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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似乎待遇眨眼之间就来了天翻地覆,前一刻秦明月还十分狼狈地被压在地上,后一刻就被请到了这华丽温暖的堂室中。

    偌大的一个浴桶,里面装满了散发着花香味儿的热水,水面上还洒了许多新鲜的花瓣儿。旁边伫立着四五个身穿青葱色褙子的丫鬟,手里捧着帕子、香胰子等物。

    秦明月站在浴桶前,略有些错愕。

    旁边一个身穿水蓝色褙子的丫鬟道“姑娘,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秦明月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污,她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得厉害。

    被人服侍着褪去衣裳,步入浴桶。

    这还是秦明月第一次被人这么服侍过来,两辈子加起来就这头一遭,也因此她格外有些局促。不过在热水里泡一会儿,就没这种感觉了,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被人这么轻轻地捏着洗着,若不是最后一根神经提着,她差点没睡过去。

    洗完后,被人服侍穿上衣裳,衣裳的布料也是秦明月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接着是梳妆,先是用熏笼将头发烘干,然后一个丫头拿着茉莉香的头油,轻轻地在她长发上抹着,抹顺之后将长发梳成髻,再戴上和发髻衣裳相得益彰的首饰。

    丫鬟拿着首饰往自己身上戴的时候,被秦明月制止。哪曾想这丫头低声求着说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若是办砸了差事,她们几个就要吃挂落了。

    几个水灵的丫头都这么可怜兮兮地瞅着,秦明月也只能受了下来。

    现在她总算明白什么叫贵人了,吃穿用住尽皆奢侈,可不是贵得可以。只是她有些闹不懂这李夫人的意思,这么待她到底是为何难道是想收买她可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收拾好,秦明月就出去了。

    堂中,祁煊正坐着喝茶,一侧花厅里则坐着洪夫人母女两个。洪兰溪也是一身崭新的打扮,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极尽富贵之能事。

    母女二人离这边有些距离,能看出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看到秦明月走出来,坐着喝茶的祁煊当即眼睛一亮。

    “你穿这身漂亮。”这厮从来是口没遮拦的典范。

    秦明月莫名有些局促,正想往身侧望去,却发现跟着她一同出来的那几个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下了,简直是神出鬼没,她竟然都没察觉到。

    祁煊了然道“这些人都是受过训练的,一般不需要人的时候,都不会出现。难道主子们说个话,下面杵着几个下人,且咱们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不是适宜她们听去。”

    什么不适宜别人听的话

    秦明月不禁有些想多了,还来不及反应,就听祁煊道“你想哪儿去了若是你想让我说什么不适宜旁人听的话给你听,我说给你听又何妨。”

    他笑得戏谑,明明人老脸皮厚,秦明月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坐下吧。”祁煊指指身边的圈椅,小几上放了两盏茶,一盏就在祁煊手边,另一盏则是临着秦明月坐的位置。伸手触了触,还有些烫,秦明月当即心领神会,这是方才她出来之前,有人特意准备的。

    真是周到。

    她免不了这么想,祁煊则是冷笑了一声“这些个人都是人精,论起巴结讨好人,连宫里头的那些宦官们都不如他们。”

    秦明月先是一愣,旋即顿悟。

    先是领着她沐浴更衣,又做出了这么多事,难道真是想收买她估计也是不想让她们再继续追究下去的吧。

    她忍不住往洪夫人母女所坐的花厅那边看了一眼,想必那母女二人也在说这个话题。此时她终于明白祁煊方才所言的,什么话不适宜旁人听,原来应在此处。

    从事发到现在,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多到秦明月应接不暇。此时想来,她能栽在这里,并不冤枉。因为从心眼上来说,她不胜对方太多,哪怕她活了两世,甚至眼光远超现在的人。

    见秦明月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祁煊半侧着脸在她脸上打转,看到她因为剐蹭在地上而有些轻微血丝的脸颊,因为人底子好,白得晶莹剔透,越发显得那血丝碍眼,祁煊的眉终于拧了起来。

    “她倒是会做人,可惜伤着了终究是伤着了。”

