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桑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这位太子爷。
他当时在茶馆看到自己的画像,想着定是这人又拿假画来坑蒙拐骗了。
但他继续往前,看到官方的通缉令之后,才发现众说纷纭的妖孽竟然真的与自己如此相似。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直到他距离盛京越来越近,得知小方山要修路,流言之间还特别指出了他父母坟墓所在的位置。
温别桑这才明白,太子当真是要捉拿他。
他绞尽脑汁才想到要将父母的遗骸带离小方山,可却又因为承昀的突然折返,遗落了一根骸骨。
温别桑抱着父亲的头骨,缓缓指了指另外一具没有拼完全的骸骨,道“我母亲,还差一根腿骨。”
承昀冷道“想必是被你炸碎了吧。”
“不是的。”温别桑道“那根腿骨还在坟坑里,你一直追我,我没来得及取出来。”
现在轮到承昀感觉自己在做梦了,他总觉得这妖孽说话做事似乎缺点什么。
他拧了拧眉,忽地一笑,道“这样,你随孤回去,将你母亲的腿骨取出来,如何”
温别桑看他。
承昀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他背着光,温别桑还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却清晰看到了他森白的牙齿,在阴影覆盖的面部折射出骇人的光。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父亲的头骨,低头思索。
他不跑了,承昀也不必再追,他并没有等温别桑想出应对之策,就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
他一下马,温别桑便站了起来。
承昀故意朝前跨了一步,温别桑立刻朝后退了一步。承昀看在眼里,唇角漫开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温别桑一言不发,只是有些抗拒地凝望着他。
承昀慢吞吞的朝他靠近,温别桑徐徐后退,目光扫过地上的两具遗骸,缓缓将睫毛垂下。
他一手抱着手中的颅骨,另一只手缓缓下垂。
感受着圆形物体自袖中滚落,就在快要落在手里的时候,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他身体猛地被迫后退,背部瞬间撞在了巨大的桃树上面,一只手臂牢牢压在了他的喉咙。
承昀的手探入他的袖子里,从里面取出了两枚核桃。
他一手把玩着那两个分外沉重的核桃,一边看向被他按在桃树上的人,轻笑道“有意思,竟然将雷火弹藏在核桃里,孤真是小看你了。”
温别桑肺部的空气逐渐消失,脸庞慢慢涨红,他用怀里的头骨去推承昀,浓黑的睫毛下,一双眸子无声的泛起了水雾。
承昀偏头审视着他美丽的过分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那里面的水雾越聚越多,眉头有些玩味的鼓起,轻声道“别哭啊,孤还没拿你怎么样呢你这样轻易的就哭,显得多不值钱啊。”
温别桑用手来推他的手,承昀又欣赏了一阵他的眼泪,想着梦中那个把他蛊的不知道东西南北的家伙,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拽下温别桑腰上的核桃串,又在他全身摸了摸,确定他身上没有再藏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便松开了手。
温别桑立刻弯腰咳嗽了起来,他急喘了一阵,扭脸看到承昀已经端起了父亲的头骨。
这恶鬼似的太子对死人倒是还有几分敬畏,他警告般的瞥了一眼温别桑,转身将那颅骨放回地面,再回头的时候,就又是一愣。
对方竟然在他放颅骨的时候,又转身跑了。
刚才看他泪眼垂垂,只当他是怕了,谁料他竟然还敢再跑。
承昀盯着那溜得跟兔子一样的身影,手指攥了又松,努力逼迫自己心平气和,弯腰捡起了一枚石子。
温别桑只感觉小腿一阵剧痛,猛地一下子朝前扑去,一头扎进了前方枯黄的野草之中。
他很快重新撑起身体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前跑。
承昀“”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又一记风声传来,温别桑第二次扑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再次爬起来,然而双腿皆疼的难以支撑,只能翻身坐在地上面对承昀。
