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中,燕麒一脸的冷厉之色!
他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鲁霄和毛擎的脸上去,整个人显得阴鸷而又骇人!
“废物!这都多少天了!一个大活人!你们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朱于成死了,燕麒当然不甘心,那个叫万喜的太监没撬开嘴巴,燕麒更不会放弃!这么多年来,去岁晋王一倒台,没想到给了燕彻一块垫脚石,谁说做了储君就能当皇帝的?!历史上多少太子被废除!
燕麒本来以为这个机会自己还要等许久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那一具在晋王府后院被发现的尸体,简直就是久旱甘霖雪中送炭!
他望眼欲穿之下才等来的机会当然不会这么白白放过!
朱于成虽然死了,可当初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他一个人去做,朱于成本来也算是老奴了,很有几分脸面,可他是皇后的人,撞到了他的手上,死,对他而言不算是一个坏的结局!
这么多年,朱于成最大的爱好便是收徒弟和义子。
徒弟便是太监,义子则是禁卫军里面的低等侍卫。
一个没有了根的男人,最大的遗憾除了不能睡女人,那便是没有传宗接代的机会了,所以,朱于成的义子们得是全须全尾的男人,他身为御惩司的首领太监,禁卫军的低等侍卫在他面前也得行礼,选个把入眼的让其跪下喊爹,并不算难事。
那个王翰,便是其中之一,要说朱于成的义子不算少,可近来忽然失踪的却只有王翰一个,而其他人燕麒也派人摸了底,要么早就出宫了,要么已经升任别处了,而宋希闻的尸体从宫里出去,最为要紧的便是四处宫门的守卫,一年之前,王翰恰恰是西华门的戍卫队长,官职不大,却绝对管用,特别和禁卫军的弟兄们搞好了关系,随便夹带私货出宫没人查。
算来算去,王翰都是最可疑的那一个。
可他偏偏跑了,而自己的人找了这几天几夜也没有将他找出来!
鲁霄是燕麒最信任的谋士,也是王府之中的长史,而毛擎则是王府之中的骁骑尉,他手底下的兵将全都归在毛擎手下管,这次找人,燕麒将这两个人都用上了,可这都几日了,仍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燕麒恨不得扒了这二人的皮!
鲁霄苦着脸道,“王爷,我们派人去找那个王翰的叔叔的时候,那人都跑了,一定是皇后早就安排好了的,王爷请息怒,兄弟们还在没日没夜的找,一定能找到的!”
燕麒冷笑一声看着鲁霄,“你倒是天真无邪的很呐?!啊?!你告诉本王这都几日了!上次父皇虽然斥责了皇后,可是那小太监一个屁都没放出来!你知道本王的脸已经挂不住了吗?!皇后如今优哉游哉的在宫中喝茶赏花,好似那日的事没发生一样,现在朝中已经有人在说本王捏造事实诬陷皇后了!你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吗?!”
燕麒盛怒之时,谁都不敢和他顶嘴,鲁霄听的满头大汗,生生将这些劈头盖脸的怒骂全都接下来,“是是是,王爷骂的是,都是小人无能,都是小人无能——”
燕麒“哈”的冷笑一声,看着鲁霄这逆来顺受的样子骂也骂不出来了,一转头看向毛擎,“还有你,本王给你的兵将们都不趁手是吧?要不要本王给你把禁卫军巡防营都给你调过来!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要用自己的私兵找人?!”
毛擎顿时跪了下来,他不像鲁霄,此刻有一言说一言,“王爷,王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咱们的人收到消息也晚了,如今乃是大海捞针,实在是困难。”
燕麒便又是一声冷笑,然而看着毛擎那木讷肃然的方头大耳,连骂都不知怎么骂了,他使劲一拍桌子,“好,意思是,这个人就找不着了?”
鲁霄连忙看向毛擎,“不不不,王爷,只是还需要时间——”
燕麒抱臂在怀,好整以暇的看着鲁霄,“行,还有几个月?”
