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各大家族的话事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当即起身纷纷告辞,脚步匆忙离去,各自回家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刘伯温所言,确实让很多人心惊不已。
若是朱元璋的大军真的不顾一切打击淮安,淮安的世家能有几分胜算?
要知道,这偌大的家业,是数代人辛苦积攒下来的。
淮安是根,他们无处可走,只能守家作战,那么不论胜负有否,世家这个名字,都将不复存在。
唯独张家家主稳坐钓鱼台,不惊不惧,表情淡然,似乎完全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样。
事已至此,还想补救,晚了。
主要朱振一死,这些淮安的士族,就必须按照张家的规划走下去。
整个淮安都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而朱振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两万赵家的掌控下的佃户和流民,在加上各大家族的精锐以及弓弩手,朱振那区区一百多个步卒,又如何抵抗?
一旦赵家下定决心进攻,肯定能一鼓而下。
此时就算是赶往霍山,除了给朱振收尸之外,还能做什么?
*****“轰!”
“轰!”
各色火器面对衣不蔽体的流民和佃户,根本不讲究任何的情面,火焰燃烧,火药爆炸。
水与火,往往是最不通人情的。
火焰的炽热伴着从不间断的火药爆炸声,将整个霍山的山腰变成了最为恐怖的人间炼狱,那些还在忙碌冲锋的人,就算是逃过爆炸,留住了性命,也被无边的大火,烧的是面目全非。
茹太素全然没有了儒生的儒雅和随和,拼了命的指挥者众人发射飞天炮,火药包如同冰雹一样密密麻麻从天而降。
所落之处,全然一片的尸横遍野。
猛烈如天威。
缺乏训练,而有没有足够火器的军队。
面对一支训练有素,而且占据地利优势的队伍的时候,他们能享受的,便只有死亡。
这支核心精锐只有一二百人的部队,居高临下,就如同面对抗风暴雨的磐石,任凭他们如何冲锋,就是这般的巍然不动。
面对着巨大诱惑的百姓,数次鼓足勇气,全力冲锋,却只能平白的把自己变成一具具尸散发着烤肉味的尸体。
这仗怎么打?
被吓破了胆的张家家主只感觉耳边爆炸声不断,急忙转身躲避。
“轰”的一声巨响,之前在他所在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数米大的弹坑,接着便是石屑乱匪,砸的赵家家主头破血流。
虽然这个时代的炸药包,并不能像是后世那般强烈,但是里面参杂的碎石和铁屑,依然有强悍的杀伤力。
张家家主现在非常后悔,既然人家山阳城留下的兵马可以将老二灭掉,那么身为他们掌军之人的朱振又如何是弱者?
只是张家家主如何也不能理解,这被家家户户当做烟花爆竹原材料使用的火药,怎么到了朱振手里竟然有这般威力?
我可以领着人跟对方拼杀,但是起码让我看见人啊?
张家家主内心在滴血。
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任何东走,天空中又飞来一片炸药包。
张家家主躲闪不及,摔倒在地上,只能卷动身子,拼了命的往山下滚动。
杨勋见一次齐射都没能要了张家家主的性命,有些埋怨的看了眼远处在指挥的茹太素,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种版本的火器,能够发射就已经不错了,要求他的精度,那真是痴人说梦。
张家家主几次在死亡面前擦边而过,眼看着天空中的火药炸裂,带走自己家族儿郎精锐的性命。
眼角又看见数个火球朝着自己滚了过来。
张家家主气的魂儿都差点儿出窍。
这仗怎么打?
有种你们在石头缝里蹦出来,跟老子决斗!朱振肯定不能遂了他的心意。
上次下山突击,那打的是出其不意,而且就算是朱振亲自领队,依然是险象环生。
对拼人数,自己明显不是对手。
公平对战,那肯定是自取其辱,是对手下弟兄们的不负责任。
朱振从来不会自诩自己是什么良善君子,堂堂正正之战,更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在元末乱世生存久了,朱振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发言权,死人甚至在史书里,甚至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所以朱振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择一切手段,消灭掉淮安的世家豪族。
老子来淮安,那是给淮安的百姓带来福祉的。
你们这些淮安的世家豪族不好好配合也就罢了,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想要将整个淮安拖进动荡之中。
最为关键是的,竟然想要没杀掉老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们想要老子的命,就别怪老子要你们全家族人的命。
对于这些在地上拥有强大实力的豪族还说,什么名望、风评都是虚的,他们真正在乎的便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
就在朱振也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而真正深陷绝望的赵家家主和张素端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家家主站在一块巨石之上,不断的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天命在我,天命在我。”
“儿郎们,这雨水一来,他们的火器就发挥不了作用,赶紧冲锋,一鼓而下。”
“这可如何是好?”