他浑身发着颤,一双眸子里水光潋滟,看上去像个受惊的兔子。
“你这不孝子。”承昀一边走过去,一边批评道“竟连自己爹娘的骸骨都不要了。”
温别桑不说话,只警惕又畏惧的往后退着,五指藏在身后。眼看承昀越来越近,豁然扬起一把泥沙扔了出去。
也不管有没有撒中,他再次翻身,膝行向前,试图与对方拉开距离。
脚踝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朝后拉了过去,温别桑趴在地上,忽然又被抓着肩膀翻了过来。
这一次,承昀是真的动了怒,他灰头土脸的面容上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但身体却死死压在了温别桑的身上,双手也重重钳住了他的双腕。
温别桑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与眼中的障碍物做斗争。
他尝试挣扎,可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纹丝不动。
两人离的极近,温别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睫毛上的灰尘,混在尘土颗粒下方白净的皮肤,这张此刻显得极为狼狈的脸庞,仍能看出那是一张养尊处优的面容。
“太子殿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究竟何处惹到了您。”
承昀很想恶狠狠地瞪过去,但他艰难的张了一下眼睛,又不得不闭上,咬着牙道“单凭你今日对孤做的事,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分明是你先通缉我的。”
他语气里染上了委屈,甚至听得出正在哽咽。
承昀很想欣赏一下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眼睛刚睁开又不得不闭上。
身下的东西还在时不时挣扎一下,但那力气就像蚍蜉撼树,不值一提。
等到承昀终于能睁开眼睛,只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睛,还有紧绷的,显得尤为冷硬的唇角。
承昀将他双腕固定在头顶用一只手抓住,抽出另一只手撕破了他的外衫,将他双手绑紧,再一把将人抓起来,重新丢回了树下。
接着吐了口气,又从他身上撕下了一块布料,转身去河边擦洗了脸,再次走回来,表情阴森地盯着他。
温别桑的外衫被撕的像条破布,里面的衣服也在对方的大力之下扯开了些许,左肩肩膀和锁骨露出一大截。
初冬的夜晚固然没有风也凉的惊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温别桑正耸着肩膀,用嘴唇叼着垂落的衣物,将其重新拉好。
承昀额前和鬓角的头发微微湿着,冷冰冰的折了一根桃枝,将他另一面肩膀的衣物也拉了下来。
莹白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温别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他看承昀,后者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眼神里面隐有几分恶意与挑衅。
温别桑只能偏头,将被捆住的双手伸直,再次张开嘴去够那边的衣物。
眼看着就要叼住,承昀再次探出桃枝,将那衣物又朝下拉了拉。
这一次拉的有点多,领口直接滑到了手肘,几乎露出了半边胸口。
温别桑再次朝他看过去,道“冷。”
“是啊。”承昀道“大抵再过半月,盛京就要落雪了。”
夜风吹过,温别桑打了个寒噤,他努力想要缩起身体,可毫无覆盖物的肩膀却凉的让人招架不住。
他蜷起身体,将脸朝另一侧偏过去,不再开口。
他唇线紧抿,但是浓黑的睫毛却无声无息的变得湿润了起来。承昀看在眼里,清楚自己的针对并非毫无作用,心气稍微顺了一些。
他在对方身畔坐下去,随手捡起地上的幕离,刚想再做点什么让他哭的更厉害一点,就闻杂乱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远远看到火把的模样,承昀伸手将温别桑的衣服拉了上去,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失去发冠的长发,尽量让自己变得得体起来。
齐松带着骑兵匆匆赶到的时候,就见太子正懒懒靠在桃树下方,虽有些衣冠不整,可神色却有种运筹帷幄的波澜不惊。
“殿下。”齐松一上来就关切地道“您没事吧。”
“无碍。”承昀淡淡道“可曾抓到他的同伙”