鲁霄被这话一堵,苦笑着道,“小人猜测,再有两三日便能有消息了,眼下咱们的人出了城,已经朝王翰可能去的方向追过去了,他一个大活人,且是逃命去的,不会全无踪迹,这还没到年节上下,路上走得急的人不多……”
燕麒眯着眸子,后槽牙森森咬着,要是撕了面前这两个废物能把人找出来,他一定毫不犹豫,深吸口气,燕麒也不是只会发脾气,“几日前死的那个太监查出来了吗?”
鲁霄一听这话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查出来了,这个人掌管着内府的采买之务,是五年前皇后娘娘亲自提拔上去的,虽然和朱于成没有关系,但是可以说是皇后娘娘在内府的亲信之一,这个人平日里谨言慎行,也极少去坤宁宫走动,不过他手下的人说,平日里就算皇后娘娘不在面前,他也对皇后娘娘十分尊敬,有一次因为一个太监私下议论皇后娘娘对宫人苛刻的传到了他跟前,他将那人叫来,叱骂了一顿罚了一个月的银子。”
燕麒冷笑了一声,宫里迎高踩低阿谀奉承的太多了,可主子不在跟前还这么装模作样的可是不多,本来也不算在皇后跟前走得近的,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意外而死,燕麒不想注意都要注意了,奈何……人死了,死无对证。
燕麒紧紧的攥着拳头,总觉得心口憋了一股子不上不下的火,生生的烧的他难受。
正憋着气,忽然外面闪进来一道影子,“王爷,有人送信来。”
送信?!燕麒挥了挥手让毛擎起身,示意将信送上来。
鲁霄迟疑的上前,“王爷,当心——”
燕麒邪气一笑,一把将信封接了过来,“一封信而已,难道还藏着什么杀招不成?”
话音落下,燕麒打开信封,抬手将里面的信笺纸抽了出来。
那封信寥寥数语,却一下子让燕麒变了脸色。
鲁霄和毛擎对视一眼,一时都不得要领,鲁霄忍不住道,“王爷,谁送来的?”
燕麒“啪”的一声将信拍在桌案之上,整个人仿佛被暴怒充斥,他一道冷眼扫过鲁霄和毛擎,寒森森的道,“你们口口声声找不到的人,如今,被别人找到了!”
鲁霄和毛擎面色大变,齐齐道,“这怎么会!”
燕麒一把将那信笺捏成齑粉,又是一声冷笑,“是不是真的,本王去会一会就知道了!”
鲁霄一脸怀疑,“王爷要去哪里?!”
燕麒咬了咬牙,眯眸,“去探望探望我那位七弟!”
皇帝的七皇子早年间夭折,燕麒口中的七弟,自然是在宗室世子之中排第七位的燕迟,鲁霄面色大变,“这怎么会!不可能——”
燕麒瞪了鲁霄一眼,“去备马车!”
鲁霄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敢多说,连忙去备马车。
……
……
此时已经是暮色时分,燕麒乘着马车从侧门而出,很快没入了昏沉的天光之中,马车顺着小道一路朝着东边去,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到了睿亲王府。
这处府邸,数日之前他才来过。
燕凛是他的皇叔,皇叔出殡,他自然也要来。
当时来的时候,睿亲王府的凄清深深的震撼到了他,那满是缟素白花的悲凉,甚至让他背脊发寒,他当时默默的想,他绝对不会让成王府出现这一日。
如今,他又来了这里。
缟素灵幡被撤去,此刻的王府仍然显得空寂寥落。
从前的睿亲王府纵然不常有人住着,可成王却隐隐记得那煊赫的荣耀。
那是许多年前了,他的皇叔从边疆归来述职,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声势慑人,他当时隐隐的觉得,骑在大马之上的燕凛,甚至比他的父皇都要显得高高在上,而他身后跟着一溜儿的朔西军军将,那些人,那些战功赫赫身姿宣武的高大男人们,每一个人都崇敬的望着燕凛,这是自己的父皇求而不得的,从那一刻起,这睿亲王府都变得有些高不可攀,他甚至差点忘记自己是生而贵胄的天家皇子。
燕麒下了马车,又看了一眼这结满了蛛丝尘网的睿亲王府侧门。
墨色的天幕之下,这睿亲王安静的好似一处坟茔,而这黑漆漆的小门,甚至连寻常一户官家的门楣都比不上,荣耀一去不复返,何况当家的主人刚刚逝世。
想到这里,燕麒唇角却没有露出讽刺的薄笑。
因为他没想到,刚才那封信,竟然是出自这府中少主人之手。
被折断翅膀的雄鹰,飞都飞不起来了,竟然还敢从老虎口中夺食?!