杨勋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没想到,这雨水比预想的要来的快很多。
而就在这时,朱振却猛然跳到了掩体之上,从虎二手里接过长枪。
杨勋呆愣愣的看着朱振,却见朱振双眸里散发着昂然的战意,细密的雨水落在长枪和战甲之上,然后再次弹起,将朱振整个人都包裹在淡淡的水雾之中,俨然就是一尊战场上的杀神。
刘青山、虎二并列在朱振身侧。
“嘿嘿,我就知道,这世界不论怎么变,握着刀把子杀人不会变,你看着雨一来,就该咱爷们杀人了。”
虎二手中拿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偃月刀,看起来分外凶煞。
至于刘青山则缓缓的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枪缨,眼神示意的看向朱振。
朱振开口道:“雨水一来,咱们的火器不能用,他们的弓箭手也成了废物,此时他们力竭,正是我们搏杀的大好时机,诸位可敢随我一战。”
“愿随伯爷效死。”
不仅仅是虎二和刘青山,军山营所有在霍山的精锐,纷纷爬上掩体,沉声应和。
“那就随我杀。”
赵家家族刚刚得意了没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见霍山上的对手,纷纷从掩体里爬了出来。
这些人一个个铠甲齐全,手握利刃,尤其是队伍前列几人,最为凶煞。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俨然一副严整的军阵,踩着雨水,沉闷的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给我冲!”
张家家主没有多言,大手一挥,希望手下人能够趁此良机要了朱振的命。
只是注定让他失望,刚才面临爆炸和火焰的时都敢冲锋的手下,此时面对着一群冰冷的对手的时候,竟然怯弱了。
所有人都止不住后退。
更有甚者,因为下雨地面打滑,直接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杀!”
朱振嘴角说出一个字之后,这群军山营的猛士,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所到之处,全都是鲜血淋漓。
顷刻间,血水伴着雨水便染红了山坡。
朱振只有一百多精锐,但是这一百多精锐,却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赵家的防线,直指赵家赵家而来。
*****姚波浩渺,长风猎猎。
一滴雨水落在了常顺的额头,伸手拂去,常顺一张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的脸容满是焦急忧虑,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跃这宽阔的湖水,赶赶到霍山与朱振并肩作战。
大好男儿,何记生死!自己答应过父亲,答应过兄长,若是最后没有救出伯爷,自己有何面目留在这世界之上。
“快快快!”
常顺双目圆瞪,不断的不断的下达命令让船底的就桨手加快速度。
高高的船首犁开江面,分开的水波已经泛着白色的泡沫,桨手们浑身汗出如浆,运桨如飞。
可是常顺觉得还是不够快。
张灵凤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常顺身边,反而表现的比常顺更加淡然,“我知道夫君的脾性,别看他对自己人诚恳至极,但是对敌人,那确实如同狐狸一般狡猾狡诈,即便是身临绝境,也不会让对手占去一点儿便宜。
整个淮安的世家,全都是些乌合之众,就算是包围霍山,夫君亦有反击之力,所以我们只要尽快赶到即可,不必过分忧心。”
常顺却面对苦笑之色,“夫人不必安危我等,伯爷的本事,在下清楚的很,但霍山凶险,我心中也是了然。”
看着一身甲胄,英姿勃发的张灵凤,常顺心中万分钦佩。
这可是堂堂的伯爷夫人,张士诚的女儿,却在关键时刻敢于上战场鼓舞人心,亲自营救自己的男人。
在自己看来,便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但她偏偏做到了。
“夫人,常顺将军,我们到了。”
一声急的呼喊,将常顺的目光吸引过去。
只见整座霍山,逍遥弥漫,倒是都是呼喊哀嚎之声。
霍山竟然这般惨烈了吗?
不过还在抵抗,证明伯爷还活着,常顺心里顿时一松。
何止是常顺心里一松,张灵凤心里紧绷着的弦儿也松下来不少。
不用下令,除了船上的水手,无数从军山和山阳调来的士卒,身穿铠甲,全副武装的从船舱中走出,一时间便是连战舰都有些倾斜。
但是没有人管这些,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登岸,杀光对手,将伯爷救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