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整理完,王珂先召集指挥排开了一个会。
无非是对这一段工作的总结。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重点谈了连队的变化,谈了换装和南方吃紧的新形势。
“你们谁能保证在山高林密、洞深路断、蛇虫姿行、潮湿不堪的水网,进行山地作战不掉链子?”
全排一阵沉默,现在连队改装、干部调动,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但今天晚上,王珂从胡志军那里听到的一手信息,却还是让全排震惊了。
过了好大一气,老班长黄忠河才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比西山老鹰嘴的情况还复杂?”
王珂点点头,尽管那里的油毛松不好走,还有毒湖、荒草滩,但听起来这还都不叫一个事。未来战场的复杂情况,一定远不止这些。
“排长,换装以后,我们的指挥是不是也需要更新?”
“是,我听说增加了经纬仪。”王珂继续点头。
“排长,是不是方向盘不用了?”新兵梁小龙“蹭”一下站起来,他是跑侧观的,如果方向盘不用,意外着要重新学习。
“用不用我不知道,但指挥排肯定要改变现在的侦察技术。”王珂一言以蔽之,说完,他又强调了一句。“之前,我让大家尽快地把我们的体能搞上去,也是这个意思,当兵只为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双重压力。”
“行,排长,我们电话班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电话班长小高一说完,无线班的薛林立刻白了他一眼。
吃了灯草灰,说话放屁都是轻飘飘的。改装对电话班的影响最小,包括无线班,都会遇到许多新名词。而且在这么复杂的地形条件下,通信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得,先不考虑什么复员的问题了,开始新的长征吧。
改变自己,你才有自信。要想在人生的道路上做最好的自己,那就得努力,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努力的叫梦想,不努力的叫空想。
“行,我们先散会,等连队点名以后,各班再讨论讨论,重点是我们的短板和弱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砰”,王珂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指挥排长,连首长通知,全连穿工作服,戴手套,马上集合。”
“现在吗?”
“是。”话音未落,通讯员小白已经转身跑的没影了。
“赶紧换衣服,除了工作服和手套。”王珂一声令下,拄起拐,转身走出了无线班。
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急。王珂实在想不出来,现在出发,很有可能是一项紧急任务。
王珂走到自己的房间,立刻开始换工作服,戴上安全帽,这才拿起自己的手套。站在门口想了一下,转身又揣了一付挂胶手套,背上自己的水壶。
出了门,全排大部分战士已经站列整齐。
“回去把水壶背上,尽可能多带一双手套。”王珂大声地说。
“是!”所有人转身又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取水壶和手套。
按道理说,今天是周日休息时间,没必要把水壶灌满,可是指挥排不一样,王珂要求,哪怕是明天早晨要用,今天晚上就要灌好,千万不要等到明早再灌,这个时代,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没想到,今天晚上就用到了。
队伍集合完毕,赶紧向炊事班那里带。
到那一看,其它排和后勤都集合好了。除了水壶和工作帽,其它都与指挥排一样。
大胡子田连长依然还是连长,他站在队伍面前,一句废话没有,挥了一下手说:“嗯,上车!”
上车?全连回头一看,路边上,早就停了好几辆解放牌卡车。
看来还不是在院里啊,有的战士想去取水壶,已经来不及了。再说,绝大多数的战士根本就没有在这个周日,去伙房灌开水。
连队一上车,解放车一辆接一辆,开出京都军区大院的门。
王珂的腿脚不方便,被大胡子田连长安排他,和副连长鲁泽然坐在一起,在上车的时候,他看到唐助理小跑到连长的那台车,拉开驾驶室的门,也坐了上去。
车一直开了近四十分钟,终于停在一个很大的货运仓库。
王珂拄着拐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条位于京都军区大院西部,叫门板沟的铁路货运站。
“嗯,全连下车,集合。”大胡子田连长一边走,一边吹着哨。
队伍很快集合完毕,清点完人数,包括大胡子田连长和蹲点的胡志军在内,也只有67人。连队炊事班和上士没来,连部留下文书值班也没来。
“连长,不用报告了,你分配一下任务吧。”唐助理对大胡子田连长摆摆手,三四辆解放车,怎么才60多人?
可是这是大院内唯一能调动的兵员了,三营整个拉到另一个货场去了。
“同志们,嗯,今晚有个紧急任务,有六十五节车皮的红砖,嗯,我们必须在明天凌晨五点、不,六点吧,嗯,卸完……”
大胡子田连长还没说完,全连立刻在底下,发出“嗡”地一声。这是几个意思?王珂听了,心头也是一紧,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一节火车皮可以装六十多吨,六十五节车皮,平均一人一节,在十个小时内卸完,将六十多吨的砖从火车上,一块一块卸下来,可能吗?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还不明白,那我来替王珂打个比方吧。一般解放车载重四吨,也就是说一趟,解放车装满,可以拉2000块左右的红砖。相当于你一个人要把15辆解放车的红砖卸下来,还没有帮你。
唐助理一看此情此景,立刻急了。
他上前一步,扯开嗓子。“同志们,这是一条军线,我们没有时间,只有10个小时,明天还要准时装车,拉走另一批战略物资。我恳求大家,发扬我军连续作战的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助理的话,有些老兵可能不买账,但王珂听进去了。虽说是卸砖,但与战备结合,他还是懂得这里的份量。现在,他唯一后悔的是早知道今天就不去什么九大处了,白白地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
很快,队伍被带到列车车皮前,一人一节,才六十二节。最后剩下五个人,除了拄着拐的王珂,就是三位连首长和一个蹲点的胡志军。
“我们四位干部两个人卸一节吧,最后一节先放在那里。”丁指导员看看王珂,欲言又止。因为王珂走路都不方便,要让他爬上火车去撬掀那一块块火车皮的挡板,不太可能。而且这卸砖,要先把上面的砖卸掉,哪有从底下卸的呢?所以卸一会儿,就要爬上去,再把上面的砖和里面的砖,挪到车皮边上。一会上,一会下……所以丁指导员摇摇头。
“指导员,最后一节交给我吧,你甭管了。”王珂说着,拎着两个砖夹走了。
砖夹,这是今天晚上唐助理唯一能充分提供的工具。这是一个铁家伙,一边一个扁扁的铲,向砖缝里一插,再把上面的两个把一拎,就夹起来四块砖。一手一个砖夹,一趟就可以拽下八块砖。
注意我说的是拽,那火车皮不知道城里人见过没有,车厢底部离货场地面足有一米三四的高度,站在下面,车厢里的砖,最底层也接近头顶。刚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拽有什么办法?可是当你把脚底下垫起来,卸下的砖又如何摆放整齐呢,你得从垫起的那一层上走下来,到下面去摆放好,费工费时吧?