    秦明月回过神来,下意识触了下自己的脸。

    祁煊并不知道,其实这脸出来之前特意处理过,穿水蓝色褙子的丫鬟拿了一瓶用玉瓶装着的药膏,给秦明月抹了。药膏呈半透明绿色状,抹在脸上凉飕飕的,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见此,秦明月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那李夫人根本不是在收买她,而是在做给祁煊看。他若是不恼了,这事儿大抵也不用追究了。

    这是秦明月第一次见识到古人的心智,仅只是一个妇人,情商竟高到如此地步。看来那些所谓的穿越小说,讲诉穿越者如何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碾压众人,俱是写小说的作者强行把大家的智商都拉低了。

    能做贵人的,又有几个是傻的呢

    而这一次的经历对秦明月影响甚远,让她再不敢小瞧那些总是一脸带笑的贵夫人与贵女们,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沉默中,祁煊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秦明月一愣,抬眼望着祁煊看过来的眼睛。

    以为她不懂,祁煊耐心解释“爷看你的意思,若是你咽不下这口气,爷今儿就把他们李府给砸了。”

    明明这话粗俗得紧,秦明月听了,却是心情微妙。

    那丝从心底泛上来的,到底是什么她来不及,也不想去弄清楚它。

    “郡王爷原本是怎么打算的”她低声问道。

    祁煊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想通透了,道“这事儿吧我方才本是打算就这么算了的,爷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反正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爷。可你不一样,若真是把这些人得罪狠了,她们那层出不穷的手段,我怕你会应付不来。”

    说着,他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也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以后你再不用怕她们”

    莫名的,秦明月不想再听这个法子是什么,当即打断道“我怎么样无所谓,还是看安郡王的意思。”顿了顿,她又道“当然能不得罪最好,毕竟”

    剩下的话,秦明月并没有说完,因为她知道不说祁煊也懂,也是她不想说出来。

    被人这么羞辱了一番,却没办法还回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穿越过来以后,每每总有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而这次最为浓重。

    祁煊瞥了她略显萧索的脸一眼“这事你别多想,等过了这一阵子,爷找个空子帮你报复回去。”

    望着她诧异看过来的眼睛,他露齿一笑“谁说男人不能对付女人,爷可没这个讲究。”大抵也是心知自己好像无耻了那么一点儿,祁煊连忙去端起茶来喝。明明不该笑的,秦明月却是忍俊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李夫人带着人来了。

    而洪夫人也带着女儿从花厅那边走了出来。

    站定后,李夫人先是对大家点头一笑,旋即扭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身后,喝道“还不快进来给几位贵人请罪”

    随着她的话音,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走了上来。

    婆子先是简明扼要地诉说了一下究竟,大抵就是这两个人是新进府的,年纪小,不懂事,又爱玩,所以才会把秦明月和洪兰溪领错了地方。且同样都是因为被人叫了一声,就只顾跑去玩了,而忘了正事儿。至于她则是负责管教新进府下人的管事妈妈,因为管教不力,才会致使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发生。

    这个借口有些牵强啊,可从李夫人到她身边的下人,以及这几个犯了错的下人,都是如此表情。秦明月即是惊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诉说完究竟后,那婆子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带还有那小厮和丫头。

    三人一面说着求两位姑娘原谅,一面自扇耳光,扇耳光的脆响声绵延不绝地响了起来。

    李夫人矜持地笑了一下,歉道“您们看事情大体就是这个样子,都是下人不懂规矩,也是最近府里新买了不少人,下面人没训练好,就拿出来用了,竟惹下这种乱子。因此对诸位造成的伤害,我李府一力承当,怎么样才能原谅,还请各位明言,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话都说成这样了,谁还能有其他意见。毕竟不管是从秦明月也好,还是洪夫人母女二人也好,都不想把这事闹大了。

    秦明月是得罪不起,怕这茬爽过,以后这些人宛如跗骨之蛆,而洪夫人大抵是为女儿的闺誉着想,另外估计也是不想得罪李家。

    这京城里许多高门大户都是牵着关系攀着亲,牵一发而动全身,得罪一个,扭头一群人惦记着你。除非你不打算在这京城里呆了,抑或是爬到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不然憋屈也得受着。

    尤其人家面上功夫做得如此之好,梯子已经搭了,就看大家愿不愿意下来。

    洪夫人率先表了态,“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吧。我家老爷和贵府老爷即是同僚,又是曾经的同窗,哪怕看着这层情面,本夫人也不能抓着不放。不过贵府的下人是该好好调教一番了,今儿能闹出这种事,明儿也能闹出更大的事。”

