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临安城,时辰便已不早,秦琰打马到秦莞的马车旁来,“你们饿不饿?”
秦莞还没开口,秦霜已苦声道,“当真有些饿了。”
秦琰在外弯了弯唇,“带你们去醉香楼可愿?”
秦霜“唰”的一声将帘子掀开,欣喜道,“醉香楼是何处?”
秦琰笑了笑,还没说话,一旁他的近侍程护已忍不住道,“六小姐,醉香楼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他家的佛跳墙乃是京城一绝。”
回了京城,秦琰身边之人便从周怀变作了几个他的亲信,这程护便是其中之一,其人面相周正活泼好言,一眼看去就叫人心生亲切之感,秦霜一听佛跳墙只觉口齿生津,忙期待的看着秦琰,“三哥要带我们去?”
秦琰笑着看了眼秦霜,又看了一眼里面的秦莞,见秦莞去不去都可的样子点了点头,而后又吩咐后面的秦府侍卫回去跟胡氏报信。
秦霜欢喜极了,只觉自己跟着秦莞出来的真是对的不能再对。
前去报信的侍卫御马离开,这边厢,秦琰带着剩下的几人和两辆马车顺着城中主道往北行去,秦霜心知秦琰有心带她二人去转转,自然心怀感激,很快,马车便近了京城闹市,秦霜掀开帘络去看,只看到外面熙攘的人群摩肩接踵,而街道两旁的铺子摊贩皆已卖起了年货,繁华似锦的京城近在眼前,热闹喜庆的年节氛围亦越来越浓,秦霜兴致极高的拉着秦莞说话,秦莞心思却并不在这京城的热闹之上。
又走了半刻钟,秦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三层酒楼之前,马车刚停稳,酒楼门前的小二便迎了上来,“给世子爷请安,小人只觉八百年未见世子爷了——”
一听这话便知秦琰是此处的熟客,秦琰对下人倒没有架子,翻身下马之后吩咐道,“我带两个妹妹来吃饭,要你们三楼最好的雅间。”
话音落下,小二连忙应了,牵马的牵马,挑帘的挑帘,可谓周到非常。
秦霜愉悦下的马车来,小二见了,便又是一个劲的请安,秦莞最后下的马车,一下来那挑帘的小二便是一愣,硬生生的等秦莞快要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忙上前问安,又领着秦琰几个进门上楼,此时还未至饭时,饶是如此,厅中已坐满了人,秦莞几个一进来,便又各式各样的目光看了过来,秦琰快走两步将秦莞和秦霜挡在身后,兄妹三人直上三楼。
“世子爷,您请进——”
上了三楼左转,又往前走了十来步便到了一处雅间门口,小二恭敬热络,待秦莞几人入内,便见这处雅间布置的格外清雅宜人,又因为临街,半开的窗棂之外视野亦十分开阔,见小二要倒茶,秦琰便道,“行了,下去吧,这里有人侍候,还照我常点的菜单上菜。”
小二连忙应声,这才转身而出将门掩了上。
小二一走,秦霜顿时完全松快下来,一边让晚晴沏茶一边道,“三哥,你是不是常来此?”
秦琰点头,走到窗前去一把将窗户推了开,“此家味道的确为京城一绝,待会儿你吃了便知,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自锦州出发,一路行来秦琰对秦莞、秦霜自是照顾非常,本来他待秦湘也不差,可自从百草园出事之后,秦湘在秦琰心底便成了不知轻重枉顾礼仪脸面之人,本就有心给秦湘长个教训,却没想到秦湘自己也越来越和他们疏远起来,如此一来,秦琰对这个妹妹便少了几分亲近之心,倒是秦霜和秦莞更得他心意,秦莞不必说,秦霜虽然不堪大用冲动好言,可性子直率活泼,带着她出来倒是能添许多趣味。
秦霜看秦琰的目光便几分崇敬几分讨好,“三哥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样好的地方吃饭呢,多谢三哥。”
见秦霜如此,秦琰倒也有几分受用,一转眸,秦莞却是无波无澜。
秦莞本就不好吃食一道,这会儿心底只在想秦琰那一去。
秦琰除了见府尹之外还见了李牧云,他为何要见李牧云呢?