可不可以向下扔呢?唐助理说了,那是断断不行的。甭说砖扔碎了是浪费,乱扔一气,将来又怎么装上汽车运回京都军区大院呢?
左右都不是,这可是就大大地加大了卸砖的难度。
王珂拄着拐,走到了最后一节车箱,他左看看,右看看,拄着拐又走了回来。
他一直走到指挥排,他招招手,把三名班长都喊了过来。
“同志们,就这样的办法卸砖,甭说十个小时,再来十个小时也卸不完。”
老班长点点头,大嘴宋睿民说:“排长,你老……有什么高招?”
王珂瞪了他一眼,这才说:“总任务不变,但不要各自为战,改成两人一组配合。先把车厢撕开一个角,上面的人先顺着车厢,在边上清理出来一条站立的通道;车下的人先把脚底下垫起来一层,有可能的向就地向外垛好摆放砖的基础。”
有道理!这样不仅省去爬上爬下的时间,也方便后面的展开作业。
几位班长一听,立刻回头重新组合。
王珂拄着拐,立刻又回到了连首长负责的那两节车厢。
现在这四位首长可是一个头两个大,虽然也是两个人一组,可是如同抱着西瓜乱啃,不知道从哪下嘴?
王珂也不多说,先来到大胡子田连长和老排长胡志军那一节车厢。他扔掉拐杖,带着砖夹,就从旁边爬上去了。
“连长,我们先从边上掏出一个角。”
“嗯,怎么掏?”
“我来。”说着,王珂挪到车厢边,先用砖夹拎起一部分砖向上摞,而不是往下扔。三排砖一掏一摞,下面就能看到车厢挡板的口了。
下面是老排长胡志军,他也是束手无策,向上,够不着砖。够着的又被上面的砖压着,无法卸。
王珂跳下这个豁口,从里面夹起四块砖扔了下去,一口气扔了上百块,对胡志军说:“排长,我继续向前清,你先把脚下,顺着车厢垫起来,好移动。”
耶,这个办法不错。
人说万事开头难,找到了绳头,后面就好解了。
很快,这边开始卸砖了。
越卸越顺,王珂很快就摸索到了方法。而那边丁指导员和副连长鲁泽然,也立马学着这边,配合起来。
王珂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拄着拐,等他下车厢的时候,瘸着腿再回指挥排的时候,几乎九节车厢都已经开始向下卸砖了。
“一排长、二排长,嗯,都过来。”
大胡子田连长跟着王珂走了过来,当他看到指挥排干的热火朝天,直接走过去,把一排长孙汝银和二排长张得龙喊了过来。
“嗯,你们怎么样?嗯。”
“太难卸了。”
“一点也不难,嗯,你们看看指挥排,得动脑子,嗯!”大胡子田连长此时还有点小骄傲,他带着两位排长向指挥排走来。
其实不用走到跟前,两位排长已经看到,在指挥排的九节车厢和连首长的两节车厢下面,已经卸了不少,开始摞垛了。
“指挥排长,嗯,你过来,给他们说说。嗯,干活也要动脑子,嗯!”
王珂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说的?稍为动点脑子就得。
于是王珂便把刚刚摸索到的经验重新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我们也是从连首长的配合中,得到的启发。”
一个不贪功的人,最容易得到尊重。
大胡子田连长眼睛一亮,本来连首长两人一组就是照顾,却无形中启发了王珂。
“行,就按照指挥排长说的,你们回去打配合,嗯,不要忘记我们是团队。嗯!”
两位排长一走,王珂又掉转头,拎着自己的两个砖夹,准备去搞自己的那节车厢。
“刺啦、刺啦”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王珂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汗。
李进这小子,赤精个光背,正撕自己的那件白衬衣。
“你这是干什么?”王珂吃惊地走过去。
“排长,这砖夹容易夹手,而且现在有的人已经打泡了。”
“我问你,好好的撕衣服干什么?”
“撕成布条裹砖夹,排长把你的也拿过来。”李进三下五除二,已经撕了不小寸余宽的布条。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不容易伤手,也不容易打泡。
可是他想把全排的砖夹都裹了,近四十把砖夹,一件衬衣也不够啊。
还有,平时,这李进连一件破军装都往家寄,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衬衣撕了。
王珂脱下自己的工作服,递了过去。“来,撕我这件工作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