    这洪夫人也是个秉性坦率的,大抵也是心中不忿,明明说着场面话,还是带了些情绪出来。

    李夫人忙陪着笑,说了些道歉的话,顺便那三个跪着的下人又遭殃了。因为李夫人作态发怒,三人扇耳光的动作更加用力,眼见脸已经红肿青紫。

    接下来就看秦明月这边如何,众人的眼光都望了过来。

    而秦明月却不禁看向祁煊。

    祁煊一笑“李夫人做了这么多,爷再不借着梯子下来,倒显得我故意找茬似的。只是我希望你们能知道,她”他伸手点了点身侧的秦明月,“是爷罩着的人,以后倘若再发生这样的事,老子新账旧账一起跟你们算了。”

    这话与其是在对李夫人说,不如说是在对缩在后面没出来的钱淑兰说,祁煊的态度很明显,若是以后钱淑兰再做出什么针对之事,他可就不客气了,连本带利一起讨要。

    这是藏在话里的暗话,哪怕李夫人此时再难看,还得笑着“这本就是误会,以后定然不会发生类似此种之事。”也算是变向替钱淑兰承诺。倘若以后钱淑兰再做出什么事来,连李夫人也脱不了干系。

    祁煊这才点点头“既然已经没事儿了,那咱们就走吧”这句话是对秦明月说的。

    秦明月先是点头,旋即反应过来“念儿他们”

    祁煊去看李夫人,李夫人立马道“因今儿府上临时有事,所以接下来的堂会自然唱不了。也是本夫人叨扰了,累得贵班白跑这一趟,不过放心,该付的辛苦钱,一定不会少的,我这就让人去知会贵班的人。”

    秦明月点头,祁煊当即领头扬长而去。

    出府的路上,洪夫人母女两个是同祁煊两人一起走的。

    洪兰溪拉着秦明月,走在后面。

    她咬着嘴唇,小声跟秦明月道“我娘说,我家初来乍到,不宜得罪人。再说了,若是事情闹大了,恐与我清誉有碍。”

    这个说法与秦明月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并不意外。

    “我不过是个唱戏的,也得罪不起这些贵人。”她笑容有些复杂地说。

    显然洪兰溪还有点不甘愿,“京城这里真不好,规矩大,事情多,出府来玩儿一趟,还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前面的洪夫人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当即喊了一声“溪儿”

    洪兰溪忙伸舌对秦明月笑了一下,嘀咕“我娘管我管得紧呢。对了,你是在哪儿唱戏,以后我若是想找你,去哪儿找你当然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玩儿。”说着,把自家所在的位置告诉了秦明月。

    这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所以她获得了基友一枚

    心中这么想着,秦明月将广和园的名号报给了她。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洪兰溪又笑了笑,便蹦蹦跳跳跑到洪夫人身边了。

    而秦明月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背影,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若说来之前,她还惊叹诧异着李府的气派和富丽堂皇,此时却觉得这个地方莫名有些阴寒,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洪夫人母女两个坐着自家的马车走了。

    祁煊是骑马而来,李府本是安排了马车相送,却被祁煊给拒了。

    无法,两人只能步行。

    其实祁煊倒是想两人同乘,但他知道秦明月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他牵着马,陪着秦明月走。

    一路上因为两人这奇特的样子,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内城相比较外城,闲杂人等少了许多,且都是眼里都深浅的,一看两人打扮,就知道这是贵人。生怕多看两眼会招来了祸事,都是匆匆瞥上一眼,就赶紧调开了眼睛。

    “那啥,你可以不用送我的。”一路无言,秦明月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她并不是不认识路,虽具体的路有些记不清,但大概的方位却是认得,毕竟她也是来过好几次内城了。

    “让你一个人走回去的事儿,爷可干不出来。”

    秦明月轻轻得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又走过了一条街,她突然停下脚步,面色犹豫了一下,方才启口道“之前在苏州,上元节那日,我”

    “你说那天的事儿富贵是我的人。”顿了下,他似有抱怨道“不是爷说你狼心狗肺,你这丫头真是个捂不热的爷事事为你着想,你倒好,翻脸不认人,爷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冲爷使脾气。”显然这厮还记着当初两人在京城重见那日的事。

