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香听沈丽华说起这些过往, 她就觉得理解不了了,这修个房子也用不了多少材料啊, 就算你不用, 这些泥土啊、石头啊什么的还不是就在这里, 也不能变成钱了,队里怎么那么刻薄社员, 连让他们有个稍微好点的居住环境都不允许呢?
真的,这段时间谢华香听到越多关于沈庭生两兄妹小时候的事, 就越觉得这安吉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太不像话了,简直就是合全村之力来欺负两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娃娃啊,她不知道上辈子的沈庭生是怎么做到在发达之后还回馈家乡人民, 帮助家乡经济发展的。
如果是她的话,早就恨透了村里的所有人,别说回馈了, 早在全村人都不同意送他爸妈去县医院救治的时候,就已经简直恨不得用个炸|药|包把整个村子给炸了,没错,她就是这么自私、小气,睚眦必报,对她好的人她知道感恩, 但对不起她的人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讨回公道。
想到这些,谢华香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只听沈庭生说:“也不是队长故意卡我们, 主要这里原本是庙宇, 本来就是破四旧的范围,好不容易才打砸了的,又要重新修回去,那不成了历史的倒退了吗?”
他这话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谢华香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里面供奉的神像都砸了,现在住在里面的可是队里的社员啊,也是集体的一份子,要是没人在里面捣鬼,我还不信真不能给你们修这个房子了。”
沈庭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是有哪些心地不好的人故意提了反对的意见,队长也不敢随便给我批,不然他们真的告发上去了,倒霉的是整个生产队。”
“那你们就白白忍下了?”谢华香还是不甘心地说。
沈庭生说:“你看现在队里不是已经答应给我们修房子了嘛,而且全员通过,也没有人反对,这样不是最好了吗?”
才不是!谢华香心里想,她咬了咬牙,暗自决定始终要将那些故意针对沈庭生兄妹俩的坏家伙揪出来,总之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沈庭生看了她一眼,这傻姑娘,什么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感激,她这么为自己着想的,能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维护着自己的媳妇,夫复何求?
因为家里来了外男,谢华香也不好再睡在堂屋了,只能跟阿婆和幺妹三个人一起挤在房间的小床上睡,挤是挤了点儿,不过幸好也用不着挤多久。
来帮忙修房子的都是沈庭生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伙计,大伙儿干劲十足,齐心协力,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另外一间破损不太严重的房间给修好了,另外顺便还把灶房也加固了一下,屋顶原来漏雨的地方也修了修,这下再住个几年也不成问题了。
沈庭生还趁着这个可以上山砍木料的机会,晚上的时候悄悄地用多余的木料多打了一副床板和一个简易的柜子,白天来干活的年轻人都跟他关系比较好,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于是新修好的房间里,还多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谢华香带来的东西多,平时放不下都只能堆在阿婆房里的,现在终于有了安身之处了,存在柜子里也能安心一些,不用担心被老鼠咬坏了。
新房间自然是安排给谢华香住的,沈庭生还给换上了一扇结实的木门,门后加了门栓,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栓拴紧了,任是什么人也进不来。
谢华香正式搬进来的那个傍晚,吃过饭之后,沈庭生跟谢华香一起进到房里,把门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早就想着一定要给你弄个独立的房间了,现在可算有了,你等着,这屋里的东西我也会慢慢地给你置办起来的,可能比不上你家里的,但一定不能比村里别人家的差。”
“嗯,谢谢!”谢华香是真的很高兴,她环顾了一下整个房子,虽然只是泥砖墙,但沈庭生特地去大队部要了些旧报纸,拿粮食调了浆糊,把墙都糊上了,看起来显得亮堂整洁了许多,还有这新打的床和柜子,还散发着树木的清香,全都是他一手一脚做出来的,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她万分珍惜了。
“说什么谢啊,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谢字吗?你知道的,我总是恨不得能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只可惜我能力不足,只能给你这样的。”真是一个天生的情话boy,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跟姑娘谈对象吗?谢华香觉得他这进步也太快了,明明不久之前跟她说话还会脸红的。
嗯,还有进步更快的,谢华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搂在怀中了,细密的亲吻就落了下来:“香香,我想死你了。”
真的,那晚亲过之后,品尝过如此美好滋味的沈庭生,心里边就像有一百只蚂蚁在不停地爬来爬去,心痒难耐,每次看见她,都冲动得恨不得马上把人搂进怀中狠狠地亲个过瘾,可这些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渴望越积越深,几乎都要将他没顶了。
好不容易房间修好了,他还没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期待着这一刻了,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沈庭生在谢华香粉嫩的脸上接连亲了好多下,终于靠近了她的樱唇,深吸一口气,正要亲下去的时候,却突然亲在了一只雪白温软的小手上。
“等一下。”谢华香说,“你先告诉我,那时候故意针对你们的都有哪些人?”
