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默默点头,望天又吐了个烟圈,想想荣锐,果然很大,很好生养的样子……
“咳咳咳!”车开得太飘,把自己呛着了,萧肃丢下烟蒂,顺了顺气,赶紧转弯:“请问这里离芊乡有多远?”
“芊乡?”医生往东指了指,道,“不远啦,但总有一百多公里吧,你要去芊乡?”
萧肃点点头,他说:“往那边走两里路,上了国道就有过路的中巴车,不过路不好走,总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吧。”
“哦,谢谢了。”萧肃大致弄懂了方位,怕行迹暴露,不敢过多逗留,随意寒暄几句便离开了诊所。
渔村里静谧祥和,间或听见几声遥远的狗吠,萧肃站在诊所门外的大树下远眺,往西,是辽阔的海岸线,往东,是蜿蜒曲折的村道,如医生所说,走两里路就是国道,可以搭车去芊乡。
荣锐就在芊乡。
萧肃犹豫了一下,抬步往东走去。
虽然他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即使能硬撑着走到国道,也没钱搭车,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朝着荣锐的方向走。
大概那个方向让他觉得安心,安全吧。
这样,荣锐开车过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
萧肃体力不支,走得很慢,因为怕被人发现,偶尔还要躲进道边的树丛。就这样吧走走停停,天上的太阳渐渐躲进了云层,晴朗的天色也微微暗淡了下来。
起风了,像是要下雨,萧肃有点担心,正在这时,忽听身后引擎声响,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
萧肃迅速闪身躲进道边一堵断墙,从残垣之间看去,悚然发现摩托车上骑着的是阿虎家那个做饭的女人!
她发现自己逃走了?萧肃心一阵狂跳,正犹豫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沿着树林继续往东,就见远方尘土四起,早上方卉泽开走的那辆捷达飞一般驰进了村口。
摩托车一个急刹停住,捷达也停了下来,女人向车里的人急急说着方言,萧肃不用听也知道她是在向方卉泽报告自己的逃逸,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不过片刻,他们说完了,女人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她口音极重,但萧肃仍旧大致听懂她是在向某人描述自己,最后还说说“他跑不远”、“一定要抓住”之类的。与此同时,方卉泽重新启动车子,往阿虎家的方向开去。
风大了起来,不过几分钟工夫,云层便厚重了许多,隐隐现出黛灰的颜色。那个女人和摩托车堵在村口,萧肃不敢继续往前走,等了会儿,忽然听见嘈杂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七八个壮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纷纷向女人询问着什么。
那名医生也在其中。
不能再往芊乡走了……萧肃心中一凉,知道他们一碰头就能对出自己的行踪,肯定会往东找,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原本一片宁静的村子突然间活泛了起来,仿佛所有人都走出家门,加入了搜寻的队伍。萧肃一路走一路躲,越走越是心惊,想起医生关于越南新娘的那番话,渐渐明白,这村里大概所有人都对阿虎的“生意”心知肚明,甚至有什么利益关系,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群起而动,帮忙围追他。
照这么下去,迟早要被抓住……萧肃气喘得厉害,双腿渐渐因为乏力而发抖,躲在一道矮墙的阴影里,依稀听见方卉泽从阿虎家出来,正在和那个医生对话。
“电话……往东……芊乡……”
他们说的是方言,夹杂着一些普通话,说完之后方卉泽便带人往东走了。萧肃慢慢从墙上探出头,看见他高大的背影正快步离去。
还好他们没有带狗……萧肃暗自庆幸,一低头,忽然发现一只奶黄色的小土狗蹲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摆着尾巴。
“呜汪!”
“嘘!”萧肃手忙脚乱地握住了它的嘴。小狗大概没料到有人竟然敢如此冒犯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摇头摆尾甩开他的手,撒腿往西跑去。
西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萧肃看着小狗矫健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灯下黑!
方卉泽一定以为他往东走了,那他不如直接往西躲到码头去!方卉泽知道他不愿意偷渡去越南,一时半会儿绝对猜不到他会躲在船上!
萧肃打定主意,弓着腰蹑手蹑脚跟在小狗身后,往海岸线跑去。
不过二十分钟,海上风云变色,晴朗的蓝天被乌云彻底笼罩,隐隐传来春雷的闷鸣。萧肃小心翼翼躲开搜寻他的人,终于溜进了码头。
渔村的码头非常简陋,只不过是一道伸向海面的木质栈道而已,大大小小数十只渔船停靠在栈道两侧,靠近海岸的地方修着几间低矮的木屋。
风中夹杂着几不可查的雨丝,温度骤降,萧肃冻得瑟瑟发抖,随便找了一艘不起眼的渔船跳上去,钻进了虚掩的船舱门。
舱里弥漫着机油沉闷的气味,和着咸腥的鱼味儿,让人几欲作呕,但总算风被挡住了,不再那么寒冷刺骨。萧肃不敢在驾驶舱里待着,沿铁梯爬上二层,窝在一堆不知道装什么用的木箱子里。
从木箱子之间的缝隙看出去,能大致看到村子西头的情形,如果有人过来码头搜寻,或者警方的人来了,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
风越发大了,穿过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哨响,萧肃感觉手脚发软,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饿的,只能靠着木箱子闭目养神,尽量让自己不睡着,或者直接昏过去。
医生说芊乡到这里要两三个小时,荣锐车技很好,应该两小时内能赶到吧?不知道孙之圣跟他来了没有,和这边的警方协调怎么样……
萧肃不知不觉迷瞪了过去,堪堪沉入梦境,忽听沙沙雨声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卉泽?
他这么快找到这儿了?
我睡了多久?
萧肃警醒过来,探头从木箱之间往下一看,只见方卉泽穿着一件黑色的防雨服,带着兜帽,正带人在码头栈道上搜索。
外面雨不知何时变大了,隆隆雷声间或响彻天地,雪亮的闪电劈开黛青色的天穹。
天色暗淡,一束束苍白的灯光在码头两侧的渔船上扫荡,那是他们手中的手电筒。方卉泽走在最前面,魁梧的身躯被雨衣罩着,有一种死神般的压抑感,萧肃虽然不怕他,但这几天被他折腾得太惨,看见他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心里哆嗦。
“阿肃!萧肃!”方卉泽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萧肃躲在木箱子之间,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将窗玻璃紧了紧,可惜这船年久失修,窗户怎么关都有一道两公分宽的缝隙。方卉泽的声音和着雨声从缝隙中传进来,十分清晰:“你这样会害死你自己的!阿肃你听到没有?!我不会伤害你,你出来啊!”
萧肃一动不动,他嗓音沙哑,显然已经喊了很久:“萧肃你他妈的到底藏哪儿了?给我出来!”
雷声轰然炸开,将他狠厉的声音淹没,萧肃心跳加速,往后挪了挪,虽然明知他看不见自己藏在这儿,还是忍不住焦虑。
喊了半天,方卉泽开始一艘船一艘船地找,片刻后有人大声用方言劝他,大意是让他先回村子,这里船太多了,雨又大,即使他要找的人藏在船上,也跑不出村子,不如等暴雨停了再来。
方卉泽和那人说了几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吵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萧肃看见七八个穿雨衣的年轻人从斜对面一艘船上下来,小跑着往村子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