眯了眯眸子,燕麒示意侍卫上前叫门,门楣刚被敲响,里面便有人开门,吱呀一声,一个面生的侍卫站在门内,恭敬的道,“拜见王爷,请——”
这分明是久等的样子,燕麒不置可否的进了睿亲王府。
燕麒自小在宫中长大,后来的成王府,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以至于他以为所有的亲王府邸都该是如此,可前些日过来,他方才知道有很多亲王府邸只有个门楣好看。
燕麒一颗心冷沉下来,敢虎口夺食的雄鹰,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受伤?
“王爷,主子就在前面等候——”
侍卫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水楼台,燕麒好整以暇的走了上去。
此处楼台建在高台之上,视线格外开阔,越往上走,越能看出这王府的建制并不比他的成王府差,只是府中主人以边疆为家,多年未归,一来二去,这王府便空置荒芜了。
又走了几步,燕麒看到了燕迟。
燕迟一袭撩黑的广袖大袍,整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楼台栏杆处,沁凉的夜风撩起他的袍摆,燕麒恍惚觉得燕迟的背影好似一只就要御风而行的黑鹰……
他心底莫名一寒,那唯一一点心底的不屑和轻慢彻底的消失了。
到底是哪些人在外面传睿亲王世子因丧父而一蹶不振的?!
“还是老七你有雅兴啊——”
燕麒走上最后一阶,一眼看到了石桌之上的美酒佳肴。
燕迟从栏杆处回身,刀凿斧刻般的眉眼在廊下宫灯的映衬之下显出虚幻的漠然感。
扯了扯唇角,燕迟并不行礼,只依靠在栏杆之上,十分随意的道,“四哥带着怒意而来,看来果然是遇到了难事。”
燕麒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了,可燕迟却还是看出来了。
燕麒瞟了一眼燕迟,先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他抬起杯盏仰头喝下,请咂一声,“是朔西的烧刀子——”
烈酒好似火炭一般从喉咙口一路灼烧而下,饮惯了京城宫廷玉液的燕麒,差点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可是当着从容泰然的燕迟,他绝不可能露怯半分!
放下杯盏,燕麒走到了燕迟身侧。
“今日请我来,想必不是来喝酒的。”
燕麒声音哑了两分,那火烧火辣的劲儿仍然没过。
“你的胆子不小,竟然要我来王府见面。”
燕迟从然如流的转过身来,二人顿时并肩而立,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投向远处。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是皇宫的方向。
燕迟淡声道,“四哥并非胆小之人,若是畏怕,便不会来了。”
燕麒哼了一声,“不必拿这话激我,你知道我在着急什么,若真是能帮上忙,就不要废话,这一笔,我自然记着。”
燕迟忽然笑了一声,他似笑非笑的样子透着冷意,更有种说不出的迫人之感,他不是燕麒这样长相邪气略显凶煞的人,可就是这一笑,燕麒却闻到了血气尘嚣的味道。
“你笑什么?”
这么一问,燕麒便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了。
燕迟还在不疾不徐,可是他却着急了……
燕迟下颌微扬,“四哥,如今的睿亲王府在你眼底,是否连提条件的资格都无了?”
燕迟声音淡淡的,语气还有几分感叹和嘲讽。
燕麒眉头一拧,却又是意料之中的抿紧了唇角。
睿亲王府的确有些空寂破败,可他心底却又知道,就算睿亲王府破败成了一片废墟,可只要这四个字说出去,别的地方不敢说,朔西那片土地必要为之一震的!
