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许久,似乎在努力的思考。
接完话的叶伊赫也沉入沉默他沉默的不是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网络流行梗,而是对方的发音。
无论怎么听都是日语
往好点想,万一只是正好打来电话的这个人来自日本,而不是他来到了日本呢
话说这位真名叫费奥多尔的原主,除了能从细节侧面推敲出他十分精通的宗教与音乐外,竟然连日语都如此流利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天才啊。
就是一开场那个罪犯身份始终困扰着叶伊赫但这份困扰不再是思考合理的解释替对方开脱,反而暗自生出了几分警觉心。
否则之前也不会特意向系统询问合理化对方记忆相关的问题。
理由很简单。原主的身体大约处于十五六岁,身量单薄、贫血体弱、轻微驼背外加爱啃手指头,且没有继续学业。
伴随着这些标签,他生活在一个小规模冲突不断、物价飞涨的经济动荡时期,又没有双亲或其他长辈资助生活的迹象,基本都会活得很艰难,最后犯下轻罪是情有可原的。
在这样的条件下,哪怕去监狱也不会过得比外面更好,里面多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去只会死得更惨。
即使在叶伊赫的一点点帮助下成为逃犯,叶伊赫也做好了这位孤苦无依的少年会流落街头,而他要想尽办法脱离苦海、顺便做好事攒复活点的心理准备。
结果事情的发展大出预料之外,费奥多尔先是轻松进入可以说是最不用苦恼衣食的教堂之中,接着在短短四个月内,更是荣升为顶级音乐学院的助教
就算是叶伊赫也忍不住想问上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何况还让伊万成为他的狂信徒真的可以说是狂信徒了,叶伊赫可没忘记对方刚出现时说的那一番誓言,而俊雅青年样貌的伊万看上去至少比这具身体大六岁以上。
而眼下他略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相当空旷的房间内。
真的相当空旷,除去墙壁一侧用整面玻璃作为落地窗外,视野内唯二的家具就是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在他的屁股下。
另外一把放在他对面,空荡荡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坐过。
只从这房间的装饰来看,完全判断不出自己在哪里。
叶伊赫环顾一周,起身来到落地窗前。
此刻的太阳即将转去地平线的另一侧,偏暖金色光芒的斜阳虚坠在天际,高层建筑物的玻璃外墙都笼罩上了一层明晃晃的亮橘光晕如果不小心与反射的光线对上,还会因为太刺目而闪到眼睛。
这种密密麻麻的车流、为了节省土地而不得不将建筑物簇拥起来的都市、远处能看到正微微起伏的海面
玻璃窗上还能隐约看出他的面容轮廓与身形,与之前无异,没有换一具新身体。
叶伊赫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很好,他这次果然是换了个国家,横跨了近乎一整块大陆,直线距离至少七千公里。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学出点起色的俄语,顿时又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花q。
再说一遍,花q。
“您刚才在说什么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电流音依旧明显,而对方也听出了叶伊赫的母语来历,“中国语”
“嗯。”叶伊赫淡淡应了声,没有继续开口。
虽说托了长期有看日语相关影视作品的福,比起一窍不通的俄语,他多少也会日语的几个常用单词可能比努力学了好多天的俄语还要强一点。
但在这种十分可疑的通话里,自己的底细还是能不暴露就别暴露了。
v什么的组织他能联想到相关作品只有v字仇杀队,但那是一部英美电影,故事发生地点也不在日本。
听对方毕恭毕敬的态度,难道继罪犯、神职人员、音乐助教以外,这位费奥多尔不仅千里迢迢赶来日本,还在短时间内又成为了这个组织的高层
这还真是好忙啊。
叶伊赫正打算挂断电话,对面又传来声音。
“请恕我愚昧,听不懂先生所说的中国语。但我向您保证,计划会顺利进行,那个人必定是属于我们的囊中之物您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前来'世界剧场'观看,向您保证没人会将这次意外与您联系起来。”
