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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家徒四壁
    沈庭生的家似乎离村口的大槐树还挺远的。

    乡村的道路没有路灯, 沿途路过的人家,大多数都是黑灯瞎火的,偶尔有一两家透出昏暗的油灯光, 不时有犬吠声响起,谢华香一向怕狗, 可是坐在沈庭生推着的独轮车上, 晃晃悠悠的,她的心里面充满了安全祥和的感觉,只觉得人生安好,哪怕他将来不能成为那个全国知名的青年企业家, 就算他一辈子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生活在这个充满了牲畜和肥料气息的乡村中,她也是愿意的。

    路旁的人家渐渐稀疏,远处大山黑压压的影子越来越近,沈庭生的脚步还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谢华香不禁有些奇怪:“你们家该不是住在山里吧?”

    沈庭生闷声说:“在山脚下,就快到了。”说话间不禁又有些后悔,不该让她住到家里来的, 她在城里住得那么热闹,怎么住得惯这么孤单冷清的地方。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 突然停了下来, 把车子放下:“你先等会, 我去拿点东西。”

    沈庭生走后, 谢华香伸手搓了搓双臂,乡间的夜晚空气凉浸浸的,四周黑黝黝的,大山的影子幻化成各种可怕的形状,时间长了还真的让人有点害怕的。

    谢华香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跟沈庭生回老家,虽然那时候乡村的景色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大概的地理方位她还是记得的,他家肯定不是在这么偏僻的山边,而是就在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拔地而起的气派小别墅,庄严而有气势的祠堂。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沈,但祖宗祠堂却分了好几处,谢华香记得,沈庭生家的祠堂是最大最气派的,她当时还觉得沈庭生家是村子里最大的家族呢,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怀着满心的疑问,沈庭生喘着气跑回来了,递给她一样东西:“帮忙拿着。”

    谢华香接过一看,原来是一盏煤油灯,黑色的灯座,上面有一个玻璃罩子,这煤油灯她家里也有,平时偶尔停电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用,灯光昏暗,还会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煤油味,谢华香并不喜欢。

    “怎么突然去拿这个……”话还没说完,谢华香突然意识到,这盏灯也许就是专门为她去借的,记得上辈子闲聊的时候,沈庭生偶尔不经意地说起过,以前家里穷得连煤油灯都点不起,平时他们都摸黑惯了,可是想到她也许不习惯……

    谢华香心里甜甜的:“谢谢你啊!”还是别告诉他其实她妈帮她准备了好几大包蜡烛了吧!

    “到了。”沈庭生停下了脚步,顺便朝屋里喊了一声,“幺妹!”

    沈丽华和沈家奶奶已经先一步到家了,沈家奶奶年纪虽然不小了,可常年劳作,脚步还是挺利索的,幺妹飞快地蹦了出来:“哥,谢姐姐,你们回来啦!”

    沈庭生让她带谢华香进去:“顺便把煤油灯点上。”

    谢华香转身想去拿行李,沈庭生立刻说了一句:“别动,放着我来。”

    沈丽华也用力把她拉了进去,按在一张凳子上坐下:“谢姐姐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小心翼翼地把煤油灯放在桌面上,跑进跑出地忙活了一会儿,谢华香在夜晚看东西的能力比不上他们,只觉得眼前乌漆抹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直到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细枝出来。

    沈丽华小心地护着细枝上的火苗,来到桌前,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才拧开煤油灯的玻璃罩子,把灯芯点燃,再把罩子盖上,谢华香这才看清了这屋子的模样。

    屋里似乎还挺宽敞,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满是裂缝的木桌,两张条凳,一张自己坐着,另外一张横在桌子的另一端,还有靠门的那一边墙角黑乎乎的,似乎堆了一些农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再回头一看,谢华香不禁哑然失笑,沈丽华这小姑娘正趴在桌面上,好奇地看着煤油灯,一只手拧着灯上的一个旋钮,随着她手指头的转动,灯芯上的火焰也变得忽大忽小。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有两簇火苗在跳跃,“真好玩。”

    “好玩吗?”谢华香也趴下来跟她脸对脸地盯着煤油灯,好像是挺好玩的,她也有点手痒痒了。

    “嗯,我们家没有煤油灯,去别人家看到了,我哥怕我弄坏,都不让我碰。”

    “幺妹,玩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沈庭生提着行李进来,顺嘴喊了一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乡下,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早就是家里家务的主心骨了,沈丽华一听她哥喊她,立刻把煤油灯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亮度,然后像一只兔子似的蹦出去了。

    谢华香见她刚才玩灯芯玩得有趣,忍不住也伸出了魔爪,一点点地把煤油灯的火光调到黄豆大小、绿豆大小,正当她致力于把火光调到米粒大小而又不熄灭的时候,身后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行李都拿进来了,你看一下要不要把被褥拿出来?”