他还是有些轻慢了,燕麒收回目光,“你想提什么条件?”
“我想要的,四哥自然知道,睿亲王府世代为之流血牺牲的,不就那弹丸之地?”
燕迟淡淡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却偏偏有种吃定燕麒的笃定,这种感觉让燕麒十分不爽,就好比燕迟的手落在他咽喉上。
他一咬牙,索性让怒气溢了出来,“弹丸之地?!朔西乃西北关隘,你要的不仅那弹丸之地,还要那十万兵马吧,燕迟,你是不是疯了?”
燕迟不说话,雕像一般的侧脸在夜色之中尤其俊美慑人。
不言语,便代表着他不满意,燕麒哼笑一声,“燕迟,别这幅样子,你现在人在京城,朔西军在千里之外,你便是提条件,也该拿出点诚意来,我若不要你手中之人,对我却也没什么损失,可你,却失去了一个机会。”
燕迟唇角微弯,“看样子你的筹码已经决定好了?”
燕麒冷冷一笑,“不要太贪心,皇叔走了,你一口吃不下朔西,何况朔西的兵权敏感,我不信你不知道,我若是你,便先把王府的爵位拿到,等朔西那边的案子有了眉目,一旦皇叔牵涉进去,只怕你这里连袭爵都难。”
燕迟挑眉,似乎听进去了这话,燕麒继续道,“朝中能在这个节骨眼为你说话的人不多,不过只要咱们说的愉快,我可以为你安排,你先袭爵,其他的事再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不过朔西军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想了。”
顿了顿,燕麒继续道,“这话是四哥劝你的。”
当兄弟劝的,自然要更推心置腹一些。
燕迟又笑了下,“一个爵位换一个不知所谓的小角色,倒也不是不可以。”
燕麒眉头一展,正以为燕迟这样是答应自己了,可没想到燕迟继续道,“不过……皇后也在派人找这个人,如此,这个人是否值钱一些?”
燕麒猛地眯了眸子,“你既然来找我,那便是知道我才是最会帮你的,你若非要贪心,当心两边讨不到好处,如今的睿亲王府危如累卵,你想试试吗?”
燕迟顿时笑了,“论起用兵,我还是要比四哥强上三分的,四哥可知道,三足鼎立,输的是谁吗?”
燕麒眉头高高挑起,燕迟道,“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的人。”
燕麒唇角抿的极紧,本是他和东宫的斗争,可燕迟忽然出来插了一脚,燕迟所言他也能理解,朔西军被睿亲王府掌控多年,燕凛死了,燕迟有这心思不足为奇,不过不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全力帮燕迟夺回朔西军的,那不啻于放虎归山。
可他更绝无和太子和解的可能。
相比之下,如果眼前人成为自己的助力,太子还有何机会?!
燕麒深吸口气,“你还要什么?!短时间内,你不可能回朔西掌兵!”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显然,燕迟没有和他纠缠这一点的打算。
他沉吟了一瞬,似乎在想怎么变通自己的要求,没多时,他淡淡的道,“郑新成是四哥的人吧——”
燕麒心头猛地一跳,“你……你知道?!”
燕迟弯了弯唇,“那便再让他帮我保几个人吧,我去不了朔西,最大的牵挂就是我那些兄弟,此番林徐贵过去很是不善,我不想父王泉下不得安宁。”
燕麒一口闷气又卡在了胸口。
林徐贵自然是不怀好意,可郑新成难道就是善茬了?!
他正是要让郑新成趁着林徐贵去的机会,打着林徐贵的幌子,扫平睿亲王的旧党,培植自己的人手,安插最新的位置,尽量多的抢走朔西军的实际控制权,可如今燕迟提了这个要求,这简直就是让他放着到嘴的肥羊不吃不说,还要将装进兜里的宝贝重新交出来……
燕麒只觉自己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后槽牙也快要咬碎了!
