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咱们三队队长家的闺女呗!叫王秀芬,仗着她爹是队长,天天挑着轻省的活儿干。”沈丽华用一种很不满的语气,代表着全队社员们表达了他们的心声。
“哦!难怪!”谢华香点了点头。
她在悄悄打量着别人,那姑娘也没少打量她,谢华香自然也觉察到了对方的目光,自信地扬起头,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就别说衣着打扮了,光就是这高挑的身段和挺拔的气质就不是谁都能有的,谢华香她妈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培养那是不遗余力的。
纺织厂宣传部有一个宣传干事是歌舞团出身,跟她妈的关系还不错,谢华香才五六岁的时候,胡爱春就天天晚上把她送到那位阿姨家里去,请阿姨教她练习各种舞蹈的基本功。
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培训班、补习班的概念,可胡爱春却舍得每个月花掉自己工资的三分之一,专门请这个阿姨来教她学这些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舞蹈,这一练就是近十年,直到她初中毕业了才结束。
这么多年的舞蹈练习下来,似乎也确实是没什么用处,她既没有走上这一行,靠这份手艺吃饭,也没有因此而在升学或者找工作方面得到什么好处,也就是身体变得柔韧,身段变得修长婀娜,身姿也十分挺拔向上,近十年的苦练,带给她的就只有这种花多少钱穿多时髦的衣裳都换不来的美好气质。
王秀芬的脸色就有点儿变了,转过头去,低低地骂了一声:“不要脸。”她指的是谢华香挺胸的动作,乡下女人是没有穿文胸的习惯的,或者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婆娘不在乎这个,大夏天的只穿一件薄衫就大大咧咧地出门,一出汗整个形状暴露无遗,而且大多数都是干瘪下垂不太美观的。
年轻未出嫁的姑娘们就脸皮薄一点,薄衫里面还会多穿一件背心,而且大多数时候喜欢含着胸,就是怕那形状太过明显地凸显在别人面前,如果哪家姑娘不小心在年轻小伙子面前凸点了,那是会被别人暗地里耻笑好久的,还会被冠上一个“不要脸,勾引男人”的标签,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含胸驼背的习惯,身姿也就不怎么挺拔得起来了。
而谢华香,穿着精心挑选的最合体的内衣,光明正大地挺胸而立,形状美好挺拔,别人就算嘴里说着不屑的话,可心底里还是忍不住羡慕不已的。
“走啦!”人来齐了,生产队长出来招呼大家出发,谢华香看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确实是受到照顾了,一行人除了她和王秀芬之外,其他的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是身有残疾的,一个只有一只手,还有一个是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明显都是弱劳力。
到了地方,生产队长给指定了挖沟的范围,每人给了一段要挖的任务,这个任务量也是计算过的,只要一天都不偷懒,踏踏实实地干活,是能够挖得完的,如果能完工,就给几个八分工,如果做不完,那就按照完成了多少的百分比来记。
至于为什么完成了也不给十分工,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弱劳力,本来劳动强度就不能跟强劳力们比,既然干了轻省的活儿,就要接受这个结果,不然如果也要跟强劳力们得到同样的工分,那别人可是不愿意的。
平心而论,这三队的生产队长分配任务还算是挺公平的。
要挖的沟段分配好后,王秀芬抢先占了唯一的一段有树荫的地方,谢华香因为一开始没经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段最不好挖的地方了,这儿不但没遮没挡,太阳晒得厉害,而且都是石块,比单纯的土地难挖得多了。
不过谢华香也没好意思跟一帮老弱病残争些什么,乖乖地开始干起活来。
从没干过农活的人,连锄头都不知道怎么拿比较顺手,学着别人的样子,别别扭扭地扬起锄头,一锄头下去,刚好敲到一块石头上面,“铛!”地一声,震得她双手发麻,差点儿连锄头都脱手了。
“喂,你看着点儿,这锄头可是生产队的公共财物,损坏了要赔偿的,莫要你自己毛毛糙糙地把东西都弄坏了,到头来又要庭生哥帮你赔!”王秀芬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华香甩了甩手:“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觉得庭生哥他也是乐意帮我赔的。”哼,叫庭生哥很了不起哦,她也会叫啊!
这次谢华香学乖了,不敢再这么用力地往下砸,锄头轻轻挥起,看准了没有石头的地方再轻轻落地,一锄头下来,只浅浅地扒开了一层浮土,要命了,这么下去,这一小段河沟得挖到何年何月啊!