    谢华香被他吓得手一抖,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煤油灯的火终于被她玩灭了。

    然后就听沈庭生无奈地说:“你先坐着别动。”

    就听见他拿着煤油灯走开了,过了一会,提着燃着的灯站在她面前:“来吧!”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益发地立体深邃,眉目中流淌着一种流水般的温柔。

    谢华香赶紧站起来跟他一起进去准备好的房间,房间的情况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好一些,屋角一张木板床,刚刚用清水擦洗过,干干净净的。

    她带过来的那堆行李就放在床边,谢华香借着煤油灯的光翻找出她带过来的被褥,一块毛毡铺在床板上,上面再铺上一张草席,枕头用枕套套好,盖上枕巾,最后拿出一床碎花被子,中间套着一张薄薄的棉被,胡爱春说乡下的晚上凉,不能光盖被单,所以特地找弹棉花的师傅给她打了这么一床薄被子。

    大概是觉得姑娘家床上用的东西别人不好随便碰,沈庭生只提着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并没有插手帮忙。

    把被子铺好之后,谢华香直起腰,拍了拍双手:“好了,对了,我想洗个澡。”在家里的时候,纺织厂有锅炉房,专门烧热水供全厂职工家属使用,热水管够,还有专门的洗澡房,所以即使是寒冬腊月,她也养成了天天洗澡的习惯。

    这几天在火车上都不能洗澡,天气又热,她早就觉得全身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想要好好地洗个澡清爽一番。

    沈庭生似乎踌躇了一会儿:“行,你等等,我让幺妹去给你烧水。”

    刚好沈丽华在外面喊了一声:“谢姐姐快出来吃面。”

    难怪一进门就没看见沈家奶奶,原来是到灶房做饭去了,沈家奶奶站在桌旁搓着手:“这么大老远过来,肯定饿了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先将就着吃点儿吧!”

    谢华香确实是饿了,之前在大队长家就没怎么吃饱,再闻到面条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叫醒了,她高高兴兴地拿起了筷子:“那就谢谢阿婆了。”

    清水煮的白面,连油花也没有几颗,但柔韧爽口,咬下去有股醇正的粮食清香,跟她平时吃的面条并不一样:“这是自己手工做的吧,吃起来跟外面买的不一样。”

    沈丽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是我阿婆做的,阿婆的手艺最好了,外面的面条不是这样的吗?”她还从来没吃过呢!

    “嗯,没那么香,而且煮久了很容易烂,一夹就断了,我也带了过来,你想吃的话明天做给你吃,我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呢!”谢华香又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真香,难怪上辈子沈庭生最爱吃某家街头小店的手工面条,说是有家的味道。

    “真的?太好了!”沈丽华高兴得直拍手,被她奶奶用力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再多的好东西那也是人家谢知青的,不许惦记着。”

    沈丽华失望地撅了撅嘴,没忍住又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面条太香了,她还是过年的时候吃过面条,这都快半年了呢!

    “对了,你们怎么不吃?”谢华香突然想起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

    沈家奶奶说:“你吃,我们吃过饭了,不饿。”

    谢华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大概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自己了,再看看沈丽华那藏也藏不住的馋样,笑了笑说:“幺妹要不你拿个碗出来,我分一点给你吧,你看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沈丽华看一看那碗面,又看了看自家奶奶,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谢华香笑了笑,再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谢谢阿婆,面真的很好吃,但我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最后见她真的是不肯再吃,沈家奶奶才把剩下的半碗面条端回灶房里。

    沈丽华也被她哥叫去烧水了,谢华香才知道,原来沈庭生是给她折腾洗澡的地方去了,沈庭生把她带到灶房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把煤油灯挂在墙上钉着的木锲上,屋里放一个木桶和木盆,屋子一角的墙塌了半边,四处透风,而且原本大概是没有门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块门板过来竖在门上算是遮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