偏偏燕迟临风望月,全然不知自己一句话要让他吞下多少血的从容闲适。
燕麒本来觉得自己就是个邪性的人,可如今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从朔西回来的,看起来很是人模人样的朔西军少将比他还要不是人一点!
“你……让我想一想……”
燕迟不置可否,转身,又斟满了两杯酒,“当然好,四哥想考虑多久便考虑多久,当然,得在我改主意之前——”
说着话,他举着一杯烧刀子到了燕麒身前。
燕麒看着满满一杯烈酒,只觉喉头还在发疼,然而酒都不敢接,哪里是他的风范,于是燕麒一把接过,仰头便又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灼痛从喉头一路蔓延到了腹部,他背脊僵直的看着燕迟有滋有味不疾不徐的品起这烈酒来……
而燕迟诧异的看着燕麒,“没想到四哥这样好酒量,这酒是烧刀子里的极品,朔西大雪冰封,外出巡逻的时候我们才会喝,会喝的人一杯下肚暖一夜身,不会喝的人与饮毒无异……四哥在京城,竟也练出了好酒量……”
燕麒,“……”
眼看着燕迟又要给他满上,燕麒咬牙哼了一声,将酒盏重重一放抬步便走!
燕迟在后薄笑道,“四哥喜欢,明日我叫人送上两坛去府上!”
燕麒脚步走的更快了,喉咙处的灼疼真像是中了毒一般!
可恶!实在是可恶!
燕麒逃也似的离开,燕迟唇角的笑意方才淡了下去,他一抬酒盏,杯中烈酒泉泉入喉,几乎没有任何缱绻芳香的酒液刀子一般往下灌,可燕迟却没有一点感觉了,这酒对现场人而言的确和毒无异,燕麒这一喝,只怕脾胃都要激出血来,可对他而言却早已习惯了。
他尤其记得清楚,五年前和他一同离开关隘外出寒原巡逻的一个新兵,因为喝不了这烧刀子酒,最后被活活冻死在了外面的冰原上。
这么想着,燕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气扑鼻,不比宫廷玉液的馥郁缠绵,只有朔西寒风一般的罡煞灼烈,昏灯在酒盏之中投下一道影子,燕迟手微微一动,酒液便漾了开来,细细碎碎的星光顿时幻化而出,一时间,朔西的烽火朔西的弟兄还有睿亲王的脸都簇闪而过,燕迟眯了眯眸子,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喉咙一路灼烫,烫的他身上也热了几分。
心口冰冷的血液回温,一点点的奔流到四肢百骸。
白枫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主子,成王走的方向不是回王府的方向,应该是去寻常乐坊户部尚书杨瀚了……”
燕迟将酒盏一扔,眼底瞬时寒光四溅。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除非皇帝开口,否则谁都不能让他去朔西掌军。
可皇帝……
燕迟心底冷笑一声,“至多两日,会有消息的。”
白枫略一迟疑,“他不会将这些事告知崇政殿吧?”
燕迟摇头,“除非他不想让太子下台了。”
“主子刚才说想回朔西,可成王只怕——”
燕迟下颌一扬,“周人有个毛病——”
白枫“嗯”的一声,不知燕迟此话何意,却听燕迟徐徐的道,“当你想要五十金的时候,开口说出来的数字,最好是一百金。”
白枫眼底一亮,顿时晃过了神来。
“人都准备好了吗?”
燕迟忽然出声,白枫立刻道,“主子放心,万无一失。”
……
……
燕麒离开睿亲王府,先是恶声恶气的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跟着?”
此刻夜幕早就落了下来,整个京城只有东西市和各处销金窟还有光怪陆离的明光,眼下他们走的这条小道漆黑一片,夜色的寂寥之中,只有马车的辚辚声格外的刺耳。
“殿下放心,没有人跟着——”
燕麒放心了,胸口却被那股子恶气堵的难受至极,“去杨瀚那里,走后门!”
这件事,燕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杨瀚商量,杨瀚多年前受过冯龄素和忠国公府的大恩,这么些年表面上是个中庸的纯臣,可私底下,对他的支持尤其大,他不知道燕迟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可既然燕迟知道了,他今夜离开睿亲王府便能过来。
因为燕迟提的条件实在是太让他犹豫不决了!
