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静些。”
随着一道淡淡的提醒,心思明显有些不定的清风和唐元,瞬间便是安静了下来。
只因为这句话来自聂君。
向来最不喜束缚的聂师兄,这十余日内竟是一反常态。
不仅他自己身居院内不出,还唤来了一众同门,不准其余人离开。
就连他从不离手的酒葫芦,李清风也是很多天没有看见过了,他只能讷讷道:“师兄这事情都解决了,我想回梧桐山看看。”
“”
聂君盘膝而坐,双眸微阖,并未给出回应。
他正在做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事情。
却是因为心乱了。
在知道师父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群弟子以后,他莫名便成了唯一能照料这些师弟师妹的存在。
从前的无拘无束,快意恩仇,忽然被无形的链子给栓了起来。
如今,他竟是不敢再做出任何刺激那条老狗的举动。
“唉。”
童心钏悄然叹口气,按照师兄的反应来看,这事情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甚至压力比先前更大。
若是沈仪和师父能达成共识,情况或许会好上许多。
但这两个人似乎天生就不会信任对方,一个觉得师父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也绝不会把想守护的东西交到师父手中。
另一个则同样不信任沈仪能按照她的方式去做事,这般独立而不听指挥的年轻人,定然不会被她纳入计划之中。
“都是同门,不必再遮掩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念及此处,童心钏缓缓站起身来。
聂君终于睁开眼眸,瞥向他,淡淡道:“在我没有想明白之前,所有人只需安静呆在此地就好。”
身为同门中实力最强的存在。
他已经竭力在突破化神圆满,所谓的想通,就是破境。
没有到达那个层次,则根本无法挽救什么。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朝着院外看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踱了进来,站在门口,平静问道:“我打算出去一趟,你们要一起吗?”
李清风第一个蹿了起来:“去哪儿?我去!”
他都快被憋死了。
唐元不敢说话,但也是满眼期待的看了过去。
聂君像是预料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果然,下一刻他便是听见了熟悉的三个字。
“千妖窟。”
沈仪垂手而立,嗓音毫无波澜,仿佛他说的不是那个有返虚境大妖坐镇的凶险之地,而是某个不起眼的食肆酒楼。
童心钏神情古怪的朝师兄看去。
不知道对方刚才说的“所有人”,其中包不包括沈仪。
话音未落。
姜秋澜已经起身走到了沈仪旁边,安静的立着。
灵兮愣了一下,同样迈步朝小师妹走去,她虽觉得沈仪无比可靠,但经历许多事情后,却还是无法忘记对方动手时的凶残,又敬又怕,需要姜秋澜在旁边中和一下。
聂君陷入沉默:“”
下一刻,童心钏慢悠悠的迈开了步子。
“嘶,我们也去。”
清风犹豫了一下,拽着唐元冲了过去,都去了这么多了,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师姐们跟着沈仪去瞎混,而且还不带自己。
“这。”
苗清慧和余朝安犹豫的在聂君和沈仪身上来回扫过。
“想去就去吧。”
聂君缓缓起身,拾起玄剑,走到了沈仪面前。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对方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
沈仪扫向众人,不太明白他们摆出这副凝重模样要做什么。
他只是想要去探索下剩余的宝地,顺便带上几个识货的,帮自己认认东西而已。
既然和老狗的一战无可避免,那自然是要在开战之前,把能提升的都提升一下。
随着沈仪的转身,待到他走出武庙之时。
身后已经多出了一大批人。
许清儿和她姑姑,一众新突破的化神修士,甚至连武庙老祖也是跃跃欲试的踏出了破损的大殿。
“你不能去,大乾需要你。”
祝珏拍了拍吴道安的肩膀,指了指大殿内的供台:“乖,现在你想怎么坐都可以。”
“喂!祝珏,你大爷!”吴道安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着祝珏头也不回的朝着沈仪飘了过去。
在南阳宗的范畴内,近乎所有人都对千妖窟充满了好奇,那是他们需要赌上性命,才能稍稍涉足探索的神秘地方。
里面有各种天材地宝,有令无数势力崛起的机缘。
而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探究竟的机会,身为修士,即便知道里面还有千妖窟的窟主,也无法按捺住那颗躁动的心。
随着数十道身影整齐掠过天际。
叶文萱隐藏在云雾之后,白皙脸庞微微抽搐起来。
她果然没猜错。
那混蛋小子,就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放弃离开南阳宗的希望,故此才这般大摇大摆的带着这么多人去刺激老狗。
强迫她跟上去。
姓沈的,居然还要去刺激张来福?!