正想着,便察觉了秦琰看过来的目光,果然,秦琰道,“九妹妹怎地了?”
秦莞眸光一转,干脆上前道,“三哥刚才去见府尹大人,可是为了城中的案子?”
秦琰微讶,“原来你在想这个,也是,想来你会对这些事多几分兴趣。”说着一顿,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可不是为了城中案子,我暂无官无职,暂管不到案子上去。”
秦莞面上不动声色的,“那城中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秦琰笑意一散,“细节我不知,不过凶手还未抓到却是肯定的。”说着秦琰又道,“所以这几日你们若要出门便来寻我,万万不可单独出门去。”
秦莞点点头,便不知如何问下去,她总不能说自己见到了李牧云,李牧云乃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掌管天下刑狱,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见过认的?
且即便李牧云也来了,临安府尹找秦琰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城中案子。
秦琰既然说自己不知,那多半是真的不知细节。
见秦莞似乎还在想,秦琰索性道,“九妹妹,到了京城便安心做侯府的小姐,那些血腥之事和你一个姑娘家无甚关系,哎,那日见你在侯府剖验尸体,我只觉得……若非当初将你送去了锦州,只怕你也琢磨不到这些东西。”
秦琰说着眸色微沉,语气也很是怜惜,似觉秦莞做了那等差事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秦莞看着秦琰的眸色心中微微动容,却又苦笑一下,“不碍事的,学医之人,替那些断手断脚的人治伤也要见血,其实是一样的。”
“那如何能一样,死人不吉。”
秦琰语重心长的,秦莞唇角一动,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秦莞下意识看向秦霜,秦霜却点头点的如捣蒜一般,秦莞叹了口气,心中却有几分暖然。
“我知道这个道理,你们放心吧,我亦不想天天对着死人,可若以后碰见需要我的境况,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秦琰这才弯唇,“九妹妹的心思和旁的姑娘果然不同。”
秦莞还没说话,雅间的房门却被敲了响,外面小二道,“世子爷,上菜了。”
秦琰下颌一扬示意秦莞二人落座,又扬声叫了小二入内,只见两个小二拖着个大托盘,上面色香味俱全的摆着几道菜,小二一一摆好,又上了一壶梅子酿,然后才退了出去,秦霜这么久早就饿了,再加上当着秦琰的面无需遮掩,当下便动了筷子。
秦莞和秦琰被秦霜感染,自也用饭起来,秦琰是此处熟客,将每道菜的来历讲了一番,三兄妹倒也吃的愉快,又吃了片刻,房门再度被敲响,这一次小二送上来的便是这醉香楼的“头牌”佛跳墙,秦霜双眸发亮的看着那汁香四溢的一大盅,等小二一走便迫不及待起来,秦莞看的直笑,食物的鲜香,再加上和秦霜、秦琰之间越来越亲近的兄妹亲昵感,秦莞因祭拜秦逸夫妇而生的阴霾也扫去了不少——
正吃的开心,忽然,几道隐隐约约的喝骂声猝然响起!
秦莞和秦琰皆是反应机敏之人,秦琰放下筷子,“你们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秦莞点点头,秦琰起身便出了门,秦霜茶足饭饱,擦了擦唇角,又喝了一杯香茶方才好奇的听门外的动静,这一听,那吵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了。
“怎么回事,三哥怎么也没回来?”