谢华香相信,不管是反对送沈庭生父母去医院,还是不同意队里给他们修房子,这都不可能是全体社员的共同意志,肯定是有几根搅屎棍先提出来,可能这里面还有人特别擅长于煽动情绪,把后果说得特别严重,让队里一些意志不坚定的社员站出来支持他们,弄得剩下的那一部分心肠好一些的人也没有办法,想帮也帮不上这个忙。
所以谢华香坚持要把那几个心思恶毒的人找出来,就算别的人她可以不计较,但那几个罪魁祸首,她是不打算放过的,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可总要把人记住了,要知道将来沈庭生可是一个跺一跺脚全国的经济格局都要震动几下的大人物,到时候再想报个小仇什么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不过看他这个不在意的样子,还真担心他到时候会把仇人的名字都给忘光光了,所以自己得帮他记住啊!
“那些待会再说!”沈庭生并不死心,拉开了谢华香的手,还想亲下去。
可谢华香态度坚决:“不行,你不说的话,以后都不许再亲我了。”
沈庭生无奈,只能松了手,拉她到床边:“来,坐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谢华香奇怪,她不过是问几个人的姓名而已,怎么变成讲故事了呀?不过也好,她最喜欢听沈庭生讲他以前的事了,哪怕没法参与他的过去,但听他说得越多,她就感觉自己越了解他,跟他的距离越近。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宽容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恨啊,比你更恨,那时候我看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害了我父母的刽子手,恨不得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大家都一块儿不要活了才痛快!”
没错,这才是一个突然之间痛失了父母至亲的小小少年本来应该有的强烈情绪,沈庭生甚至觉得,那些偷偷给他塞钱塞物的人都是不安好心的,如果他们是真的为他好,为什么当时生产队开会讨论的时候,他们不坚持一定要送他父母去医院呢,现在不过是良心不安了,假惺惺地来做好人罢了。
可是那时候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身量还没长开,身上没有几斤力气的小小少年,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妹妹,这世上唯一仅剩还关心着他们兄妹的阿爷和阿婆都病倒了,躺在床上说胡话,心狠手辣的大伯娘言语刻薄地要把他们赶出门。
沈庭生不愿意奴颜婢膝,不愿意被人当成一条狗一样肆意凌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哇哇大哭的妹妹,来到了山脚下那间荒无人迹的破庙里。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电闪雷鸣,横亘天空的巨大闪电撕裂了黑幕,有那么一瞬间把漆黑的破庙大殿照得明亮如白昼一般,沈庭生的目光恰好对上地上那个神像断头的双眼,神像的脸上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表情,似乎在狞笑,嘲笑着他的弱小和没用。
沈庭生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身上的衣裳也早已湿透,冰凉的带着雨丝的风从四面八方刮进来,冷得彻骨,沈庭生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妹妹,可妹妹也早已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虚弱的“哼唧”声,沈庭生觉得,他跟妹妹也许就要死在这个夜晚了。
这样也好,这就能够到地下去跟父母团聚,再也不用留在这世上苦熬这种艰难的日子了。
就在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准备好就这样抱着妹妹默默无声地死去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道光。
不是闪电,也不是他所见过的所有柴火、煤油灯和蜡烛所能够发出来的光,那道光明亮、笔直,无惧狂风和暴雨,勇往直前,一直照进了他的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