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的记忆定格在昏迷前的一瞬。
视野很模糊, 身体很痛, 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摸到地上一个冰冷锋利的金属片, 他知道那是手术刀。
他从没杀过人, 但那一刹那,他忽然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十三年了, 他在压抑中活了十三年。他永远记得父亲临死前衰弱的样子,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那是父亲还是他自己。
他曾经答应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医学在昌明, 科技在进步, 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也许到时候他就有救了。
即使没得救,他也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以那样惨痛的方式,他不能再让她失去儿子。
可是, 她睡着了,这辈子都醒不来了。
萧肃捏着那薄薄的刀片, 胸腔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快意。他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头,六岁点炮仗炸了爸爸的被窝,八岁捉蜘蛛塞进老师的公文包,十岁大闹幼儿园, 打伤了欺负萧然的小毛头从小到大来他家告状的人络绎不绝,他爸一度担心他是个反社会狂人, 揍过他屁股,关过他禁闭,甚至还带他看过心理医生。
可十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被告知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所有想要的都得不到,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唯一可以不那么痛苦的选择,是主动放弃,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年夏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完成了从反社会儿童到佛系少年的心理转变。从那天起他再也不胡闹,再也不撒野,他压抑自己火一样的性格,把自己变成一汪沉静的死水
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像对母亲承诺的那样,麻木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守着这样的誓言,还有意义吗
萧肃紧紧握着刀片,将那单薄的金属都熨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解脱了,可以随意处理自己一钱不值的生命,用它做点儿痛快的事情。
比如,杀了这个此刻正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渣
他闭上眼,凭着自己精准的直觉,将手术刀送进了丁天一的身体。
右上腹,肾脏前方,胃部上方肝脏再深一点ab型血急诊公示牌显示,今日紧缺。
一切,都结束了。
他松开手,躺在地上不再反抗,任凭丁天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身上,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直到,他看见了荣锐。
心中陡然刺痛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一个最好的人。
昏沉中他仿佛被抱到了抢救室,之后又被送到了病房浑身剧痛,胃里火烧似的难受但他太累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止不住地往下掉,往下掉,直到坠入无尽的噩梦。
他又梦见了那个水塘,他变成鲛人困在水中央,通向大海的水道被堵死了,无数丧尸围着他叫嚣。
绝望中他看见一只大鸟飞过天空,悬停在黑雾弥漫的云朵中间。灭蒙勇士红衣银甲,手中弓箭射出银红色的箭雨,将那些脏污丑陋的丧尸一一钉死在龟裂的石岸上。
他仰望那前来救赎他的勇士,身体却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长长的鱼尾正迅速溃烂,浅蓝色的鳞片被黑雾笼罩,慢慢脱落,血肉和着骨骼化作腐肉,慢慢溶解在污浊的水塘里。
救救我他仰头看着那大鸟。灭蒙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终究离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云层。
无法得到,只能失去冥冥中他仿佛听到那纶音般的箴言,判定了他一生的命数。
陡然惊醒,萧肃深吸一口气,胸腔传来剧痛,嘴里翻腾着浓重的血腥味。
眼睛酸涩,半滴眼泪溢出眼角,滑进鬓角,从温热变作冰凉。萧肃慢慢睁开眼,看到医院纯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浅蓝色的百叶窗密密拉着,透出一丝丝暗淡的晨光。
有人趴在他床脚,正沉沉睡着,是荣锐,背上披着那间孙之圣赞助的长羽绒服,手边还丢着一盒烟。
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荣锐醒了,大约因为趴了太久,胳膊麻了,像个木偶人一样轻轻转动关节活血,打着哈欠问“你醒啦”
梦中的情形和现实仿佛重合了,萧肃怔怔看着他,视线微移,看到他一侧放着自己常用的那个小药格。
萧肃记得很清楚,自己把它扔回手套箱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荣锐睡眼惺忪地搓了搓脸,再次打哈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肃不语,他活动了一下腿脚,说“我先去叫医生来”
“荣锐。”萧肃打断他,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干涩,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荣锐连忙将他半抱起来,给他喂了半杯水。
萧肃靠在枕头上,闭着眼,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别走,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荣锐乖乖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替他擦去细汗“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你先歇会儿,我去叫医生。”
“不,我不累。”萧肃努力调整呼吸,示意他把小药格递给自己,打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