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健身室里的付鸣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赛车回来就钻进了健身室打沙袋,刚一拳头打上沙袋,鼻腔突然痒痒的,像被谁用羽毛在里头挠。
“啊嚏啊嚏”这一连打了两三个喷嚏,付鸣野差点一脑袋栽沙袋上了。
“靠”他火气直冒地脱下手套,抽了几张纸,用力擤了把鼻子,“付北岳又在哪骂我”
出了声,付鸣野感觉嗓子干,随手一撇,拳击手套一个躺椅子上,一个掉地上。
他走到门侧的冰箱前,开了一罐饮料,头一抬,几口就喝空了。
汗水沿着小麦色的侧脸向下蔓延,很快,洇湿了灰色t恤的领口。
“咕噜噜。”
付鸣野低头看肚子。
今天他还没吃晚饭,两个小时的锻炼下来,肚子就发出抗议了。
捏扁空罐子,推门离开健身室。
付家的厨房设在一楼,绕着一圈弧形落地窗,中间隔断做餐厅。
窗外小花园的景致收入眼底,廊桥竹林,木桥上亮着灯,光点漾在穿桥而过的水面上。
晚上九点,厨房里有一位阿姨值班,方便主人家临时起意想吃夜宵。
千柚没坐电梯走的楼梯,溜溜哒哒一路进来厨房,见到人,眼神亮了亮,“薛姨”
今天的晚饭是薛姨负责做菜,千柚很喜欢吃薛姨做的红烧鱼,想起红烧鱼,她就想菜用的平板。
真是人生新体验,在家里也能过上饭店点菜的生活,据说还是二堂姐付思沅的习惯。
薛姨在付家待了快二十年,长得圆胖富态,笑眯眯问“柚柚,想吃夜宵了”
两个人今天刚见面,但薛姨很感激千槿这位女主人,对千柚也抱着照顾的心思。
仅仅照顾了一个晚上,薛姨就实实在在喜欢上千柚了。
小姑娘性子活泼,一双圆眼看谁都带笑,真挚又热情,让她切身体会到了交谈的快乐,倾诉欲爆棚。
千柚苦恼,“您做的红烧鱼太好吃啦,我配着大米饭吃了两碗呢,哪还有肚子再吃夜宵,薛姨,你这红烧鱼有什么诀窍呀。”
薛姨那叫一个开心呦,脸上笑意就没下去过,“哪有诀窍,调味上下功夫罢了。夫人第一次吃红烧鱼就说你喜欢吃鱼,昨晚特地叮嘱我今天做红烧鱼呢。”
“不吃夜宵,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千柚挠挠脸颊,“我来问问,付鸣野早上喜欢吃什么”
薛姨神色空白半秒,“啊”
千柚以为薛姨没听清,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是千柚在卧室里埋头苦想许久琢磨出来的计划。
利用住在付家的机会,做几件惹付鸣野生气的事情一来二去,两个人矛盾不就有了
付鸣野刚见面就吼长辈,平时在学校打架斗殴,千柚在认识的人里翻来翻去,翻到了千槿同事的儿子,一个六年级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在学校里经常打架,有回在饭馆碰上,千柚,千槿,加上同事和儿子,四个人同桌吃饭。
千柚帮千槿剥了几只虾,同事阿姨先是夸千柚懂事,又开玩笑似的问儿子“儿子,我的呢”
哗啦一下,小孩儿挥舞着两条胖胳膊一扬,直接把桌子掀了。
千柚眼疾手快抢救了一盘白灼虾和一盘炸带鱼,及时躲开后,这才有空迷茫。
再见面,小孩儿指着千柚,大喊,“我讨厌你滚开”
千柚“”
千柚也不是没被别人讨厌过,但剥了几只虾就被讨厌,人生头一次,记忆深刻。
后来,千柚在律所见到那位阿姨,阿姨尴尬解释说儿子喜欢吃虾,不喜欢别人也吃,包括她这个亲妈。
千柚定下第一个计划,在早餐桌上重现当日场景,先抢付鸣野喜欢吃的食物,再等付叔叔问出“我的呢”。
千柚一脸期待地望着薛姨,等待薛姨的回答。
薛姨“鸣野他平时喜欢吃虾。”
豁