刚才离开睿亲王府的时候,他甚至在想那个王翰在何处,然而一杯烧刀子下去,直接打消了他在王府抢人的念头,敢那般大而化之的将他请去睿亲王府,燕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燕麒咬着牙,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他了!
可偏偏,他还真的就被威胁了……
堂堂的睿亲王府,袭爵事小,可救西北的人事却大,这其中会不会有其他的阴谋算计,燕麒不敢肯定,而燕迟那样的性子,他不敢做好的的打算。
马车穿过夜色,没多时便到了杨瀚的府邸,侍卫去叫门,门房很是奇怪的将门开了,侍卫低声说了一句话,门房一愕,顿时快步入内,很快,一道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四十多岁的杨瀚通身的儒雅,可这会儿也有几分慌乱。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来了?”
杨瀚走到马车边上,拱手便行礼,车帘一掀,燕麒冷声道,“府里都清净了?”
杨瀚连忙点头,“殿下请进去说话,里面都安排好了!”
燕麒“嗯”了一声,一下跳下了马车,杨瀚跟在后面,有些迟疑的道,“殿下为何事而来?殿下可是生病了,怎么声音如此嘶哑?”
正大步而走的燕麒脚下一绊,差点摔个跟头,回头瞪了杨瀚一眼,“大事!”
两字一落,燕麒头也不回的往他书房去,杨瀚莫名的睁了睁眸子,实在不解自己关心主子怎么还得了这一怒……
……
……
忠勇候府中,燕彻皱着眉头道,“人已经离开了,燕麒正在找,不过应该是找不到的。”
秦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不解的道,“当时的事,皇后娘娘即便不插手晋王也洗不清罪责,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被大家看到了,除非能查出凶手。”
燕彻凤眸微眯,秦述惊觉自己说多了,忙道,“不过如今一切都摆平了,朝臣们议论几日也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成王接下来还要如何闹,宋希闻的尸体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凭成王那个性子,势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一点燕彻再知道不过了,“没有解释,就制造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述皱了皱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好,那微臣着手安排。”
燕彻却摇了摇头,“这事不必你去做,让郑白石去做。”
秦述心底咯噔一下,口上道,“这样的事,郑兄只怕……”
燕彻却似笑非笑一瞬,他的长相算是皇家人都有的俊朗,尤其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格外显得威势慑人,可这两年来,他身上的气势越发显得阴沉,此刻这一笑,很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森然之味,“他本就是掌着这事的人,让他去做,总比让你来的方便。”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不过郑白石为官多年,虽说算得上太子一脉,可他那份气节还在,这样的事让他去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
“到了这一步,也不在意那些了。”顿了顿,燕彻又道,“这几日,他同我说过几次李牧云的好话,你觉得李牧云这个人如何?”
这话问的秦述心中又是一个警惕,主子只有一个,何况这位主子还是个阴郁多疑的性子,他将谁看做心腹谁就能在以后荣华通达,秦述很快将李牧云的生平在心底过了一遍,道,“牧云兄……自然是个很好的选择,出身上,和从前的沈毅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个网罗寒门人心的好人选,官职上,他如今正三品大理寺卿,在他这个年纪十分少见,也算得上有能力右手腕,不过……”秦述瞟了一眼燕彻,“他的心思有些叫人捉摸不定。”
燕彻看着秦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述便道,“去岁晋王的事,不知怎么将沈毅牵扯了进去,按理说,这沈毅当初提拔了他上来,对他也算半个师父,可他那时候一封折子送上去,竟然让沈毅一家家破人亡,微臣觉得……这个人用的好了,是一把剑,用的不好了,只怕会刺伤自己。”
燕彻顿时皱了眉头,他半晌没说话,“沈毅……”
秦述没听到燕彻说话便觉有些忐忑,半晌,只听到他喃喃了两个字,像是有什么话落在舌尖,却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眼珠儿一转,秦述心知这位沈毅可是差点做了燕彻岳父的人,马上便道,“若是沈毅没有带着家人准备出逃的话,大抵也不会有这样的惨剧,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秦述看了一眼燕彻,莫名觉得燕彻的神色好像更差了。
燕彻站起了身来,“你这府中不是来了几盆波斯菊吗?”