难道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她咬咬牙,还是驾云跟在了后面。
千妖窟深处。
老狗趴在祖师像下方的蒲团上,一双眼睛已经多日没有合上过。
它需要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灵皇破开封印。
然后出手宰了对方。
这头血脉恐怖的凤妖,并不是它一个普通的南阳宗弟子能降伏的,必须将其扼杀在幼小时。
只不过相较于外面的修士,妖魔们同样不敢打开宗门大阵。
在这一点上,它这正儿八经的南阳宗弟子,竟是和一群孽畜达成了共识。
就在这时。
张来福忽然竖起耳朵,朝着大殿外看去。
下一刻,它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倏然多出许多道血丝,神情也是狰狞起来:“你们怎么敢?!”
如此驳杂的气息,从抱丹到化神,甚至还有阴神。
就这么完全不加掩饰的踏入了南阳宗内门!
没有献上拜帖,没有通传祖师,一群凡夫俗子,就把这仙家宝地,当成了自家后院!
“是觉得张某的爪牙不够利吗?”
老狗倏然转身,朝着大殿外踏去,脖颈间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作响。
它嗅到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就是那个吃了自己一爪以后,靠着南阳宗法衣得以苟活,竟然还不逃走,而是自顾自的搜刮了灵植园的青年。
或许是上次的出手,让对方彻底失了敬畏,竟是蹬鼻子上脸,敢带着一大批人再次来犯。
该杀!
张来福走出前殿,再次踏出半步。
刹那间,它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铁链。
梧桐山的返虚在哪里,道牌在哪里它通通不知。
这般声势浩大的大举来犯。
说明它豢养的妖魔已经尽数死去,包括那头凤妖,竟也败了?
是梧桐山返虚修士出手?还是说世间又多出一位返虚。
“调虎离山,调虎离山。”
老狗来回踱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它已经不再是曾经那头年轻的灵犬,这么多年的毫无寸进,已经让它的体魄愈发衰老。
没办法再如此轻松的碾死那群同境修士。
“恶贼!”
张来福平复呼吸,它绝不能上当。
这些年来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爪下汇聚亡魂无数,养育众妖,就是为了守护宗门底蕴。
以此弥补当年贪嘴吞吃的灵药。
这群下贱的凡夫俗子,却总是要来坏它大事。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祖师爷才迟迟不肯原谅自己。
念及此处。
张来福重新回到蒲团上,低声道:“弟子保证,待到时机合适,定然会亲手除去这群来犯的恶贼,收回我宗珍宝。”
说罢,它重新阖上眼眸,开始养精蓄锐。
“这是什么地方?”
李清风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光幕。
那些修为较低的存在,几乎都留在了千妖窟外围,按理来说,他也应该呆在外面,还是死皮赖脸才硬跟了上来。
此话问完,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李清风狐疑转身,才发现聂师兄正沉默盯着那片光幕,眼眸中尽是追忆。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这里就是藏法阁?”
聂君还是没有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凶险刺激的一幕,可惜从此地逃离以后,便再也没有类似的机会。
当再次踏足此地之时。
聂君忽然感觉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
他终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呼。”
聂君并没有迈开步子,而是朝着千妖窟深处看去。
不知等了多久,那边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这里有整整十位大妖皇,他可以径直闯入进来,然后于绝境中悟出道宫,成功脱身。
如今整个千妖窟都化作一片空荡。
他却被心里的枷锁拦在了门外。
老是去纠结师父和沈仪的选择谁对谁错,却忘记了哪条路更适合自己。
他本身就是以杀伐证道的剑修。
直到真正走进来,才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传闻中的那头老狗固然强悍,但同样会感到畏惧。
聂君朝着光幕探出手,探至一半,却又缓缓放下。
原本还想着再看一次藏法阁,试试能否解开心结,现在却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刹那间,天幕之中风起云涌。
紫霄神雷轰然炸响!