越听越像某起团伙绑架案,而他是那个不会弄脏手的组织高层,目标则在一处叫做“世界剧场”的地方。
这个被盯上的目标,会不会也是他要做好事的目标
叶伊赫思索片刻,“嗯”了一声,接着在对方欣喜的恭维声中挂断电话。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内,忽然围着他冒出四五个持枪的、像是警卫或者军人一样装扮的家伙。
比起在电话里被当成座上宾,眼下这情形怎么搞得他更像是被监视着的人质。
叶伊赫的视线扫过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在心里迅速评估了下敌我双方实力差距。
嗯,凭借以前的体能或许可以做到和这帮人胜负六四开,但换成如今这具跑两步喘三口、连衣柜都抬不动还要伊万帮忙的体弱身躯勉强打赢一两个,接下来的就悬了。
于是,神色平淡的叶伊赫安静接受了其中一人的引路,跟着他离开了这处空旷的房间,从楼梯一级一级地下去。
直到走出大门,叶伊赫才能看出这里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外立面的墙刷着新漆,似乎是刚建成不久。
但内里装修却远不如从外部看上去气派,别说正儿八经的办公室,天花板上连盏多余的灯都没有,他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废弃工厂。
门口停着一辆外观普通的轿车,全程也不和叶伊赫说话的军人沉默拉开车门,邀请他坐进去。
比起尊敬、监视或看押之类较为极端的对待态度,叶伊赫逐渐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被他们戒备着。
但他有限的日语词汇量同样不足以支撑他完成套话这种高难度交流技巧,只能在一路上也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沉默。
先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剧本”是怎么回事。
好在那位充当司机的军人也很有职业道德,全程没有开口多问哪怕半个字,只在到达目的地后交给叶伊赫一张门票。
幸亏还记得给他一张门票,叶伊赫将身上口袋摸个遍,除了那部手机外,连一枚日元硬币都找不到。
好险,差点连门都进不去。
他打开那部已经能稍微看懂些单词的俄语手机,拨出打给伊万的电话号码。
最差的情况是这次依旧要待上数日,那么金钱是变成了必不可少的重要生存物资伊万好兄弟,借点钱给他。
“没人接听时差吗”
叶伊赫自言自语嘀咕一句,跨进剧场大门时顺便收起手机。
虽然剧名看不懂,但门票上写的时间快到了,他还是先去入座吧,万一这次速战速决了呢。
剧场的标识做得很显眼,再加上此刻三三两两的人流基本都是冲着这部戏剧来的,叶伊赫很轻松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竟然是最前排,得略微仰着脑袋看舞台上的演员,从下往上的视角委实有些别扭。
怎么看都不是最佳观剧位,叶伊赫更想往后坐两排。
何况原主费奥多尔还总是戴着一顶毛绒绒的纯白护耳毡毛帽,穿着及膝的翻口长皮靴;哪怕是罩在衣服外面的黑色披风,衣领边缘也围了圈洁白又蓬松的绒毛,非常保暖。
虽然帽子有时会滑下来挡住视线,刮大风时还容易被吹歪,但叶伊赫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体弱畏寒的这具身体来说,这样的装扮确实既暖和又舒适,实用性拉满。
只是这身在俄国十分普通的装束,换了个国家就变得异常突出了。
至少叶伊赫可以肯定,坐在他隔壁的黑头发少年在等待开场的几分钟内,边晃着脚边打量了自己不止一眼。
叶伊赫歪头看回去,“”
结果对方反而旁若无人的将脑袋转回去,和他身边的另一人说话,“大叔,你有没有觉得他和我很像”
这个“他”,指的就是叶伊赫。
被超级大声点名了的叶伊赫有点纳闷,“”
哪里很像,只是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再加上都罩着件披风、戴了顶帽子而已风格完全不一样吧他怎么看都是单薄又虚弱,而这位少年的嗓门嘹亮又清脆,有活力得不行。
一句话就把左右加后面的观众视线吸引过来了,得亏现在不是戏剧表演途中,否则八成要被投诉。
幸好那位有着天生银发的和服男性也是这么回答了他,并强调演出马上要开始,拜托务必要保持安静。
“乱步,”
对方的声线很是沉稳,一开口就有着满满的安全感。
此刻面对那位还想再说什么的黑发少年,他将声音压得低了些,语气放轻,“嘘,在这里不能大声喧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