虽说不等着这点工分吃饭,但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了,她谢华香也是要面子的不是,一点儿活都干不了,那也会给沈庭生丢脸啊,让别人都嘲笑她娶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吃的媳妇,时间长了难免他心里面不会有什么想法,这会儿谢华香还不能确认沈庭生对她的心意,更加不愿拖他的后腿了。
只能咬着牙拼命干。
可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拼命就能干得出来的,挖了半天她负责的那一段只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看别人虽然是老弱病残,可挖出的土也一簸箕一簸箕地送出来,在旁边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只有她,挖出来的土全部归拢起来还装不满一个簸箕。
谢华香觉得自己的掌心火辣辣地疼,肯定已经磨破了,头顶和背后也被太阳晒得发烫,怕晒到脸,她只能弯着腰不敢抬起头来,但腰也快承受不住了,又酸又疼,这让她差点儿娇气地掉下泪来,这干活怎么就这么辛苦啊!
她以为自己上辈子起早贪黑去卖早点的那些日子,已经是过得很苦了,其实相比之下,干农活才是最苦的。
早上吃完早饭她没有怎么喝水,现在嗓子也干了,火烧火燎地难受。
“谢姐姐!”一个外面还沁着水珠的葫芦救命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沈丽华拿着葫芦过来,“累了,喝口水歇会儿!”
谢华香现在瞧着沈丽华就好像她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般,赶紧接过葫芦,走到唯一一棵可以遮阴的大树底下,一屁股坐了下来,抽出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清凉甜润的水流一路滋养着干涸的喉咙,妥帖地流进了火辣辣的腹腔,满腔的燥热奇迹般地平息下来。
谢华香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水真好喝啊!”
沈丽华告诉她:“这是我去山上的泉眼里打的,还凉着呢!”
确实是很清凉,谢华香把葫芦贴在脖子上,感受着这份沁人心脾的凉意,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一坐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谢姐姐,你先歇着,我要去打猪草了。”沈丽华背起她只有半框的背篓,往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她哥让她陪着谢华香不要走远,可是这附近都没有好的猪草,小姑娘有点不太满意,不过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这可是未来的嫂子呢,当然要看好的。
谢华香靠在树干上,看着外面能把空气晒变形的太阳,觉得现在就算有九头牛过来也不可能把她拉出去了,真不明白她刚才是怎么坚持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的。
反正这种干活的日子最多还有一两年就要结束了,就算是被人嘲笑懒婆娘又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想,谢华香就更心安理得地不肯动弹了。
索性欣赏起眼前的王秀芬干活的样子来。
平心而论,这姑娘的活儿干得还是挺利索的嘛,虽然在沈丽华的口中,她有些拈轻怕重,可在谢华香看来,能做到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长得也还行,在她所见到的农村姑娘里面,算是比较能入眼的,家里条件又好,有一个当生产队长的老爹,最起码在工分和口粮方面是不会吃亏的。
如果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伙子,眼前这姑娘一定是娶媳妇的首选啊!
想到这里,谢华香立刻警惕起来,沈庭生该不会也看上她了,很有可能啊,不然他为什么一再拒绝自己,而且这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敌意那么明显,分明就是看情敌的眼神嘛!
可是上辈子她认识沈庭生的时候,他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嗯,肯定是这姑娘的家里嫌弃沈庭生家里条件不好,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小鸳鸯,所以沈庭生在心灰意冷之下才一直没有结婚。
对,肯定是这样的,不然无法解释他这么好的条件却一直不结婚这个事实呀!只有是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心里面有一个永远都无法磨灭的白月光,所以才会这样的嘛!
谢华香越想越气,手里无意识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胡乱扔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颗小石子就弹到了王秀芬的脚边。
王秀芬停下了手里的锄头,转头一看,那个城里来的姑娘正在树荫下躲懒,而且还无所事事地扔着石子儿玩,不知怎么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把锄头一扔,双手叉腰来到谢华香的面前:“喂,你干嘛呢!”
想到这人居然是沈庭生的白月光,谢华香也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起来:“我爱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嘛!”
王秀芬气冲冲地指了指谢华香那只挖了一丁点儿的地,又指着她说:“你看看你干的什么活儿,你这不是给庭生哥丢脸嘛!”</p>