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整整军装和帽子,跟着通讯员就去了连部。
路上,王珂问道:“师野战医院的巡诊都结束了吗?”
“嗯。”并肩而行的通讯员应了一声,就不再多说话了。
真是没趣,现任的通讯员和原来的小侯完全不一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快到连部的时候,只见一辆“大屁股”军用吉普,已经发动了。几名连干部和老排长胡志军都站在车后面。
而黄军医、石寒露和那名男军医,正站在那里和连队干部说话。
一看王珂到了,大家一齐喊了起来。“指挥排长,快点,送送医疗小分队。”
啊,原来小分队这就走了,喊自己是来告别的。不,准确说,是让自己来和石寒露告别的。怪不知道副连长不让自己回去呢,原来他们小分队的时间挺紧的,就是两个小时。
王珂紧跑几步,来到众人面前,胸脯一挺,“咔”双腿一并,右手一抬,向连首长和黄军医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嗯,指挥排长,向黄军医和你的战友告个别,嗯,他们现在就走了。”大胡子田连长幽默而不失风趣。
“黄军医,你们现在就走啊,在我们连队住一晚再走呗。”王珂赶紧地,正颜悦色说了一句客套话。
“是啊,我们小石特别希望能在你们炮连住一晚,不行啊,我们还在赶回梁各庄呢,明天还有两个连队。”都是一个团的,黄军医抿着嘴儿笑着对王珂说了一句,眼睛却瞥了瞥石寒露。
石寒露依旧是脸儿红红,双手不知道往哪摆。
“是,黄医生、石医生,欢迎你们经常来我们连。”王珂回答时,自然要把黄军医带上,以免大家都尴尬。
“行了,我们走吧。”那位男军医和司机一看王珂也来了,不明就里便催促上车。
石寒露看到了王珂,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始终是不好说出来,便点点头,对着王珂低低地说道:“多保重,多复习看书。”完全是战友间的嘱咐。
“是!”在连队干部面前,任何多余的话都有可能引起麻烦。王珂赶紧应下,免得让其他领导有想法。
一行人上了车,石寒露在车后面向众人摆手,自然最后双眼紧盯着王珂,不知道其他人看见没有,那眼里噙着眼泪。
大屁股军用吉普一溜烟驶出了村,王珂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老排长胡志军。“你跟我来。”
连队干部都是哂哂一笑,各自回屋去了。王珂跟着老排长胡志军来到他的房间。
“怎么回事?是不是谈恋爱呢?”一进门,老排长胡志军神色严肃,劈脸就问。
王珂一愣,立刻立正回答。“排长,哪对哪?我和谁谈恋爱?”
“不用装,全连都看出来了。”
“排长,绝对是冤枉。人家石寒露是干部,我王珂可是大头兵,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看她对你的神态。为啥总给你带包裹?你老实说,你们谈了多久了?”
“排长,这绝对是冤枉。上次她托你带的,就是几本复习书,这次真的是一堆药,不信,你随我回去看看。”王珂现在就差赌咒发誓了。
“不说也没有关系,不过我提醒你,你现在刚刚代理排长,不算是提干。这个花边故事不能有,绝不能功亏一篑,懂不懂?”
“是,排长!你放心,我肯定能把握住自己,不提干不会谈恋爱。再说,我现在还不到二十三岁,怎么会……呢。”
“你知道就好,另外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回团里了,我要提前去京都,为部队施工打前站,你在这里出公差,一定要多加小心。”老排长胡志军终于说到正题了。
“排长,你要提前走,那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于是,王珂赶紧把指挥排上午在慕陵南边发现一个山洞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把耿大叔说的崇陵可能在周一就试开掘考古的事说了一遍。
“那是挺可惜的,时间来不及了,不过以后肯定有机会。”
老排长胡志军说完,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王珂一想,又觍着脸说:“排长,你有时间还得给我写两幅字,你上次写的两幅,我一幅也没有能留下,都被人抢了去。”
“谁抢去了?”老排长胡志军对别人喜欢他的字,向来很高兴。但是这两幅字,没几天,况且连队在这驻训,也没有外面人来啊。
“是……”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位战友小石?你还说你俩没事呢?”老排长胡志军冰雪聪明,立刻反应过来。
“排长,她只是去我那里看到了,我总不能太抠门吧,一同被抢去的还有你送我的那把军用匕首。”
“行啊,王珂,拿我的东西送人情,也只有你能干得出来,等我有时间再写吧,我一会还要和你们连队干部碰个头,你先回去吧。”
“是!”王珂敬了礼,扭头出来准备回去。
“老珂子,指挥排长。”门外,卫生员于德本正带着通讯员在打扫卫生。一见王珂出来,立刻放下扫把,走了过来。
“你厉害,行噢!”卫生员于德本走到跟前,就朝王珂伸出大拇指。
“啥意思?”王珂装糊涂,都是同年兵,两人的感情也不同一般。
“你就跟我装吧,全连都学会了嘘嘘,你还装。她给你包裹里有啥好吃的?”于德本一本正经地问。