千柚微微张嘴,付鸣野果然和六年级小孩儿一样,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
“但”薛姨为难补充,“他一般不吃早饭。”
千柚将将稳下来的心啪叽摔碎了,更接受不了计划夭折,急切道“他怎么能不吃早饭他得吃早饭啊”
肚子抗议来到厨房找夜宵的付鸣野“”这家伙又作什么妖呢。
千柚双手合十,努力争取道“薛姨,您能不能劝付鸣野明天来吃早饭啊”要不是怕付鸣野有所提防,她都想亲自拽他来吃早饭。
薛姨叹气,“鸣野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我从前也劝过。”
在像她这样的老一辈心里,早饭不能省,否则不健康。
“您再劝劝他嘛,不吃早饭很容易低血糖,中午和晚上也可能吃得更多,吃得多就发胖。”千柚说着说着不自觉说出了心里话,“付鸣野他高高瘦瘦,长得也挺俊,胖了多不划算呀。”
作为颜控,千柚对继父和付鸣野的颜值都挺满意。
薛姨还是没信心,也不想千柚失望,毕竟千柚明显是在关心付鸣野,“行,我明早敲门看看。”
千柚瞬间笑了,“谢谢薛姨请一定一定一定给付鸣野准备他喜欢吃的虾麻烦您了我就知道您也关心他身体”
付鸣野很是防备地睨着厨房里的千柚。
从他的角度,目之所及只有千柚笑容洋溢的侧脸,嘴边小酒窝若隐若现,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他一时吃不准千柚大晚上跑厨房拜托薛姨的意图,付北岳又不在,千柚搞这出关心给谁看难道给薛姨看
敢情千柚并不是只在付北岳面前两幅面孔,而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付鸣野撇撇嘴,不在厨房门口停留,转头往楼上走。
这家伙真是太小瞧他了,他根本不会上当。
上了三楼,付鸣野直奔卧室,途径已经有了新主人的对门卧室。
前几日,这卧室人来人往,千槿亲自带着人收拾,布置。
眼下,卧室门没关严,里面洒出一地的灯光,低饱和粉的色调和窗台的娇艳花卉笼着光晕,萦绕出温馨和甜美。
付鸣野淡淡收回视线,一手拉开他的房门,抬脚走进去,伸手开了灯。
相比千柚卧室的规整,他的卧室很乱,赛车模型,游戏手柄,回家就脱下的棒球服都散乱在地板上。
唯独桌面干净,摆放的几本课本也是没用过的崭新程度。
靠门的位置,有一人高的全身镜。
付鸣野捡棒球服的动作一顿,一抬头,便和镜子里的他对上视线。
他捞起棒球服起身,空出来的那只手张开手指往后扒拉了下短得扎手的发茬。
端详了几秒,又用手在耳根处虚虚比几下,千柚好像才到他这。
“啧。”付鸣野轻抬下巴,“小矮子,我是比她高多了。”
他直视镜子的目光又在小麦色的脸庞上稍微停留,眼眸狭长,鼻骨也高挺,下颚线
付鸣野就这么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欣赏了能有十来分钟,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他猛地一个激灵。
“我特么”付鸣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当即面红耳赤转过身,烦躁又羞臊地狠狠揉了一把脸,低声骂道“到底犯哪门子抽”
翌日,周一。
薛姨走到卧室门前,迟疑敲不敲门,心思回转,她举起手,敲向房门。
就在她快碰上门时,屋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薛姨“”
随即,付鸣野迈着大长腿出现在薛姨面前,脸色很臭。
薛姨心里一咯噔,还是不死心问了句,“鸣野,离上学时间还早,吃个早饭再出门先生,夫人和柚柚都在餐厅。”
