅。

    雅典娜将阿莱克涅复活,方才还冷冰冰的尸首便又睁开了眼。她便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两个要求,但战争女神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所以你这个坏孩子,既然喜欢纺织,又乐意悬在空中,我便满足你。”说完挥手将地狱的毒汁泼洒到小姑娘身上。

    可怜的阿莱克涅头发瞬间就脱落了一地,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腹部却膨胀了起来,四肢都成了腿。

    她被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蜘蛛。

    达芙妮怒道“你让我带她回来就是为了这样惩罚她吗”

    雅典娜抱胸,露出了典型的坏女人笑容,“当然还为了害你啊,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来。本来不打算对这个坏孩子这么狠的,可既然她自己喜欢吊在房梁上,我便满足她好了。”

    达芙妮再忍不住,此时什么人神正义的都抛诸脑后了。嘴上骂骂咧咧地撸起袖子就要推搡雅典娜,被赫尔墨斯拦腰抱住了。

    “达芙妮姐姐。”小蜘蛛说话了。

    达芙妮转头看向小蜘蛛。只见她看着还是呆呆的,巨大的腹部正吐出亮晶晶的细丝。

    “现在我可以专心纺织了”少女的声音有些雀跃。

    它说着原地转了一个圈,腹部点点,眨眼便织好了一张星罗密布的网。

    “母亲在福地过得很好,她还说感激女神,如果不是女神发明了纺织术,她的人生也会过得平淡无味吧。如果重来一次,母亲她还是会前往神殿学习的。”

    “女神既然答应为母亲正名,也承认输给了我,我的心愿已经达到了。变成小小的蜘蛛也没有关系吧。”

    达芙妮内心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傻姑娘,被cu成什么样子了。只是为了让母亲被冷酷傲慢的神承认,就不惜舍弃人类的身体变成蜘蛛吗

    那自己在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想要为小姑娘争取公正,却有心无力。别说挑战这位在奥林匹斯山上享誉盛名、几乎被默认是下一代神王的女战神了,可能随便来一个次位神、或者能力强大的大洋神女,自己都会被一指头摁死。

    雅典娜嗤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在嘲笑她这个能力低下的新神,又像是嘲讽了不自量力挑战神的凡人少女。

    自此,民间便流传着这样的传说,纺织女神雅典娜与吕底亚的阿莱克涅比试纺织输掉了,阿莱克涅被变成了一种悬停在横梁上,热爱织网的,名叫“蜘蛛”的生物。

    姑娘的母亲,同样是伟大的织女,她被称为“纺织者瑞伊娥”。

    这桩事就算了一段落,达芙妮又在迈俄尼亚待了几天,看着阿莱克涅每天忙忙碌碌地织网,心里感到荒凉又憋屈。

    临走前,达芙妮向忙碌的小蜘蛛问道,“阿莱克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蜘蛛织网织得太累了,不过如今不再做麻木寡言的少女,它正趴在桌上舒展着腿子,惬意地歇息。

    “啊,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我听说科尔喀斯有一种金羊毛,那倒是一样稀世珍宝。对于我们织女来说,好的毛线值得用生命去换取。”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不再是绣娘了。它挪动着爬到达芙妮的酒杯中尝了一口葡萄酒,怀揣着希冀说道,“虽然现在不能织毛线了,不过如果能见识一下、过过眼瘾的话,也还是很满足的啦。”

    说完又爬回房梁上织网去了。

    达芙妮沉默了一瞬,向它告别后,带着阿莱克涅织好的布直奔德尔菲神庙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