“老于,天地良心,我们就是在师里开党的代表大会认识的,绝对是纯洁无瑕的战友,你太龌龊了啊,包裹里给了点药,你要是没收,现在就跟我去。”
“别别别,我信你还不成吗?我们连队下周二三肯定要走,呶,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没事泡点水喝。”卫生员于德本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包东西。
“给我的?什么东西?”王珂感觉好奇怪,当年还是新兵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农场,后来去师野战医院,卫生员于德本好像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东西。
这包东西是报纸包的,王珂打开一看,是一包已经晒干的五指毛桃,还是一些寸把长的小树枝,也是五指毛桃的茎。
“这玩意能泡水喝吗?”王珂有些狐疑。
“废话,老珂子,五指毛桃性温,味甜,有健脾补肺、益胃、行气、利湿、舒筋活络的功效。里面有很多的氨基酸成分,适合于咳嗽、腰腿痛、跌打损伤的人群食用。你还要在山里留一段时间,自己多保重。”
听了于德本的话,一股暖流涌上来。这才叫战友,什么时候都记着你。
“行,谢谢啦。”王珂收起这包五指毛桃,两个人朝院外走去。
一个背着褡裢,手持一个拨浪鼓的货郎老头走了过去。他瘦高的个子,一只手高举着,左右摇晃着那拨浪鼓。一言不发,默默地向前走着。这种走村串乡的货郎很多,但绝大多数都是挑着担儿的。像眼下这种只背一个褡裢的也有,很少。
“这是卖啥的?”卫生员于德本很是稀奇,在龙泉庄,很少能见到卖东西的。
“你看那褡裢,估计也卖不了什么好东西。”王珂随口应了一声,不由得朝那货郎多看了一眼。
咦?这么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告别卫生员于德本,王珂回到耿大叔家,赶紧的,首先从挎包里把石寒露的那封信掏出来先看了。这一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后悔啊,要是早看到石寒露的这封信,那个小朋友戴的银手镯是一定要退回去的,不,整个小包裹都要退回去。可是现在完全来不及了,怎么办?先留下呗。
这封信上写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王珂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
因为下午说是体检,可是从一点开始,到小分队走,不到两个小时连队就搞完了。现在时间还早,指挥排不能“放鸭子”,是不是开个会啊,毕竟下周大部队就要回营房,直接去京都参加施工了。
这一掏怀表,王珂立刻愣住了,他想起来了,县城自由市场上那个头戴一顶破毡帽,身着一身黑色的夹衣,坐着一个马扎的六七十岁老汉。还有他面前地上,铺着斑驳的绿色油布,上面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把玩件。
刚刚见到的那个货郎,不是别人,正是他。
王珂拔腿就向外跑,这个货郎到龙泉庄来干什么?他那褡裢里,没准还有好东西。
而且这个人肯定识货,如果能找到,不妨让他看看那个从地洞里带出来的灯盏,也许还会扯出一段故事呢。
王珂一口气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哪里还有货郎的影子。
唉!罢了。王珂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回到耿大叔家,立刻把石寒露的那封信,还有那些东西一起塞进炮弹箱里。
如果要飞得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现在让侦察班长宋睿民通知三个班长来先碰个头,排里的工作还是要先安排一下。
这次进京都施工,还是有许多新的情况,因为几个月后,就是老兵退伍、新兵入伍,随着南方形势和缓,排里和连里肯定会有一些人员变动。
稳定是第一要务。几位班长来到王珂的房间,大家盘腿坐在炕上。
王珂一说完,老班长黄忠河就张了口。“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是全排最老的兵了,当年那个走正步还顺拐的黄忠河转眼已经当了五年兵了,我是肯定要走的。不过,排长你放心,站好最后一班岗,我会在你回来之前,当好把门的。”
电话班长小高也是老班长了,论资历他比宋睿民还老。“排长,我是一块砖,任凭党来搬。如果连队确定我复员,我保证不会丢咱指挥排的人。”
“得得得,打住,怎么我们研究进京都施工,怎么搞得像告别一样,这么悲壮。复员的事都别提,现在我们在节骨眼上,主要谈一下全排的工作转换与稳定。”王珂一看扯远了,立刻拦住了大家的话。
“排长,你这边的任务大约多少天,说实话,我们全排离开你,就像缺了主心骨。”侦察班长宋睿民终于开了腔,他是新班长,复员肯定轮不上他。但是排里的不稳定的因素有不少,包括谷茂林和薛林、牛锁柱在内,都想着复员呢,而且甚至连王明生都有人提议让他复员。
“很快,多则十五天,少则一周,我就争取归队。”
“那太好了。”众人一齐喝彩,却没有想到此行公差一波三折,差点就牺牲了,结果整整拖延了快一个月,才顺利归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