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来得急促突然,但并不是无迹可寻。
中原中也每次出门都会有这么一群烦人的虫子跟着。
但谁又会对脚下的蚂蚁留意呢。
不等谁一声令下,在某一时刻,这群浑身坠满危险武器的人齐齐朝门口的中原中也开火
“哈”
“有一段时间没动手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褪去了先前的沉稳,染上一丝粗犷的狂气。
“谁给你们的勇气。”
他拧了拧手腕,腕骨摩擦发出弹响。
接着就被噼里啪啦的子弹上膛,弹壳落地的声音掩盖过去密集的弹药像是马蜂群扑来,将这河岸滩边的集装箱团团围住
叮叮当当,是子弹疯狂撞击铁板又四处弹射
“异能力”
他甚至未说完长长的召唤,红光暴起看不清的气浪一瞬间荡出去,将这群武装到眼睛的黑衣人一气扫飞
有几个机智的趴在石头后面躲过一劫,重力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山一般的压力便将他们压进了崩裂的地块之中
但是,虫子的力量纵使渺小,有时又足以构成某种危险。
一个黑色的不明弹在虫子咽气前,顺着小窗被扔进了集装箱
眨眼间,它轻巧地破开玻璃窗,随着烟雾闯到了藏在桌下的人前方。
源希的瞳孔清楚地映出那流畅的抛物线
还有中原中也脸上惊愕的神情。
“砰”
桌子上的花瓶被撞碎发出脆响,干花零落,这个屋子里唯一有过生命存在的东西彻底化为碎片。
婚姻届灰扑扑地飘然而下,压着它的婚戒自然也滚落在地,咕噜噜滚到浓烟里。
是一枚烟雾弹。
有烟无伤,有惊无险。
但源希却垂首一动不动。
就在刚刚,花瓶飞起的碎片被冲击擦过皮肉。
编好的头发也凌乱地散落在脸颊和肩颈,掩住了她的神情。部分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发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另一部分热乎乎的,洇湿了衣裳。
很痛,痛得想流眼泪。
但是方才的眼泪此刻却一滴也不可以有。
眼泪这东西,必须是有用的,合适的时刻才可以产生。
她强行让自己把注意力从疼痛中转移。
比如,不是梦的话
她是怎么离家出走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了个亡夫啊
不管是当糟老头的外养秘密情人还是穷小子的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怎么看都不是她这个正值花季的青年女性会做的选择吧
这现实真的比做梦还离谱
“伤哪里了”
神游突然中断。
问话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已经不复战斗时的张狂。
源希只是摇摇头。
她不清楚对方到底对她和太宰治之间关系状况了解多少,但万幸,她方才阴差阳错的表现,对方未有异动。
“抱歉,之前一直习惯有敌人跟踪,忽略了。”他在道歉,但源希却觉得他没什么好道歉的。
毕竟这个死鬼丈夫才是最得罪人的,不管眼前此人怎么样,她都会被追杀波及。
很难处理的危险处境。
这还不如是个梦呢
这样她就也不用去想好端端放在桌子上的花瓶,是怎么自己飞过去碰上烟雾弹的。
就好像,身边有人看清了那个东西不是杀伤性武器,而随便用什么撞飞了即将掉她跟前的东西一样。
“我看看伤。”
青年见她一直只摇头不说话,更是疑心紧张,便再次出声唤回她乱如麻的思绪。
他的脚步依然是无声的,几乎是像风一样,人声并至,穿过烟雾,他身上甚至连浮灰都没有,而源希却灰头土脸,有些狼狈。
她长呼吸,敛住失控的神情。
“无碍”
个鬼。
“我马上就收拾东西就离开。”
但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这里穷的连鬼都嫌磕碜。
“等一下。”
源希顾不得肩膀新出现的酥麻的痛痒,她开始在灰土里四处找那张婚姻届和掉落的婚戒,不管怎样,深情总是没错的。
“我和他的婚戒找不到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听不出失落。
中原中也注视着她忙乱的身影,淡红色的花一朵一朵顺着黑色的发丝落下,在地面绽放。
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连自己身上受的伤也不在乎,满心都是一个镶着石头的指环。
她的肩膀上的血还在流,这种伤对于中原中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但他的身边,却有几个经常会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家伙。
一个是只矛盾的老虎。
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人心心念念的亡灵了。
太宰治。
死了也在祸害人。
“你说的,是这个”
红光再次在他身上缓缓亮起,屋子里目之所及处的所有石块杂物子弹都一起轻轻飘了起来,继而腾出一片空白干净的地面。
一枚亮闪闪的小玩意儿静静地躺在床底下。
“嗖”
那个小东西飞到了中原中也的手心。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克拉的钻石。
他在拍卖会见过更大更闪亮的,曾经他也在任务里看见有的家族小姐为了漂亮的宝石疯狂掷金,但怎么看,这个指环上的钻都很普通。