一柄柄长剑悬立,其间锁链翻滚不休,硕大的宝座之上,那柄最锋利的长剑显露出真容。
化神圆满。
聂君身上的气息暴涨,却仍未停止。
他摊开手掌,一枚泛着幽光的石头倏然升空!
石头升至宝座之上,朝着那柄长剑靠去,最后化作了剑格上嵌着的幽光宝玉。
近乎同一时间。
紫霄神雷剑宫仿佛从天地中彻底独立了出来,被铭刻上了聂君独有的气息。
化虚无为实体。
天幕间,出现了一座看得见摸得着的庞大剑宫!
啪!啪!啪!
李清风用力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双目圆瞪的盯着天空,拦了聂师兄这么多年的瓶颈,就在千妖窟里晃了一圈,就这么破了?
他已经变成了和师父同境界的大修士?!
天际的道宫悄然化作流光,钻入了聂君的眉心。
他展开双臂感受了片刻。
再睁眼时,气息已经内敛到了极点,身上的锋芒也是尽数消失不见。
聂君握着玄剑,朝着那片光幕认真拱手。
像是在感激某人的解惑之恩。
随即取出道牌,将气息灌入进去,石牌上的南阳图纹忽然被流光覆盖,爆发出冲霄的气息。
这个举动同样是在偿还恩情。
那条老狗的目标,终于可以从叶文萱,变成了他聂君。
“我准备好了。”
他轻声道了一句,不知是在向光幕内说话,还是在向着天际。
藏法阁内。
沈仪略微抬眸,看着那些守护玉简的法阵缓缓消失不见。
随即重新看向面前的童心钏:“跟你没关系,专心学。”
一路靠着妖魔推演武学,如今也有了传授别人的机会。
“我明白。”
童心钏席地而坐,在沈仪神魂的牵引下,认真描绘着铁画银钩中的“禁”阵。
只有在亲身体会以后,才能明白两者间的阵法造诣差距有多大。
沈仪简直就是阵法大宗师。
即便是返虚级别的大阵,对方也是了如指掌,甚至精确到某一笔阵符该如何勾勒,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压根不需要什么悟性。
对方就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带着自己的神魂去一点点临摹。
“”
看着童心钏陷入沉思,沈仪这才默默瞥了眼光幕外。
自从和姜秋澜分开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了,自己靠着成千上万年妖魔寿元一点点去推演,人家解个心结就破了。
简直不知所谓。
不过应该足够了吧?
只是放个道牌而已。
之所以还要让童心钏修习铁画银钩,只是考虑到还有一个梧桐山老祖的存在,如果对方愿意过来,沈仪还想试试能不能宰了那条老狗。
当然,如果她不来。
那也只能先放一个人出去看看,是否真的有援助。
“记住了几成?”
“七八成的样子,我会努力的。”童心钏惭愧的睁开眼。
“”
沈仪沉默一瞬,起身离开了藏法阁。
而在此刻。
天际中,叶文萱盯着青年离去的方向,眉尖又是挑了挑:“伱看见了吗,他已经吃定我们这对师徒,甚至都懒得再言语什么,一个化神境,活生生摆出了宗主的架势。”
聂君不置可否的垂眸看去。
他倒不觉得是这样。
沈仪只是顺手在帮衬自己等人一把罢了,如果有用当然是最好的,但却从未想过强迫谁一定要帮他做点什么。
对方真正的依仗,永远是他自己。
而且到目前为止,沈仪甚至连道牌的事情都没有问过。
师父心心念念的所谓宗主之位,在那青年眼中,似乎还不如他的大乾要来得重要。
“我得过去了。”聂君随口敷衍一句,朝着沈仪离开的方向掠去。
“你!”
叶文萱又是一愣,沈仪不来寻自己就算了,连这拿了自己这么多好处的徒弟,竟然也没请她一句。
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要靠她叶某人拖住老狗。
罢了以后都是自己宗门内的天骄弟子,暂且先容忍这两个逆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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