    “我”我了半天,才憋出来个心虚的没有。

    其实想想可不是,人家费心费力地派人保护她,她反倒觉得人居心叵测。可关键是那会儿她并不知道那日是他派的人,且他之前确实居心叵测。

    秦明月突然有一种世界被颠覆的感觉,似乎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见秦明月的样子,祁渲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你该不会是不知道那日是爷派去的人吧”

    秦明月老实地点点头。

    “富贵那小王八蛋,是不是没告诉你那句话”

    远在苏州的富贵,正受命往总督府而去,半路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揉了揉鼻子,难道说他伤寒了

    “说了,可是我”

    “你以为人是莫子贤派去的”

    祁渲笑得十分灿烂,合则他好不容易打算弄场情趣,却被人张冠李戴了

    见祁煊的样子,秦明月莫名觉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

    祁煊一甩头嗤道“你真是高看莫子贤了,他可没那种脑袋”

    好吧,这家伙损人都损得别出心裁。

    秦明月顿了一下,“谢谢你。”

    “谢什么,爷愿意。换成别人,倒贴爷都不愿意。”他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恨不得拿手指头去戳一戳,好让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秦明月垂了垂眼,又问“那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害我吗”

    “你想知道”

    她点点头,因为对方的口气,莫名有些不安。

    “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秦明月抿了下嘴角,“你说呢”

    祁煊笑了下,摸了摸鼻子。

    “假话就是没人想害你,是拍花子的想掳了你去卖掉换银子花。像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姑娘,可是能换不少银子的。”调笑的口吻,气人的说法,突然话音为之一变“至于真话嘛”他顿了下,“贺斐家里那婆娘因妒生恨,而有人也不想让你活了,所以”

    他顿了一下,换了话音儿“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跟了爷吧,有爷护着,也没人敢招你。”

    有人不想让她活

    是谁

    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秦明月想到贺家和莫云泊家里的关系。

    一个国公之子,家里人获知儿子想娶一个戏子为妻,可不是该找了人将之置诸死地毕竟电视剧里小说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出乎意料,秦明月竟不觉得震惊,也是祁煊之后说的话存在感太强,让她还来不及错愕感伤。

    像这种类似跟了爷的话,祁煊对秦明月说过不止一遍,以前她都是恼羞成怒,现在却没了这种感觉。因为她总会忍不住想起,在她最孤立无援的两次,不对,应该三次吧,总是这个人出手帮了她。

    莫家人既然想要她的命,他们能顺利的离开苏州,想必这人也从其中做了什么。那他们来京城,是不是这人意料中的事,还是即使他们不来,他也有办法将他们弄来

    震惊的同时,秦明月突然有一种面前有张天罗地网的感觉,压得她几欲喘不过来气儿。

    也因此,她并不再想敷衍对方,略微踌躇了下,道“郡王爷的心意,明月领了。可明月曾说过,不为妾不做小,自己的夫君不允许纳妾。”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又道“这话并不是虚言,而是明月真心实意是如此想的。郡王爷身份高贵,而明月却如那地上尘埃,两者相差何止千里,所以郡王爷还是别拿明月开玩笑了。”

    说完,她大抵觉得有些难以面对祁煊,脚步匆匆地走了。

    而站在原地的祁煊却是摸了摸下巴,咕哝了一句,“爷本来就没想纳你当妾啊”

    只是这声音近乎耳语,而秦明月又走得太快,自然是没听见的。

    祁煊一直尾随秦明月到了广和园,才转身离去。

    而秦明月明明知道对方一直跟在身后,却一直佯作不知,好不容易进了门,她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进了园子,老郭叔念儿他们还没回来,秦明月回了房,悄悄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收了起来。

    等老郭叔他们回来,提出自己的疑惑,秦明月自是找借口敷衍过去了。

    她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之前在李府发生的事,认真说来是不想秦凤楼知道。其他人都没有多疑,倒是乐叔别有深意地看了秦明月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而与此同时,李府。

    钱淑兰捂着脸呜呜地哭着,李夫人面色复杂地坐在一旁。

    旁边还有李思妍,也是满脸复杂以及震惊的模样。

    她根本没有想到,暗地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