指环内侧是歪歪扭扭的罗马音字母。
写着太宰治。
一些地方相似,但不是首领的写字风格。
“就是这个。”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苍白的脸也容光焕发,只是刚要起身却又摇摇晃晃险些倒下。
要不是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搀了一把,她说不准要在脸上再挂个彩。
“失礼了。”
他用戒指引诱着这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听从安排,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按到床上,然后转身去找绷带。
依照他对那家伙的理解,走哪里都会像是母鸡下蛋一样留下很多绷带。
果然,在厨房附近找到了大量未用的绷带。他取了绷带回来,却发现她曲着腿缩得像个球呆在角落里,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受惊的松鼠。
中原中也这才察觉刚才这一套连招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妥。
这一认知让他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肌肉,露出些尴尬的不知所措。
“源希夫、夫人”
“以后叫我名字吧。”她抬头,突然说道。
“可是”
“我的身份,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吗”
“而且,突然被叫夫人什么的,太奇怪了啊。”她小声嘟囔着,蒙在她身上的属于“首领夫人”那层东西消融在孩子气般的抱怨里。这让她身上多了一丝属于年轻女孩子的鲜活。
“源小姐。”中原中也按住帽檐,接了台阶从善如流,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得救,呼吸都顺畅了。
本来今天来上门也觉得各种浑身不自在,毕竟太宰治的妻子这个身份太特殊。
简直像是什么诱拐无知少女的骗局何况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种四面漏风的环境是安置妻子的地方吗也只有他一个人会喜欢住这种集装箱吧
可目前看来,这位希小姐又很清醒。
他因此对她的脑回路也更加好奇,不过探究的心情打住,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
“首领说要把你安全带回去。”
他着重强调了安全。
然后举起手中的绷带。
“我相信您不和首领本人一样任性对吗”
听起来像是这个叫太宰治的是个任性妄为的上司,会让下属跑断腿的那种颠颠的老头。
源希不由得同情眼前这个帅哥了。
家里的管家就是个喜欢天天指手画脚对所有女仆呼来喝去的老东西。
没人愿意做她的侍女,因为那太严苛了。
而做了她的侍女的人,无论最初多么开朗活泼,最后都被规训成麻木的人偶。
不过,终日带着面具的她,又好到哪里去呢。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证明自己和那个难伺候的太宰治不是一路人。
源希主动打算扯松一点衣领子,让中原中也来包扎,但是接着
“嘶”
她撕掉了半只袖子。
源希:
好突然
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失去了一支袖子,露出了纤细的胳膊,现在她的样子跟漫画里的忍者似的。
雪白的胳膊上淡粉的血液还在流淌,奇怪的是,血腥味很轻,像被水冲淡了一样。
中原中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不正常的一点,但他只是目不斜视迅速给她缠好,接着将袖子给用绷带缠了回去。
“这下我们可以走了。”他说道。
但是源希只是老盯着他,把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了,源希才蹦出俩字。
“戒指。”
嗯,这俩字还有点可怜巴巴的。
“哦。”
中原中也无语,他把戒指还给了她,见她如获至宝收到兜里,心里升腾起一个古怪的想法。
其实
他手里还有不少太宰治的遗物。
也许不需要烧掉了。
“你等下,我处理下外面。”
可能是怕吓着不谙世事的她,他们离开前,中原中也像是想到什么,拦住了她,自己先出去打扫战场了,于是屋里又只剩下源希。
“叮”
在他离开那一刻,又是一个小东西清脆的自由落体声音,和戒指之前落地的声音很像。
源希走之前为了防止婚戒再次丢失,特意戴在了手上,他们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路过厨房,却听到了这声熟悉的掉落。
这个屋子里和太宰治相关的只有绷带,现在已经呆在她的肩膀上了,婚姻届和戒指也一并带走,还有什么遗漏的
于是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厨房案板,屋里那个接口生锈的水壶就像那个原地起飞的花瓶。
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倒下。
然后吐出了一个眼熟的闪亮亮的小指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