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死寂而静默。
众人的情绪低落,如被黑云覆盖。
“小星是界天宫的公主,这件事,要告诉她吗?”
明少侠问道:“以我们之力,不亚于杯水车薪,沧海一粟,她不一样,她是公主,父亲是界主。”
楚月摇头,“事关重大,且无实际性的证据,贸然道出,只会打草惊蛇。小星性子刚烈,身为公主肩负重责,定不会坐视不管,知道太多反而对她无益处。”
“说的对。”四长老赞同:“这件事,暂且瞒着小星。”
楚月和褚婴对视了眼,便接着说:“许多年前,花家的风铃花阵,修补了界面压制的窟窿……”
“难道说!”
屠薇薇眼睛一亮,“风铃花阵的存在,对界面压制有好处,被上界所用,操控混沌之境伤害位面戒指的人,和逼花家出风铃花阵的背后之人,是同一人?”
楚月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轻点螓首:“不排除这个可能,且是极大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她才必须把自己所知的实情道出。
楚月彻彻底底封印了下界,上界渡劫之压力,就全部给到了海神界。
起码会提前海神界的灾难。
否则的话,上界会等到下陆武者全部亡故,再全身心的面对中界。
楚月自认为自己加速了这一切,便要负部分的责任。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月半眯起了眸子,“多加留意花辞玉,小心驶得万年船,明日的上古遗址,定要谨慎应之。”
“是!”
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应道。
四长老应完,蓦地反应过来,自己乃是长辈,怎么像是楚月的跟班?
他撇撇嘴,极端的不爽快,正要说些什么,楚月便离开了后院。
而最让四长老不爽快的是,他和楚月身份颠倒,这满后院的人,竟无一人觉得不对劲。
四长老两手负于身后,闷闷不乐地离开,哼哼唧唧的似是受尽委屈。
“长老!”
屋门打开,一道身影疾冲而出,八爪鱼般猛扑在了他的身上,四肢胡乱并用缠抱着。
四长老的阴霾一扫而空,满目都是惊喜。
“不是在城主府吗?”
他顺其自然地抱住了怀中的少女,“怎么过来了?”
虞牵星靠在他的颈窝,说话时唇齿喷洒着让人骨头酥麻的热气,“想你了,就来了。”
褚婴眉眼漾起了涟漪般的笑,如月牙儿般好看,快要溢出比今晚月色还要皎洁的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少女,动作轻柔将其放在桌上,略微俯身,两人额头对着额头,无需任何的缱绻旎热和肌肤之亲,彼此心脏怦然跳动间宛若蜜糖般的甜腻,就已胜过世间万千。
……
夜色深深,月清清。
楚月盘膝而坐在冰冷的地面,修炼着今日攫取的混沌之气。
归墟境,锻星体,衍天地之灵,生日月之华。
凡人之道,凡体凡骨凡胎,便难以锻造出星体。
却也因祸得福,能够完美顺畅地修行混沌之气。
小魔王打着毛线,好奇地问:“既然凡人之道对混沌之气畅通无阻,为何在此之前从来没人尝试过修行混沌之气,而是从混沌之气里提取归墟之气,反而阻拦了凡人之道的进程?”
楚月眸子微睁,凉薄如一江秋水。
她问:“世上的规则,由上位者制定,滔滔江水之人来履行。自古以来,根深蒂固,人人都按部就班,谁能想到,逆常人之不能行,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修行之道?”
小魔王停下了双手间的毛线,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楚月修行了会儿,推开门,走到长廊,便看到廊上尽头,孤独纤瘦而颀长的身形,立在海棠盆栽前,墨蓝色的夜,如温柔吃人的野兽,在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她的边沿轮廓。
右腿狼骨,锋利逼人,在月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冽孤寂的冷弧。
陈苍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来,便看到莹莹之手提着一壶酒。
“陈姨,来一口?”
“正有此意。”
陈苍穹接过了酒壶,身上的孤独,藏在灵魂,却从倾斜拉长的影子里渗透出来。
“想五叔了?”楚月问。
“怕他冷。”
陈苍穹眼眶微红。
“他体质不好,从小就怕冷,修行难有出头之日,自创机械之道惊艳了帝域。”
陈苍穹深吸了口气,“他一捣鼓起喜爱的那些机械,就会忘掉时间,忘掉吃饭,忘掉冷。”
说至此,又饮了口酒。
“我知道,他定然还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废寝忘食,专研机械。”
“诸天万道,并无机械之道,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机械之道,能在诸天万道有一席之地。我只有加倍努力,就能和他顶峰相遇。”
“小楚……”
陈苍穹把酒水全部饮下,哽咽地道:“你没见过他,你不知晓,你五叔,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男子,是最好的男子。他澄澈如江海之水,干净似高山之雪,我怕,有人欺负他。”
她翻山越岭,跨过万难,想成为少年郎白月光手里最犀利的剑,身上最是刀枪不入的铠甲。
“小楚,我还能见到他吗?”
“能的,一定能。”
楚月握住了陈姨冰冷的手,“走过洪荒三界,诸天万道,山川河流,我们总能在这个世上的一角,找到五叔。”
陈苍穹泪流满面,却展露出了最粲然的笑颜。
无人看到的是。
夏日的夜色寂寥。
万花街焦黑的废墟和坍塌的楼阁外,有一道身影,坐在轮椅之上。
他戴着稻草人般的鬼脸面具,目光深邃隐忍着沉痛注视着街道最内的花自怜阁。
“五叔,该回去休养了。”
身后,推着轮椅的少年低声道。
“嗯,回吧。”
男人的声音有着历经沧桑的沙哑。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倒映着皓月之下废土尽头的阁楼。
——小月啊。
——你终于来到了,我脚下的这片新土。
——五叔等了你,好久,好久。
少年推着诡怪的轮椅,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之中,不在风中留下任何的微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