这么一问,便是上去赏花了,秦述一扬唇,立刻道,“殿下请,前两日他们送来的,微臣本来打算送去给皇后娘娘,方才知道日前早有贡品送进去了,便自己留下了。”
燕彻没说话,出了书房的门,径直往花圃的方向去,他神色沉沉,可看着他去的方向,秦述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下意识的想,今日秦莞出府没有?
……
……
今日秦莞当然没出府,她准备给燕泽换一套针法,然而这套针法对她而言十分陌生,今日她得在府中好好参悟参悟,大清早起来,秦莞便将所有的针法书都找了出来,一一看过,然后还自己画了图出来,画了图还不够,还打算在真人身上试试。
茯苓苦着一张脸声声哀求,“小姐……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怕疼,奴婢最怕的就是疼了……小姐扎半夏吧……”
秦莞叹了口气,“他们都扎过了,就差你了,你就放心,不疼的。”
茯苓不信,看着那冒着寒光的针尖就发怵……
“小姐,不然奴婢去叫几个小丫头进来?”
秦莞扎过了半夏几个,扎过了白樱,连她自己胳膊肘上都有几个大红点,然而扎针这事,每个人情况都不同,不多试几个人,她怎么敢往燕泽脸上试,燕泽可是个病人!
还是个患处在人身上最脆弱之处的病人——
秦莞左手拿针,右手拿着一个药包,下颌一抬,“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按住,我看她最近最近总说自己脾胃不适,我给她治治,两针就好了!”
茯苓简直要哭了,看到半夏真的来捉她,吓得转身就朝外跑,“小姐,奴婢那是吃得太多了,小姐,奴婢这就给您叫人去,您别扎奴婢……”
茯苓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喊,满院子的小丫头哄然大笑。
秦莞拿着针走到门口来,看到茯苓当真一溜烟儿出了院门,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扎个针而已,有什么疼的?你们疼吗?”
半夏几个齐齐摇头,可看着秦莞手中的长针还是心底发怵。
白樱也被茯苓那样子逗的微微发笑,可她却知道,自己和小姐这般的自然不怕这些,可茯苓就是个娇娇女,还有半夏这些,谁不害怕那寒光森森的针尖?!
秦莞无奈道,“你们去把她叫回来,外面的小丫头也不是我院中的,把人叫进来扎一针,这算怎么回事……我还是在自己身上试试吧。”
一听这话,白樱赶忙道,“小姐,奴婢来试。”
半夏几个也上前,“小姐,扎我们,扎我们吧……”
秦莞听得失笑,“算了吧,你们先候着,等我需要了再喊你们,这套针法……”
话说到一半,院门口忽然人影一闪,众人都以为是茯苓回来了,却不想一个小丫头探入了院门之内,小丫头一脸的急慌,“九小姐!不好了,茯苓姐姐刚才在花圃之中冲撞了侯爷,这会儿正在被罚跪呢……”
秦莞转身进屋的脚步便是一顿!茯苓冲撞了大伯?!
要是从前,秦莞笃定秦述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而茯苓也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如今秦莞却不笃信了,毕竟秦述对她有气,这气指不定就要撒在茯苓的身上!
秦莞将针交给白樱,上前便道,“怎么回事?怎么冲撞了大伯了?”
小丫头有些害怕,低声道,“九小姐,奴婢是花圃的洒扫丫头,平日里茯苓姐姐对奴婢可好了,刚才奴婢经过花圃的时候,就看到茯苓姐姐跪在侯爷面前,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可是看着茯苓姐姐十分可怜,奴婢就想来和您说一声!”
这便是茯苓那对谁都热情可亲性子的好处了!
秦莞不敢大意,连忙道,“人在哪里,快点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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