秦琰只说出去看看,若是不相关之事,多半会立刻返身回来,然而他出去的时间却有些久了,秦莞眉头微皱,“我们也去看看。”
秦霜本也坐不住了,闻言立刻和秦莞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出门右转,刚走到楼梯护栏处便是一愣,原本坐满了宾客的大堂已经没了人,反倒是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一方人马着灰色锦袍,领头之人着白衣是个面带酒气冷笑连连的男轻男子,此男子生的一双细长眼,此刻眼角带着几分狠色杀机,目光轻蔑的看着对面之人。
他对面的这一方人马着深蓝锦袍,领头之人一袭湖蓝的劲装短打,身形挺拔剑眉明眸,他端端正正的站着,下颌微扬,眼底也闪动着几分怒意,他一个人端端正正站着不说,他身后之人各个一脸怒色却站的笔直,顿时让秦莞想到了军中武士。
两人人马似乎已经打了一架,大堂的桌椅板凳皆倒在地上。
小二活计们躲在一旁不敢近前,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拱着手不停的鞠躬苦苦哀求,“两位爷,请两位爷手下留情,两位皆是来用餐的,何必伤了和气——”
秦莞眸光一扫,只见白衣人这边十五六个,除了那白衣人之外还有三四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其他人皆是灰衣侍从,而蓝衣人这边,却只有白衣人这边的一半,虽则如此,可那当头蓝袍男子之后的六七人却各个精壮挺拔并非寻常护从。
掌柜哀求不断,那二人却都没有半点退让之势,忽然,那白衣男子冷笑了一声,语气嘲讽的道,“真是没想到,辅国大将军家的公子一回来就这般厉害,竟然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饭都不敢吃了,北府军就是厉害,让人害怕死了——”
白衣男子表情夸张阴阳怪气,尽是嘲弄和挑衅,一听便叫人觉得不喜,而秦莞更诧异的发现,这个人竟然是昨日他们入城之时遇到的那个人。
这想法刚落定,那蓝袍男子已冷笑出声,“冯璋,你不服气就拿拳头说话,少在这里给小爷阴阳怪气,堂堂忠国公府的世子爷,外有国公爷,内有成王和素贵妃娘娘,你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管你,何必在此大言不惭?!男子汉大丈夫,别像个酒囊饭袋一样!”
冯璋……秦莞心头一动,果然姓冯……
冯璋听着这话又是一连串的冷笑,“拳头?忠国公府便是再如何,也比不上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威风,何况赵家有十万北府军呢,若是让赵公子不喜,忠国公府如何打得过十万北府军?算了算了,忠国公府在您辅国大将军府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冯璋说着挥了挥手,“都看到了?以后遇到了赵家大公子便绕着走,忠国公府谁都不怕,就怕辅国将军府,我们可没有人家的十万北府军——”
冯璋说着竟然真的命手下做退,赵旌一听此话眉头大皱,“赵家是赵家,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你鬼扯什么西东?!”
冯璋轻笑一声,“北府军姓赵,皇后娘娘也姓赵,还要我多言?”
赵旌全都狠狠一握,“你早先就已对家父不敬,现下竟然敢这般说辞?北府军是大周的北府军,是圣上的北府军,扯上皇后娘娘,你是何意?”
冯璋懒笑,“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赵家北府军有什么猫腻——如若不然,你走出去问问,你问问他们,看看我说的对是不对……这北府军分明已经姓了赵,哪里还是大周的北府军哟——”
话题扯上了皇后、太子,醉香楼掌柜的也不敢多劝,四周的小儿更恨不得自己聋了什么也听不见,哪有人敢搭冯璋的话,赵旌拳头握的“咯咯”直响,看着冯璋那张满是挑衅和嚣张的脸,终是忍不住的抬手一指,“无赖之徒,满嘴喷粪!给我打——”
话音一落,冯璋也冷笑一声,见赵旌的人冲了过来,面上醉意一散,连退三步,“这可是你要打的。”说着面上阴鸷之色一现,“打,狠狠地打!”
顷刻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赵旌之后的皆是军中武士,此番未带兵器,赤手空拳便冲了上去,而冯璋这边的灰衣侍从虽然不似蓝衣人们健壮挺拔,可站在三楼的秦莞看的清清楚楚,他们迎上去之时袖口冷光一闪,分明就是袖中藏凶早有准备!
正这么想着,忽然响起一声闷叫,堂中打的不可开交的两拨人马皆是一愣,一回头,只见一个灰衣侍从手中的短匕深深的插入了一个蓝袍军士的胸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