“抓到了。”齐松道“只是在带回太子府的路上,他一直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看了一眼温别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楼招子呢”
“已经去了小方山。”
听到这个地名,温别桑下意识仰起了脸,齐松又偏头来看他,顿时微微一震。
这真人简直比画像还要魅惑十足。
承昀忽地一拧眉,直接走过去挡住了齐松的视线,一把将温别桑从地上拎起,淡淡道“把地上的骸骨收敛一下,去小方山。”
他直接把温别桑头朝下耷拉在马背,后者双肘一撑又从上面掉了下来,直接跌坐在了地面。
承昀脸色冰冷。
温别桑去看父母的骸骨,道“你想干什么。”
“孤要干什么还需要向你解释吗”承昀再次将他扔了上去,动作粗鲁至极,接着他翻身跨上去,直接按住了对方的腰。
温别桑脑袋朝下,一阵晕眩,道“我不喜欢这样。”
“你有的选吗”
“我不喜欢。”全部的血液都流向了脑袋,温别桑两眼发黑,本身就不好使的耳朵越发听不清了。他被承昀按着动不了,便用力抬起被捆住的双手去砸马肚子,马儿顿时不舒服的扭动了起来,原地喷气走动。
周围人默默看着这一幕,承昀脸色发青,很想一巴掌把他脑袋拍碎,又觉得这样实在是便宜了他。
他一把将温别桑从马上扶正,温别桑顿时头晕目眩的靠在了他胸前。
“还愣着干什么”承昀怒斥,齐松回神,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灰色布袋。
不等温别桑缓解晕眩,承昀便策马朝前。温别桑缓过神,又扭脸朝后看,听他不屑道“看什么,你不是不要你爹娘了吗”
“我会找你报仇的。”温别桑说,听他又是一声冷嗤“孤等着你。”
临近小方山的时候,温别桑隐隐看到上面一片明亮,似乎有烛火在烧,看位置正是父母的坟前。
温别桑扭头探出身体去看后方,又被承昀一把托着脑袋推回来,他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对我爹娘做什么。”
“你炸坟的时候怎么不说那是你爹娘呢”
“分明是你们放出消息”
马儿停在了榕树下方,温别桑想下马,又被他死死按在上面。
后方马匹很快跟了上来,温别桑扭脸看到齐松马背上的灰布袋,道“把爹娘还给我。”
他伸不出手,身体又被承昀牢牢按住,嗓音不禁有些喑哑。
“你先上去。”承昀开口,然后垂眸看向胸前的人,道“你想知道上面在做什么”
温别桑推他,想下马去。
承昀松开手,他当即从上方跌落,双腿的疼痛让他又一次坠在地上,还将手臂也摔得生疼。
他撑起身体,发现两边的脚都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齐松背着灰布袋越来越远,忽然一翻身,借用双膝的力量朝那边爬去。
承昀由着他爬了半米,眉头忽然一皱,伸手把人提了起来。
温别桑仰起脸看他,清澈的眼眸里浮出几分恨意。
承昀撇嘴,直接提着他往山上走去,温别桑再次落地的时候,是在父母的坟前。
坟周已经挂上了写着咒文的黄色幡纸,坟前立着一个铺着黄布的法坛,台旁立着一个灰衣道士,正在指挥齐松将骸骨放入棺材。
温别桑盯着那口棺材,又扭脸看向承昀,后者已经走了过去,道“还差一根腿骨,下去找找。”
很快有人从地下翻出了那根腿骨,一同放在了崭新的棺材里。
那口棺材看上去非常有重量,足足十几个人才抬起来,沉入坟冢之后被泥土掩去了漆面。
道士在法坛前开始念咒。
温别桑听不懂,但他在别人家办丧事的时候见过,知道这应当是安魂的。
承昀取过几根线香在烛火上点燃,用手挥灭香头的火焰,偏头来看温别桑,冷冷道“你这孽子,还不过来给你爹娘磕几个响头。”
温别桑想着那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棺材,没有对他的恶劣做出反应,反而听话地对着坟墓的正面磕了几个并不标准的头,
直起身体,就见荒谬太子装模作样的拜了一拜,将线香插入了香炉。
随后他去看那道士,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道士颌首“殿下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脸庞灰扑扑的温别桑,道“周公子应当受惊了,也该好好休息一番。”
他的态度和蔼的有些过分,温别桑不禁盯了他一阵。
承昀却显得十分不屑,他大步来到温别桑身边,刚要再次将他拎起,就闻他开口道“温别桑。”
承昀皱眉。
温别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道士,道“我叫温别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