期间,薛姨疑惑的眼神落在付鸣野身上。
这会儿比付鸣野平时上学的起床时间能早半个小时,付鸣野看着也像刚起床有起床气。
然而,不乱的发茬,清爽的脸庞,除了没穿校服外,其他方面都仿佛已经做完了出门的准备。
才听见先生的称呼,付鸣野就想转身回屋,薛姨迟疑补充,“柚柚昨晚也说你得吃饭,不然对身体不好,她还夸你长得帅嘞。”
千柚夸的分明是高高瘦瘦,还挺俊。
付鸣野在心里反驳完,一脸不耐道“吃。”
“唉唉”薛姨笑得眼睛都弯了,“厨房里做了你喜欢吃的白灼虾,还有虾仁灌汤包,熬了南瓜粥,馅饼,吐司,煎火腿也都有。”
远远的,餐厅里的三人就听见薛姨说话的声音。
千柚刷地抬头,眼里犹带着点儿困倦的生理泪水。
她昨晚失眠,一闭眼就是车祸爆炸和大火,躺在床上硬抗到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很快,薛姨从拐角出现,走在薛姨旁边的大高个不是付鸣野还能是谁
千柚擦了擦眼角困出来的眼泪,兴奋地在桌下无声给薛姨呱呱鼓掌
付鸣野一眼扫过餐厅,付北岳正对面坐着千槿,千槿旁边坐着千柚,千柚正对面没人
两个人隔着空位,来了个对视。
不是,她用一副半哭不哭的模样看他干什么
付鸣野心生怀疑,原本想离付北岳远点的他,为了近距离观察千柚,直接坐在了付北岳的右手边,也是千柚的正对面座位。
他坐下后,夹起一片吐司不抹酱就往嘴里塞。
昨晚白跑了一趟厨房,竟然空手回去了,大半夜饥肠辘辘
付北岳面上沉凛,心底颇为意外付鸣野今早准时出现在餐桌前。
“难为你还记得柚柚第一天去学校。”他严肃交代道,“等下就让小程送你们俩上学,你在学校里记得照顾柚柚,别让人欺负她。”
付鸣野“”
电光石火间,千柚在医院里说的罩着她的话涌入脑海。
千柚费尽心思让他下来吃早饭,不会就是害怕一个人去学校没人罩着吧
真是幼稚死了。
付北岳顺口叮嘱后,忆及过往的相处经历,他迅速做好了付鸣野反驳的准备。
谁知,他面无表情地等了快一分钟,付鸣野仍一声不吭,就在那凶狠地扯咬吐司。
付北岳这回真意外了。
千柚对餐桌上的风波一无所知,用湿毛巾擦擦手,再挑了一只大大的白灼虾,又偷瞄了眼付鸣野。
哇,付鸣野看了看了看见他喜欢吃的虾被抢了
千柚耐心细致地剥掉虾头和虾壳,将完整的虾肉放到千槿的盘子里,“妈妈,吃虾。”
平时两个人吃饭,千柚就喜欢给千槿剥虾夹菜,千槿倒不觉惊讶,“谢谢宝贝儿。”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灌汤包,先吃完了千柚剥的虾,还有来有往也给千柚剥了一只虾。
千柚心满意足地吃着千槿剥的虾肉,悄咪咪盯向付鸣野和付北岳。
付鸣野喜欢吃虾却不一定像六年级小孩儿那样不喜欢别人也吃,而付叔叔也不一定会问“儿子,我的呢”。
因此,千柚决定随时变换计划。
付北岳自然注意到了千柚的视线,还没分辨出含义,从眼角瞧见千槿给千柚剥完虾,又拿了一只虾准备剥。
这只虾
他不动声色地用叉子挪开盘子里的火腿,留出能放虾的位置。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千槿将刚剥完的虾肉,往他这边
不,是往他旁边,递在了付鸣野的碗里。
“”付北岳才抬起的叉子,哐叽一下,掉回去了。
付北岳见千槿放完第二只虾,便重新夹灌汤包吃,几乎下意识问了句“老婆,我的呢”
“”
“”
“嘶”
付鸣野一个不注意咬了舌头,疼得嘴角抽抽。
全程盯付北岳的千柚,更是脸色麻木。
好消息付叔叔问了“我的呢”;
坏消息付叔叔问的她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